《风起南穆》半山之木

70、第 70 章

　　夏侯星霜并非养在深闺，对这些规矩倒也不在乎，只是一提到父亲心中不免触动。如果自己能与父亲在世时的故友们相逢、相识，也算是了了父亲的心愿。

　　梁平上岛便吩咐岛上的将领点兵，众将士齐聚。夏侯星霜望去，粗粗估略竟有六、七千人。她有些不敢置信，这荒凉的岛上竟能聚集如此多的将士。

　　仅凭借这些人成就大业确实不足，但是梁平能将这些人聚集在此，已是难得。

　　自古起义便也并非兵马充足才揭竿而起。皆是打着忠义的名号，一路上不断网罗忠义之士，最后才能成就大业。

　　她不由得看向梁平，此人在夏侯府时并未表现出特殊之处，不曾想到竟有如此能力。想来父亲当时真是眼拙了，竟未发现府上也曾卧虎藏龙。而那条龙还是他自己曾经拥护过的越王子嗣。

　　梁平点兵后，众人有序散去，独留下一小支队伍未动。

　　梁平朝着夏侯星霜招了招手，夏侯星霜快步走上前，虽不知何事，但不能让如此多人等自己。

　　“夏侯娘子，你细细看来这队将士有何不同？”

　　夏侯星霜一直站在后头，所有兵将皆是同样的衣着，她并未发现有何不同。若说是不同，这对人马似乎比其他人稍矮一些。

　　但一些将领本就喜欢按照身高列队，倒也不觉得奇怪。

　　她细细打量着场上剩下的这些人，各个脸色黝黑，目光坚毅，但身材不够壮硕。

　　“可以下去细细查看。”梁平牵了牵嘴角。

　　夏侯星霜对于这个提议，有些不解。虽然她已婚配，不如未成婚的闺阁女子不能轻易露面。但也不至与男子过于近距离接触。

　　看着梁平的神色，夏侯星霜心中有了猜测。纵使这人不靠谱，也绝不会拿女子名声打趣。

　　她快步走下台阶，因为视力极佳，隔着数丈远便见到最前排兵将女子耳垂上的孔洞。

　　“她们都是女子？”夏侯星霜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梁平问道。

　　梁平淡笑并未回应。

　　夏侯星霜快步向队伍中走去，每个人的耳垂上都有明显的孔洞。

　　苗疆人与东夷人不同。东夷人男子也有留耳洞，带耳坠子的习俗。苗疆人却只有女子会留耳洞。

　　众将士见夏侯星霜诧异之色，纷纷将头上的帽盔摘下，一头头秀发倾斜而下。

　　若不是如此，只从面目上夏侯星霜难以辨别出这些皆是女子。

　　多年的风霜早已将她们白皙细嫩的面庞打磨得沧桑，女子的红妆早已被她们珍藏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这一身戎装将她们早已忘记自己的女儿身。也只有如此才让她们有了与男子同上战场的勇气。

　　“这位是夏侯娘子，她的父亲也曾与越王同赴沙场。并将夏侯氏铸剑之术传于她，我们此时最缺少的便是兵器，夏侯娘子的到来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你们皆是女子，虽然一直同男子们共同操练，但男将军于你们毕竟多有不便。从此便将你们交于夏侯娘子。”梁平高声对着台下众人道。

　　“是。”台下众人并无异议。

　　她们对梁平绝对服从，无论梁平做出任何决定都不会有异议。

　　夏侯星霜却被这个决议吓到了，她只想能代替父亲出一份力，可以帮他们的兵将炼制兵器，或者凭借自己的武力贡献一份力量，从未想过自己带兵。

　　“梁平，若是男子做将军不便，你大可让梦茹来带。她本就是女将军，为何要选我？”夏侯星霜快步走到梁平身侧。

　　“梦茹有她自己的职责，就凭你能带出王夕瑶，带领百姓们应对东夷大军，我便知你有带兵的能力，只要稍加训练，便会游刃有余。”梁平面上难得露出几分认真。

　　夏侯星霜尚要推辞，便见台下众人俯身跪拜“参见夏侯将军。”

　　对于她们这些起义军来说，将军不过是一个称号，论带兵能力，论所带兵力都与真正朝廷册封的将军差了不是几个等级。

　　但只要这个名号加在身上，便要背负起相应的责任。

　　况且大晟如今正儿八经的将军寥寥无几，与她们这些民间将军相比并无胜出之处，莫不如便应下将军之职。若是真能闯出些名堂，倒也不辜负叔伯的信任，也对得起在天之灵的父亲。

　　夏侯星霜不再推辞，朝着台下众人拱手，口称“多些大家信任，我定不辱使命。”

