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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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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绽开了朵朵烟花,噼里啪啦的声响穿过家家户户的门窗,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每年我都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下楼看烟花,因为我不喜欢烟花鞭炮放完后的硝烟味,而且在小时候,我就会幻想会不会有未燃烧殆尽的烟花砸到我的头上,然后把我的一头秀发全部烧光。
我感觉的上辈子可能是年兽吧,快十八的人了,居然还能被鞭炮吓跑。因为这事我从小被长辈们笑到大,,所以我在除夕夜几乎就不怎么下楼了。
我不喜欢过年。面对逐渐无聊的春晚,我愈发感到落寞,一种无形的孤独感笼罩着我。
今天客厅里有客人,小孩子的声音显得尤为尖锐,我也懒得迎客,只想待在房里躲个清净。
我拿起笔,开始写令人头疼的数学题。
写到一半,我的思路突然被开门声打断——妈妈让我出门应客。
客气地和七大姑八大姨拜完年后,我又回房坐下,重整思绪。但实在是脑子一团乱。
鬼使神差下,我打开了班级微信群。群里大家的红包一个接一个弹出,热闹不输家里的客厅。
我想抢红包,但每次一点到就显示来晚了。有点气馁,我点开前面几个想看看都是谁抢到了。
一直看到底,我也没发现洛屿的名字。他没看群消息吗?
点开成员界面,找到了洛屿的名字。他的头像是只小狗——那是他的狗。小狗毛发比较长,但被洛屿打理得很有光泽,他甚至有时会给小狗扎个小辫儿,可以看出狗狗应该是女孩儿。
她主人的头发跟她一样。
我依稀记得刚升高一那会儿,我正准备去交作业。落日的余晖从教室后边的门窗照到背上,让人倍感燥热。
转过身,眨眼的阳光一时间迷了我的眼。再次睁开眼睛时,我隐约看到有人走了进来。
他头发颜色比别人要浅些,戴一副金丝边眼镜。那一瞬间,他的头发好像同眼镜一起泛着金光。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生,可以让我自动给他带上滤镜,我呆愣在了原地。
回过神来,我装作这么也没发生。
殊不知,此时心中早已埋下一颗种子。
忆毕,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开了好友申请。看着提示界面,我咬咬牙——算了,反正都是要见最后一面的人,同他表明一下心意又怎么样呢?
我思索着好友申请该写什么内容。
“我是高三A班的薛白。”会不会太普通了?
“你好,我是薛白。”会不会太正式了?万一他喜欢轻松一点呢的?
最后,我敲出:新年快乐洛屿,我是薛白,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发完,我长舒一口气,然后又开始担忧他会不会通过。
但出乎我意料的快,手机上马上就弹出他通过申请的消息。
“哈喽”
“你想说什么?”
“嗯…不知道会不会让你觉得突然,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
对面很久都没回复。我的心情如同涨潮又退潮,心慢慢被悔意包裹。
如果不表白,以同学的身份度过三年,谁也不知道薛白曾应喜欢洛屿很久很久,她喜欢他到心情也会随着他变化。
每天都会算准他倒水的时间故意制造偶遇,偷偷关注他成绩的变化,连日记本里也全是他。
等到了同学聚会,即使和自己要好的朋友提到他,她们也不会有人在意这件事。
思绪越飘越远。微信“叮咚”一声,把我拉回现实。
我稍稍倾斜手机,上边消息栏提示——洛屿:我知道。
片刻,他又发来一条消息。
“所以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我的脑子像窗外炸开了的烟花,未曾想过会是这种场景。
晕晕乎乎的,我在对话框里编辑了一句“好”,发送。
此后两天我们都很沉默,是他最后打破僵局。
“一起出来写作业吗?”
