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Kidult17

2、番外

　　年假的时间很短，外贸公司的电话催命般打来，提醒我该回A市了。年前我升了职，在公司里当了个部门总管。
　　原来和洛屿合租的公寓离公司挺近的，但因为已经退租了，我就申请去住公司的员工宿舍。
　　洛屿的科研院距离公司有五分钟路程，以前从公寓出发，总会经过这里。住在宿舍挺好的，用不着睹物思人了。
　　几月后一天，我下午调休，想出门买点水果。
　　我其实不怎么爱吃水果，尤其是苹果，每次都是洛屿下班回家带水果，然后哄我吃。我都不知道水果店在哪里。
　　于是我打开导航搜索附近的水果店，但我兜来转去找不到店面。
　　到是经过了科研院。这儿没什么变化，没有欢声笑语，安安静静的，像什么也没发生。
　　我莫名动容。
　　那天我终于买到水果，我买了一袋子苹果。
　　洛屿，我学会自己哄自己吃苹果了，我厉不厉害？
　　第二天，我听说公司给了员工一次调研的机会，如果报告做得好是有机会去B市的总部工作的。
　　我是努力的那个，也是幸运的那个。我的能力受到了上级的赏识，我去了B市工作。
　　后来，我的生活节奏稳定下来，但很快。我每周都要去许多地方出差，有个人似乎如我所愿，正在慢慢淡出我的生活。
　　我又工作了几年，几年里父母的催婚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但后来他们没有打过，只是说想见见我。确实，忙昏头的几年里，也没怎么回去看父母，我很愧疚。
　　我挑了个公司不忙的时间，递交了辞呈，回了C市。我当了个小学补习班的老师。
　　孩子们会问我很多问题，尤其是情感方面的，我觉得现在的孩子真是早熟。但当他们每次问起，我只是回答：曾经有一个非常爱我的人，我也爱他。
　　补习班课余，我会去C市的旧街巷闲逛，C市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许多地方都翻新改造了。街上开了很多新店，我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东西，记忆与现实重叠。
　　走过街巷，我发现9路公交车已经改道了，我和洛屿初次约会的自习室也换了课桌椅，前台小哥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正在监督刚上小学的儿子写作业。
　　小朋友长得很可爱，小眼珠子滴溜转，让人看了心生怜爱。
　　如果我和他有后来，是不是我们的小朋友也有这么大了？
　　回到C市的家里，父母在看电视，见我回来，欣喜地告诉我他们准备搬家了，让我这两天整理一下东西。
　　父母存了大半辈子钱，在H市买了栋别墅。虽不是一线城市，但H市山清水秀，挺适合中老年人居住的。
　　走进我的房间，我发现我的房间被父母打扫得一尘不染，被子平整，物件摆放有序，阳光洒到地上温馨舒适，让我有些舍不得。
　　打开衣橱，我注意到了下面的箱子——里面是洛屿的遗物。我费力将桌子带到书桌上，平静地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他真的有很多黑色的衣服，我记得初次约会，那天他穿了一件普通的黑色羽绒服。只是我有点记不清那时的他了。
　　我继续翻，翻出了他在科研院的工作日志。我发现最后一页被标了红。
　　上面是这样写的，“20xx年1月9日，今天是宝宝的生日，我想她一定忘了，我准备今天早点回家给她一个惊喜，我把今晚的工作提前完成了，终于有时间陪她了。”
　　我记不清有多久没过过自己的生日了。
　　原来是这样。但是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你怎么失约了…你从不会失约的。
　　虽然离开他已经很久很久了，但我的心还是抽痛了一下，鼻子酸酸的。
　　然后我又翻到了平安符，像那天一样塞回兜里，这下也物归原主了。
　　我低头摸出手机，看到今天是1月8号，明天我去看看你吧。
　　隔日，早上冬日暖阳依旧，我穿好衣服就出了门。来到墓地，我循着回忆找到了他的位置，我好像很久没来了。
　　你会怪我无情吗？
　　路上我给你带了束花，从前都是你给我带的，我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所以我带了我最喜欢的洋桔梗。
　　墓碑上洛屿的照片是刚上大学那会儿拍的证件照，他是笑着的，他嘴边的梨涡清晰可见，笑得让我看花了眼。
　　我俯身，抬手摸了摸照片。
　　突然一滴冰凉的水滴到脸上。下雨了。
　　奇怪，明明出来的时候还是晴天，怎么突然下雨了？C市的天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怒无常。
　　两天后我到了新家，我准备考教资，然后再H市当一个英语老师。
　　我拿到了市中心学校的编制，开启了我的教师生涯。每天都是三点一线。
　　学校旁有许多新店，一天放学我拎包走出校园，看见了一家蛋糕店。我进去买了一块千层蛋糕回家，放进了冰箱。但不知为何，我找出了那个曾经放便利贴的盒子，拿出了一张贴在蛋糕盒上，像当年那样。
　　洛屿，我想你一定想不到，我能替你做了你一直在做的事。
　　我的工作节奏慢了下来，有了自己的空闲时间。一天，我总觉得生活里缺了点趣味，我就上街，看到一家宠物店。
　　向来喜欢小猫小狗的我，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
　　许多小动物已经吃完饭睡着了，唯独有一只小狗他不吵不闹，只是用爪子扒着窗玻璃，睁着大眼看我，冲着我笑。
　　我觉得有去问店员她的情况，店员把她抱出来，她一下子变得很兴奋，在他怀抱里挣扎，我伸出手摸她的头，她抬头舔舔我的手，看起来很喜欢我。
　　我最后把她买了下来，我的父母也很喜欢她小狗很聪明，刚来家就会自己找尿垫上厕所，每天也按时吃饭。
　　我的小狗陪我走了十年，她和父母一起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没有婚配，但我上了年纪之后，我去了养老院。
　　在养老院的生活很清闲，我会做手工、收听广播、每天做操。
　　又是一年冬天，我盖着毯子，躺在藤椅上，沐浴着阳光。我隔壁李奶奶的孙子来看他，小朋友问我：“奶奶，这是谁给你的吗？”他指着我床头柜上的平安符。
　　好像因为这个平安符，我的生活里一直无灾无病。
　　我回答他：“这是我爱人的遗物。”
　　他好像不懂生离死别，只说了一句：“我想他一定很爱你。”他翻转平安符，上面用金线绣了两个字母——XB。
　　只用了一根线缝，以至于我现在才发现。
　　但我很快又睡着了。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站在C市缓缓下落的雪中，我想看清他，于是我走近。
　　我看到他头发上有未消融的雪，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我刚想伸手摸，他就消失不见了。
　　我翻转手掌，一片雪落在我的手心，雪融化成了水，那股味道还弥留在我的鼻尖。
　　那天我跑遍了C市所有的香水店，没有找到那种味道，我再也没有淋过这种味道的雪。
　　我又醒了。
　　我半眯着眼，过了许久，收音机里传来女声：“H市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有雨夹雪，道路湿滑，请市民们出行注意安全，谢谢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