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落》绪天也

3、第三章

　　试戏地点在某家酒店，开车过去要半个小时。《陨落》的女主未待定，许导邀请的人有三四个，竞争压力不小。
　　“韩林贝、宋暖、赵秀知都是去试戏女主，目前不知道他们抽到的是哪场片段。”顾雪捧着平板给后面的人看资料，递到她手里后，说：“你最近情绪不高啊，我看你一直耷拉着脸，就跟谁欠你一百万一样。”

　　盛瑶快速翻动着页面，囫囵吞枣地看完平板上的内容，闻言苦笑道：“压力山大，急需投喂。”

　　今天京北市罕见的下了场大雨，连绵不断的雨丝向下坠落，偶然一阵风飘过，将雨拐了方向，甩到车窗上来。
　　透明车窗染上的雾气给雨洇开，留下一条细长的痕迹。她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视线没个定点，焦距自动凝视着雨中空气。

　　过眼云烟的建筑飞快地向后退，仿若动态的电影画面，余影白茫茫的闪现在余光中。
　　一如当年城市的雨季。

　　2013年，她刚上高二，在这时期里班上转来了一名滑雪运动员同学——周纪淮
　　那年的滨沿通讯设备还不发达，建立城市化的政策还没颁布下来。就在消息不灵通，对外面世界产生好奇的年代里，转来的同学无疑成了班上重点关注对象。

　　周纪淮人缘好性格大方，来了没几天就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有时闲着没事会和男生一起跑下楼打几场篮球。他长得好看，即便穿着奇丑配色的红黄校服也是人群里一眼就可以看见，于是不出一个星期，滨沿一中的贴吧里被表白‘周纪淮’的人刷屏，故意走到班门口看他的人孜孜不倦。

　　但周纪淮在学校的时间很少，不是去外地比赛就是训练。时常等桌子落灰，所有人以为他再也不会来时，少年就突然杀了回马枪，安安然然的出现。

　　盛瑶和他基本没有什么交集，以为日子会照常如意的过下去，没曾想总有偏航的日子。

　　“叫你走了吗！”说话的人是个叼着烟的太妹，她的头发染成黄色，眼皮上涂着夸张的彩色眼影，劣质的香水化学成分浓烈刺鼻，扩散到空气里。
　　三个人把盛瑶堵在学校小巷的一个墙角，扯着她校服衣领一拽，另外一个人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蛋，说：

　　“臭婊子，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法想要勾引谁？别人都不稀罕答应你，还不没脸没皮的去勾搭人家，要脸吗？”

　　盛瑶踉跄重心不稳，重重地摔了下去。早些年的水泥地没有现在处理的光滑，加上下过了雨，地面上全是沙砾，尖锐的部分刺破了皮肤，鲜血冒出皮肤，最终被积水冲刷干净。她全身都是水，粘腻湿润，狼狈不堪。
　　女生肩膀颤抖，没骨气的哭了出来。

　　她学生时代学习好，初三跳级到了高一。但上天赋予她学习天赋，没有给她交际窗的钥匙，盛瑶从小到大都没有知心的朋友。这次不知道怎么惹上不良少女的，白天给她下了‘放学别走’的威胁信，为了不惹事她第一个冲出校园，没想到还是被逮到了，一路将她拖到了这里来。
　　眼泪流得愈发不可收拾，盛瑶浑身疼，想要忍住心口的酸劲也无动于衷。

　　“叫你哭了吗！这里可没有谁会给你撑腰，臭婊子还想——”
　　就在她以为今天没个半死不会离开这里时，经过巷子口的男生像欧洲的救世主，救她于水火之中。
　　少年嘴唇轻启，声音冷的犹如掺了冰：“你们刚才的行为我全拍了下来，要是不想成为‘名人’的话就赶紧滚。”

　　盛瑶愣住，含着泪的瞳孔看见他的样子朦朦然，似眼前搁了块毛玻璃，模糊不清。
　　距离隔得有些远，她眯起眼。

　　是周纪淮。
　　他一只手举着手机，另外一只插在校服口袋里。单肩包松松垮垮的垮在肩头，校服拉链敞开，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削瘦有力的手臂。周纪淮瞧她们傻站着不动，皱了下眉，继续说道：“还不走？行，我这就在网上发布视频。”

　　三个立在那里的女生怒瞪了下盛瑶，不甘的说：“算你走运。我们走！”

　　她们走后过去几秒时间，周纪淮扶起倒在地上的盛瑶，递过去一张纸：“下次他们再欺负你，就告老师，时间来不及的话就往人多有监控的地方跑。”

　　在近距离的接触下，盛瑶完全不敢抬眼，小心地接过他手里的纸巾，轻轻的道了声谢。
　　她脸烧的火一样红，灼热的温度渗进筋脉流向全身，心跳加速狂跳，一种热烈滚烫的感觉使她变得奇怪，羞赧的不敢靠近他。

　　手指紧张的蜷缩绞在一起又松开，纸被她揉成了一团。这种狼狈不堪的出现在别人面前让她浑身不自在，嗓子眼有很多想要感谢他的话，但话到嘴边却一字说不出来。

　　男生的手机铃声响起，周纪淮接着电话走了。

　　等他的声音消失在拐角处，盛瑶才有勇气的抬眼看他离去的方向。委屈羞耻再度让她红了眼眶，没等眼泪落下，一股兵荒马乱的感觉乱了她的思绪，呆呆的望着手中皱巴巴的纸。

　　他听见了她们说的话吗？
　　要不要解释我没有做这些？
　　会误解吗？

　　盛瑶想要明天向他解释，练了一个晚上的对话，结果周纪淮请假没来。再见已是暑假后了，她终是没提那件事，或许他早就忘了。
　　自从这件事以后，盛瑶对他生了喜欢。在学校时希望那张空桌子坐上人，在外时希望丘比特眷顾，与他能碰面。