我想:毕竟人家是学霸,都主动发出邀请了,何乐而不为呢?况且,这也是增进感情的一个好机会啊。
出门前,我翻箱倒柜的找衣服,为了在他面前展示我最好的一面。
以至于我半小时后才出门。
C市的冬天不常下雪,但是经常下雨,让人心情很是沉闷。
快步走在路上,我喘气时呼出的气一下子变成了朦胧的白气。
有点冷。我搓搓手,抬眼看天,天空灰蒙蒙的。由于近视,我不得不眯着眼看天。
我看到一些雪粒慢慢飘下来。
脑中蹦出一句“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但C市的雪太小了,完全没有这种意境。
我撇撇嘴,继续上路。
不出我所料,雪在我走到之前就停了。冬日的暖阳洒在身上,温热了全身。
我走到时,发现洛屿早早在门口等了。我有些赧然,让他在冷风中等了这么久。
“久等。”
“无妨。快进去吧,外边冷。”
进了自习室,我们发现里面开了暖气,默契的都脱下外套。
我们两人面对面坐,洛屿一边翻试卷,一边问我有没有什么不会的地方。
“看看我能不能教会你。“
我拿出了除夕夜那天难倒我的那份数学试卷,圈出了那道题,递给他。
他接过,略略看了我的解题过程,很快就指出来了我的计算错误。我马上又重新算了一遍,但我发现还是不会。
面对面坐教题有些吃力,洛屿索性搬了把凳子坐我右边,开始耐心讲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握住笔,在稿纸上画出漂亮的几何图形,他的指甲被修得干净整齐。他身上的味道也好闻,让我分了神。
自习室空间不算小,我却只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二人。
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他这么久。
耳边他讲题的声音变得模糊,我的目光随着他的手臂向上看。
他的睫毛很长,鼻子立挺,肤色算不上白,但肤质尤其好,像女生的肌肤一样,细腻的让人看不到毛孔。
“他打水光针了?”我喃喃出声。
“什么?”
犹如五雷轰顶,我为什么说出来了啊!!!
我的脸像是要着火了,洛屿用疑惑的眼神凝我。我借口来时忘记倒水,慌张跑去饮水机接水。
我一口气喝了很多凉水,身体内外的温差顿时让我的背出了许多汗。好歹心情平复了。
我忐忑回到座位,发现稿纸上已经写满了步骤,看着让人豁然开朗。
我抿嘴向他道谢,他朝我浅笑——嘴边露出两个梨涡。轻声说:“没事,不会就来问。”
经历了一段小插曲,一个下午飞也似的过去了。我们齐肩走出。
冬天的太阳很快就下山作别了,我们却迎来了大雨。
我和洛屿都没有带伞,只好返回自习室中。所幸自习室里没什么人了,前台小哥悠哉地磕着瓜子,刷着短视频。
我们又加了一个小时。
到了饭点,我们也都没什么学习的欲望,没法出门吃饭,我们也只能坐下闲聊了。
不等我开口,洛屿启唇:“薛白,我不是怕你被拒绝后会难过。”
他嗫嚅着,补了一句:“不骗你,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这一刻,我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
我不曾想过一个和自己交谈不过十句的男生,一个名列前茅,有许多人追捧的男生,会在刚刚说已经喜欢自己很久了。
似乎是几百天的喜欢得到了答案,我心中雀跃着。但我不知道如何回答,绞着手指,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此时的时间向我除夕夜焦急等待的十多分钟一样漫长。
良久,他娓娓道来:“一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可爱,当时军训的时候你站得笔直,跟我家小狗站岗一样。”
我看他忍俊不禁的样子,很想捶他一拳,哪有那么说人的?!
他继续:“后来上课、考试,我坐在你斜后排,余光还能看到你写题的表情,你还喜欢咬笔盖。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诶。“
“不用你管。“带着一丝愠怒,我心中还在因为被人说像狗而耿耿于怀。
“数学题这么难,下课让我来教你好不好?”
