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光，赠余生》一墨双锦

6、渐近

　　自从上次周末聚会以后，盛运来和时木兮的关系就维持在普通同学，即没有退步到装不熟的地步，也没有到更进一步的程度。

　　偶尔碰面，盛运来依旧笑嘻嘻的，时木兮对她比从前冷了些，看着和对其他人没有区别了。

　　时木兮是有意的，盛运来既然不愿意让别人闯入她的世界，那她就守在那层坚硬的壳外面，等盛运来认为周围危险消除的时候，自然会慢慢伸出柔软的触角，贸贸然地激进，反而会让盛运来把自己包裹地更紧。

　　另一方面，两人认识时间并不长，她对盛运来是有好感，但还不清楚这算不算是喜欢。这份朦胧的感情太陌生了，她从未体会过。所以，她需要花时间慢慢来了解，既是了解盛运来，也是了解自己的心。而且还有一点，时木兮非常确定她对盛运来有足够的耐心。

　　盛运来对时木兮的冷淡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其中又夹杂着些心烦意乱。

　　盛运来如同独行侠一般，不曾与别人靠近过，她享受着孤独带给她的舒适感，独处时，她可以在心里任由情绪肆意发泄的快感，她抗拒也恐惧有人破坏她保护自己的外壳。

　　伪装坚硬的外壳，某种程度上疗愈着她的童年创伤，让她不受感情的羁绊。但同时也困住了她，囚禁了她的心。毕竟，谁也不是生来麻木，不过是受的伤多了，逐渐学会了自保。

　　时木兮态度的转变让她心中一轻，她应该开心，因为省了以后要处理很多麻烦情绪的步骤，但现在她无法控制失落的情绪。

　　她潜意识里希望时木兮不要走远，不要放弃胆小又懦弱的自己。她的世界透出了一丝星光，她像是噬光者，渴望这个人走近她、疗愈她。

　　可是她又好害怕，害怕星星的光真的照在自己身上时，触目惊心的伤无处躲藏，会吓到她。

　　想到这儿，盛运来注视着手里的星星折纸，眸色晦暗，呢喃道：“星光很美，可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没有挑明的暧昧，给双方都留了装傻的机会，起码现在从表面上看，她们和从前并没有区别。

　　盛运来继续忙着兼职和学业，像个小陀螺一样忙不停，工资到手的那一刻，想着生活还是过的下去的，也不总是糟糕的。

　　盛运来不得不承认，她更开心的是随着大学生活步入正轨，课业压力变大，她在图书馆兼职，时不时会看见时木兮来这里看书。

　　但时木兮不是每天都来，就算来了，待的时间也不长。

　　盛运来偶尔也会和她打招呼，开两句玩笑。时木兮有时独自来，有时和孟雪一起来。孟雪在，盛运来还能和她们多闲聊一会。

　　两人就这么正常又不正常地相处着，没人再去尝试着打破平衡。

　　直到这一次，早上图书馆很冷清，还没有人来。时木兮和孟雪，还有……齐远，一起来，很显眼，盛运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时木兮的性子清冷，只有孟雪是因为和她从小认识才关系近些。她平时和女生走的都不是很近，更不用说和男生结伴同行。时木兮不喜欢谣言满天飞的感觉，能避免的都尽量避免。

　　齐远算是时木兮追求者里的佼佼者了。可时木兮以前不是连眼神都不多给的吗？更别提会约着去哪儿了？

　　难道时木兮是对齐远有好感了吗？

　　虽然还有孟雪在，但时木兮和齐远站在一起，就像是在官宣，坐实了八卦。不得不说，郎才女貌，确实登对。

　　盛运来见她们过来，不适感涌上心头，但仍旧笑着，表面客套道：“哈喽，你们好啊！”

　　时木兮点头示意。

　　齐远看着很开心，笑回：“嗨，雷猴啊！”

　　孟雪好奇宝宝上线，又走近了几步，看了看她桌上的书，问道：“盛盛啊，你天天坐这无聊不？这是在看啥捏？”

　　盛运来拿起书，翻到封面，给她看了眼，回说：“还行不无聊，图书馆有很多小说，挺有意思的，随便找几本翻着看看，一天就过去了。”

　　孟雪：“这是啥小说？没听过，我也看看。”

　　盛运来把手里的书递给她，状若无意地问道：“你们一起来……看书啊？”

　　她看着是在问孟雪，可是眼睛不知道朝时木兮和齐远那方向瞟了多少次。

　　孟雪闻言，以为盛运来也和其他人一样在八卦，像终于找到同道中人一样，拍了下她的肩，兴奋地说道：“是啊，咱们齐大班长说是班里有什么活动来着，我忘了，反正非要征求群众意见。我说我和木兮要去图书馆，得先走了。班长就说【正好】他也要去，路上说也行。这都到了，我也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活动，哈哈哈哈。”