　　后来堵她的混混被孟希打跑了，再也没找过她麻烦。

　　“想什么呢？入戏这么深。”顾雪拿手在她眼睛前晃了晃。

　　盛瑶轻颤回神，扯淡道：“在想我该怎么用哭戏征服导演。”

　　“得，嘴里蹦不出象牙——到了地方，快点下车。”

　　试戏的流程顺利，她自我感觉不错，许导说过两天出结果。
　　回酒店到了傍晚，孟希发来了消息问她什么时候过去。

　　瑶瑶：【马上】

　　同学聚会没有选在老家滨沿，因为班里的学生大多都来了京北城市工作，算是班长组织的小聚会。盛瑶出了社会就很少联系高中同学，一方面是自己身份敏感，另一方面是不太熟。
　　来了之前约好的地方，盛瑶在周遭环顾一圈找到了孟希。

　　“瑶瑶！人家想死你了。”孟希热情的抱了抱她，“嗯——瘦了，都硌手了。”

　　盛瑶扑哧一笑，打趣她道：“你不成为尺子真可惜，我才瘦半两你也能摸出来。”

　　孟希被逗笑了：“当然了，也不看看我的专业是什么。”

　　孟希是宠物医生，这是拿她当宠物开玩笑啊。

　　盛瑶违心夸了她几句。

　　聚会选在网红餐厅里，预定了包厢的。盛瑶瑶她们到时菜已经端上来了，程序员班上见有人来立刻招呼二位。
　　“来来来随便坐。好久没见到你们了，样子变了不少。”

　　孟希打量着班长张常伟后移稀疏的发际线偷偷笑出了声：“你也变了不少，愈来愈有‘海军’当年的样子了。”
　　在座的人都被她逗笑，‘海军’是高中班主任，发际线快秃到后脑勺去了。

　　张常伟没恼，玩笑的给自己开脱：“孟希你够了啊，我这天生的，你以前没注意而已。”

　　有爆起一阵哄笑，等热闹散去，大家这才注意到孟希身边的人。
　　盛瑶在包厢的边缘，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她喝水的动作一顿，察觉有视线在盯着她看，赶紧放下杯子，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来人艾特她。

　　“大明星来了怎么连声也不吭，瑶瑶你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名人——我好像还没你微信，现在来加一个吧。”说话的是一名女生，以前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语毕，她就将手机二维码递在盛瑶瑶面前。

　　话到嘴边，盛瑶没好意思拒绝，只得加了微信。

　　有人附和道：“是啊，我们一中可就出了你一个明星。我待会可要那张签名照走，不过分吧？”

　　她的签名照？
　　早就没有再继续签了，毕竟写了也送不出去。
　　谁要过气演员的签名？
　　除了打趣人的高中同学。

　　盛瑶讪笑：“不过分，只是我今天没带笔，签名应该签不了，要不我给你签电子的？”

　　“电子的就算了吧，毕竟谁都能打字哈哈哈。”

　　在名利为主的社会，有体面工作和高名望的人往往在同学会上受人尊敬，而像盛瑶瑶这类体面工作没有，名望就更别谈，在聚会上通常拿来当狗遛。

　　同学零零散散的来了大半，按人数分的椅子留了中间那个没人坐外，其他的全部坐满了。
　　“周纪淮怎么还没来？我打个电话——”

　　张常伟在半空中举起手机，包厢外的木门在同一秒推开，进来的正是姗姗来迟的周纪淮。

　　“晚了半个小时，老规矩自罚三杯。”张常伟丢下手机，搂着他的肩膀，道。

　　周纪淮理了下袖口：“今天不行，开车来的。”

　　“找代驾！”几个男人串联到一起，有种喝不死就别走出包厢门的恐怖架势。

　　周纪淮无奈只能干下三杯酒。

　　聚会正式步入的正局。在这过程中，孟希玩得过兴，夹菜的时候不小心的把饮料杯给碰了下来，全洒在她的腿上。
　　孟希抱歉的双手合十虔诚的请她原谅。

　　盛瑶没怪她，说：“我去趟洗手间洗掉就行，还好饮料不多。”
　　说罢她起身出去了。网红餐厅实际体验不怎么样，不仅味道一般，而且菜还贵，狠狠的避雷。

　　卫生间在西面的尽头，走过长长的走廊总算到了，裤子上的饮料快干了。她用纸巾沾上水，细细的擦拭着痕迹，幸好今天穿的是黑色裤子，洗洗就看不清有饮料洒在上面了。
　　这一趟耽误了不少时间，盛瑶在镜子前补了个口红，整理仪态完后转身出去。

　　她一出去，听见不远处人打电话的声音。
　　“分手？我们都没在一起哪谈的上分手？”
　　“删不删随你，没什么事我挂了。”

　　电话掐断，周纪淮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再到慢慢没有声音。

　　盛瑶退到了卫生间，承认不是故意偷听周纪淮打电话，这么想心虚感才减弱。她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包厢门口，脑子里无线重播回放那两句话。

　　周纪淮没有对象，前台和他一起的是谁？

　　暧昧对象？
　　还是······不想承认的女朋友？

　　她没感到一点高兴，反倒对他这些年的变化感到惊讶。

　　高中时周纪淮有个‘夏天’的外号，是同学取的，意思是周纪淮在怎么耀眼，总归时间短，发挥了下光芒就走了，不留下一点痕迹。

　　他在滨沿一中是无人不知误人不晓，女生守他来就给他递情书，无论高的矮的胖的丑的，就没见他接过，不理睬的完成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