　　台下众人起身，举起长枪、短刀、棍棒，高声呼着夏侯星霜的名字。

　　此时夏侯星霜方才注意到，这些人的兵器竟如此丰富，练兵的方式如一，兵器不一，乃是大忌。

　　不同兵器需有与之适配的功夫才能将兵器与功夫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夏侯星霜不动声色的瞟了身侧的梁平一眼，恐怕将这支队伍交给她并非是梁平的临时起意，这些女子兵士也应该是他提前打好招呼的。

　　不过既然大家的目标相同，如此想来便也可以接受。

　　这厢夏侯星霜与将士们一起磨砺，并在岛上建起简易的铸剑炉，这些兵将有的是力气，在夏侯星霜亲自把关下，兵器锻造并非难事。

　　这些兵器并不需要过于精细，战场上能派上用场便好。

　　但女子所用兵器则要融入她之前的巧器，才能弥补女子体力上的差距。

　　海岛与敖谨行所在的莫云山相距并不远，都是在大晟与东夷的交界处。此处日常无人管，才能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屯兵训练。

　　敖谨行也已经得知七皇子回京的消息，此次回京七皇子应受重用，至少会领些差事。若是让此人有了实权不知会做出何事。他必须要这人的虚伪面具撕下来。

　　只是如此带兵贸然行动必然是行不通，虽然当前大晟的兵力衰弱异常，但是以寡敌众、两败俱伤，对于他们与大晟都是不利。

　　敖谨行决定莫云山的兵力按兵不动，他只带几人前往，若是能面见皇室之人，这事或许还有转机。

　　修整几日，腿伤基本痊愈后，敖谨行带着红绫、尤五、梦凡三人上路。一路上几人都是循着山路行进，未敢进入官道。

　　不得不走官道时也是黑夜赶路，恐被人发现。

　　七日的路程，他们硬生生走了十三日方才到了京都郊外。

　　京都城门巡查甚严，其他几人倒无妨，敖谨行这张面容与云风城别无二致，这些人怎会不认得的。

　　几人两厢权衡下，分为两拨进入。

　　梁平与尤五装扮成商人的模样，与马儿借了些鬃毛，装饰在脸上，掩盖住原本的面貌，装作四旬老汉，进城访亲。

　　红绫则将衣服揉皱、撕破，用一卷席子将敖谨行捆好，又在他脸上糊了些别处弄来的鸡血，上演了一出孝女卖身葬父的戏码。

　　城门守卫不肯要他们进，担忧敖谨行生了瘟疫。

　　红绫在城门长跪不起，尤五与梁平带着众人在旁帮腔。又偏巧赶上个心善的守卫，方才将他们放进来。

　　但不能往远走，只能在城门旁。

　　这场戏不得不继续演下去，最后尤五扮演的老汉将人买去，停灵发丧，这才结束。

　　好在京城地方大，人都见识广，没有人跟着去看热闹。若是在南穆城，恐怕他们这场戏必要露出马脚。

　　几人寻了无人处，换了装扮，方才寻了客栈住下。

　　天子脚下，七皇子定是常来常往，防范于未然他还是带了幂篱，装作外邦人。好在他在东夷长大，外邦话对于他来说并不难，寻常百姓又分不清外邦的语言，便可蒙混过关。

　　皇室出行排场甚大，他必要寻个机会。

　　且皇室中人与他亲疏有别，若是碰上那几个哥哥，莫说要帮助他查明真相，恐怕还未开口便会被他们拿下，即便知晓他才是真的七皇子，也定要致他于死地。

　　这么多年来他在京也留下几个人脉，派出尤五出去接头，很快便有了消息。

　　听闻宫中八皇子三日后便要随着皇太后前去城中的清泉寺礼佛。

　　皇太后是敖谨行的皇祖母，却不是当今皇帝的亲生母亲。而是当日抚养越王的皇后，雍王即位后，理应尊为皇太后。

　　皇帝因太后是越王的养母，心中总是怀着几分戒备，与太后的关系并不亲厚。

　　但从越王妃的描述来看，当朝太后应是明事理的善心人。在自己的记忆中已经搜寻不到这位祖母的痕迹，想来应该也是不待见自己的，毕竟人在没有血缘亲情的情况下，更愿意爱屋及乌。他父亲犯下谋逆大罪，他这个做儿子的又如何幸免于正义之士的厌恶。

　　此时没有其他办法，或许可以从太后这里试探一下，若是太后肯从中帮忙，便是再好不过。若是太后不肯帮忙，以她与皇帝的情分，恐怕也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

　　太后到清泉寺进香，清泉寺便要关闭庙门，其他香客不得入内。周围由皇家护卫守着，闲杂人等难以靠近。

　　他们无法从中做手脚，只能守在边上，见机行事。

　　敖谨行四人躲藏在庙外的丛林之中，远远看到一行人围着一乘满是黄色装点的马车行来，前头华盖开路，后头跟着数名守卫军。

　　马车前是一个骑着骏马的少年郎，一路上不停的张望，满眼欣喜，唇边始终带着微笑。

　　敖谨行望着那少年，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