　　【正好】两个字，孟雪咬的很重，明显在揶揄齐远。

　　齐远小心思被戳破，不敢看时木兮，又羞又尬道：“我是真的正好也要来，就想着咱们一起呗。”

　　孟雪好笑道：“那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好巧呢。”

　　盛运来打量站在旁边的“另一位当事人”时木兮，这人依旧冷冷的，但全程没反驳，任由孟雪和齐远调侃略显暧昧的话。

　　一向作为优秀解读者的盛运来这次连及格线都没到，她实在看不出时木兮的情绪，心中微微泛苦，却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她连时木兮的普通朋友都算不上，时木兮喜欢谁，和谁谈恋爱，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算了，不重要，只要时木兮开心就好。

　　盛运来也学着孟雪的揶揄，状似八卦，道：“那确实是很巧了。”说完还朝孟雪单眨了一下眼，两个八卦人的眼神交汇，不约而同地看向齐远，笑了。

　　齐远也笑着，没有反驳。

　　时木兮看盛运来的样子，火气莫名涌上心头。

　　其实时木兮本来打算拒绝和齐远一起来，但她想到盛运来，生出了一丝希冀，盛运来会不会有一点在意呢？

　　哪怕她的反应只有一丝一毫的不一样，她也有继续刻意拉着孟雪去图书馆的动力。

　　可如今见着了，这人八卦的样子和别人一样，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

　　时木兮现在有点怀疑盛运来是不是真的是傻瓜?那场暧昧或许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盛运来根本没参与？她是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自己已经很生气了吗？

　　时木兮不想继续试探折磨自己了，微冷道：“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

　　与以往端庄大方的她不同，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失态。孟雪也是第一次见时木兮在意这些八卦，心头诧异。以前说得更过火，她也没生气过，这次是怎么了？

　　孟雪急忙放下书，去挽时木兮胳膊，认错道：“木兮，兮兮，你别生气啊，我错啦，我不说了，不气不气哈。”

　　边说边朝盛运来使眼色。

　　盛运来接话道：“木兮，对不起，是我玩笑开过了，不说了，再也不说了，你别生气。”

　　另一尴尬人士——齐远。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女神一起来图书馆，还把人惹生气了，一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挽救这个局面才好。

　　时木兮闻言，往盛运来处走了两步，离得近了些，语气平淡地问：“很好奇吗？”

　　话里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她只是单纯地疑问，只是想确认盛运来是不是对自己的感情状况很好奇。

　　孟雪和齐远看着火力被盛运来吸走了，长舒一口气。

　　孟雪上下左右，东瞅西看，就是不看盛运来，还摆出一副【你自求多福，我爱莫能助】的表情。

　　自从上次暧昧的泡泡被戳破以后，盛运来就没再和时木兮有过感情方面的交流。所以，她没想到时木兮会直接问，现在就是一整个汗颜局促，简直想当场把自己捶.死，话那么多干嘛，这整得该怎么回答呢？

　　盛运来回避眼神，摆摆手，认怂道：“没有没有，不敢好奇了，我再也不八卦了，我错了。”

　　时木兮轻叹气，语气认真又无奈道：“你可以直接问我。”

　　啊？这么直球的吗？这话该怎么接啊？谁能来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盛运来内心天人交战，连续发出死亡三问。

　　死于话多，生于清澈。招牌傻笑，百试百灵。

　　齐远看不懂了，男主角不是我吗？她们在干嘛？气氛貌似不对劲，于是插话打断道：“那什么，我们不是来看书吗？走吧。”

　　孟雪赶紧附和，猛猛点头：“嗯嗯嗯，是啊是啊是啊，走走走，咱们去看书。”

　　时木兮也不再继续逼问，跟着一起走了。

　　盛运来回到座位上，重复深呼吸，缓了缓这难缠的心绪，随即见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的心一下子又提起来了。

　　果然是她。

　　时木兮：【我明天可能迟点来，你能帮我占两个位置吗？】

　　盛运来：【你要和孟雪一起来吗?】

　　时木兮：【不是】

　　盛运来心头一颤，时木兮难道真的对齐远有好感？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进展这么快？为什么之前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时木兮明明值得比齐远更好的人，为什么非得现在就找对象呢？不过你们谈恋爱，为什么要我给你们占位置?自己不会占吗？我是你们的红娘吗？那你们结婚是不是还得让我做主桌啊？

　　盛运来越想越来气，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已经脑补完了一出大戏。

　　盛运来半天没回消息，时木兮在座位上直起身子，轻微抬眸，望了她一眼，见她盯着手机屏幕，心不在焉地拧起眉头，表情十分精彩。

　　时木兮不自觉弯了弯唇角，追问道：【可以吗？】

　　盛运来见她新发的消息，忙从胡思乱想中找回理智，压下刚才所有情绪，回复道：【当然可以，放心吧，我办事包靠谱的，你明天可以晚点来】

　　唉，还是那个小太阳。

　　时木兮：【谢谢】

　　盛运来：【没事，刚才我太八卦了，帮你占位就当我给你道歉吧】

　　发完以后感觉不对，立马撤回。干嘛又要多嘴提这茬儿，装傻不就挺好的嘛，她应该没看见吧。

　　不，她一直看着手机，怎么可能没看见？

　　时木兮：【你对我的八卦好像很感兴趣】

　　盛运来：完了完了，硬着头皮解释：【这班花和班草的感情大事，大家应该都挺好奇的吧，全班同学都很八卦的】

　　【我也就是听得多了，所以刚才没忍住多嘴了，这一不留神就舞到正主面前了，惹你生气，我正式和你道歉，对不起！】

　　时木兮：【听多什么？】

　　盛运来：嗯？这对吗？她不是应该接没关系的吗？这让我怎么说啊？刚才八卦了一句，时大小姐您就炸毛了，我要把我听见的全说完，那我还要不要活了？

　　盛运来斟酌词句，想蒙混过关，含混道：【就那些啊】

　　时木兮：【哪些?】

　　盛运来：【没什么，就没什么】

　　就算有什么，我也……不敢说啊，八卦和找死，我还是分得清的。盛——耙耳朵——运来，该认怂时就认怂，命重要，不丢人。

　　时木兮：【你说，我不生气】

　　看样子时木兮今天这是不问出来，不会结束对话了。

　　盛运来壮士断腕般鼓起勇气，夸奖为主，八卦为辅，掺杂地回：【我觉得吧，主要还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你看，追求者多的问题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所以大家好奇讨论到底哪位才子能脱颖而出，得到您这位佳人的青睐，也属……正常。这也侧面说明了你的出众，对不对？对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大家都很圈地自萌的，但是今天真的抱歉（滑跪表情包）】

　　时木兮：【你也好奇?】

　　盛运来：【你是鼠莫意思？虽然我看着是不太聪明，但我也是正常人，好伐？我也是有基本的好奇心的。】

　　而且这不是很明显吗？

　　时木兮：【正常?】

　　时木兮在打趣盛运来，不得不说，高岭之花开玩笑的方式真的很特别。

　　盛运来：【我看出了你在讽刺我，但事实上，我很机智的（牛气冲天表情包）】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全问了。

　　【所以……你和齐远在一起了？】

　　时木兮看着消息，嘴角又不自觉上扬。

　　这个傻瓜，想知道就想知道，还做那么多铺垫，真是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呢，谁叫她总装作若无其事。

　　时木兮：【你觉得呢？】

　　盛运来见她反问，顿时感觉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浑身上下都凉透了，同时更加确信时木兮和齐远肯定有点什么，即使没在一起，那也八九不离十了。

　　周遭空气突然安静，全世界聆听盛运来破防的声音，耳边好似响起了十分应景的音乐声：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盛运来：【我觉得，在一起了。齐远看着和你很般配，如果是真的，祝福你们长长久久呀！（恭喜）】

　　时木兮本来只想逗她，看这消息，反而无语住了，但又不想她真的误会，忍着不快，解释道:【没有】

　　盛运来：【啊？你们没在一起吗？那你为什么让我给你占两个位置啊，不是和齐远，那是另外的……？】

　　时木兮无语：【你很想我谈恋爱吗？】

　　盛运来尴尬地挠挠头，编辑消息，删除，编辑，删除……终于：【没有，这不是闲聊问问吗？关心一下同学】

　　时木兮：【那你就是不想我谈恋爱。】

　　盛运来被她绕进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手指飞快打字：【所以你谈没谈?】

　　时木兮也是难得看到她这么直白，便学着她以前绕弯子，回复道：【你想我谈就谈了，不想我谈就没谈，看你怎么想?】

　　盛运来：【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算卦的半仙儿，测不出你的姻缘，我的想法没有超能力】

　　时木兮：【有】
　　我给的。

　　盛运来知道时木兮这是在追问自己的态度，时木兮对她而言，真的太有诱惑力了，她引以为傲的自控力，独独多了一个缺口，她从缺口望去，看见无尽的黑夜里有一颗星星在发着光。

　　可是啊，夜太黑了，她不知道有多少双渴望的眼睛，朝这颗星星望去。但是，这颗星星只朝她眨了眨眼。她不知道高高在上的星星是如何发现渺小的自己的。

　　但当她仰望星空时，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偏爱和幸福。想就这样沉溺，就这样放纵，就这样一直仰望着。

　　黑夜里的星光真的好美！

　　盛运来在心底问了自己一句，看着时木兮和别人在一起，谈情说爱，真的可以做到无所谓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既然时木兮已经无预兆地闯入她的世界，不妨就再放纵自己一回吧。她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但这回她想僭越一次。

　　盛运来看向时木兮的座位处，正撞上了对方清亮柔和的眼眸，两人眼神对视片刻，盛运来蓦地眼眶泛红，低头编辑消息，几个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到底是桃李年华，最终还是舍不得那抹星光，又放肆了一回。

　　【那你没有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