对上他真诚的目光,我嘴硬:“勉强答应你好了。”
开始上学后,高三的压力如同排山倒海。幸好有洛屿,我的数学越学越轻松,排名也在慢慢上升。
实际上我和洛屿在教室里不会有太出格的举动,我们的举动还是引起了班主任和同学们的关注。他们每每过问,我都表示否认。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点我认可。
我想班主任总归是知道些什么的,鉴于我的进步,他也没多问,还善意提醒我别太早爱上别人。
一天我和洛屿一起坐公交回家。我们家离得很近,走几分钟就到了,但也都离学校有点距离。
我们找了后排的位子坐下,我坐在窗边,手肘着车窗托腮看窗外,看路旁的人和树向后倒退的越来越快。
公交驶进隧道,我看见车窗倒映出了一块光亮——洛屿在用mp3。
是在学英语吗?我偷偷瞄他,感觉不是啊。我有点疑惑。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询问我要不要听,我点头。
他摘下一只耳机,陌生但优美的旋律响起,我问他是什么歌。他说,是刘若英的《后来》。
我没有吝啬我的夸赞。
下车后,走一百米就是他家。洛屿提出送我回家,但我拒绝了,
在他家门口,我推搡他进门,但他们家的小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对我们细声细气地叫。
看到小狗的我心都要融化了。洛屿抱起她说:“要不要摸摸她?”
我不想吓到小狗,小心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她直冲我笑,我也冲她笑。
临走前,洛屿千叮咛万嘱咐我路上小心,目送着我离开了。
高三下学期过得很快,一转眼就高考完了。
出分那天,我一点开查询界面,发现分数比估分高了三十分,远超我的目标分数。
与父母分享完喜讯后,我马上打电话给洛屿,得知他的成绩也是令人满意的,也非常高兴。
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他要去什么市读大学,他说A大不错。我更激动了,因为我也要填这个大学,我们都能被A大录取了。
这天晚上我约他出来吃饭,共同畅想我们的未来生活。
少年就是少年。他们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只因他们是少年。
大学四年,我们如胶似漆,是各自室友都欣羨的模范情侣,每次他们调侃我们什么时候准备结婚,我们都笑而不语。我想我们各自都还没有承担家庭责任的能力。
我的生活习惯似乎因为洛屿改变了很多,他也是。我们不约而同地不吃葱姜蒜,每天十一点准时就寝,会在每个月的9号约会。
日子一天天过着,我每天都在庆幸遇到了他。像是在热带荒漠中恰逢甘霖,滋润了我的全身。
毕业之后,我们在A市租了套公寓,准备在A市工作定居。洛屿进了科研院,我进了家外贸公司实习,我们见面的机会变少了很多。
每次回到公寓,看见空落落的家,我心里也很是落寞。
但只要洛屿当天回来,他就会带回一块小蛋糕放进冰箱,贴上叮嘱我吃掉的便利贴。
我像高三那会儿,也每天写日记,记下我们的日常。他的每张便利贴,我都会夹在日记本里,多了叠得太厚,我就把它们专门放到了一个小盒子里。
逐渐的,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我有一次担忧的摸着他的脸,让他不要太操劳,但他每次都是摆手温声告诉我,他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我只得叹气把上周从寺庙中求来的平安符给了他,让他一定要每天戴在身边。
又到了冬天。
一天听洛屿说他可以下午四点回家,我满心欢喜,准备到他们科研院楼下接他,给他一个惊喜。
其实科研院楼下不让逗留,我站在远处等。
我看到腕表的分针指向三十,心中不由得有些焦虑。
这天下雨了,让我有些不舒适。
正想转身离开,我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我看着车从十字路口一直开进科研院。
我一直站在远处直到医护人员抬出了一位男性——白大褂下是我熟悉的衣服。
这个人我朝思暮想,但我这个时候并不想看见,怎么偏偏现在让我看见,最好是我看错了。
我还是走了过去,在医护即将关车门时,我告诉他们我是家属,也跟着上了车。
一路上我都在看着洛屿微弱的心电图,又无能为力。
到了医院他马上就被推进了抢救室。
抢救室门口的红色灯光亮的我眼睛有些酸涩,向我警示着生命的终结。
十几分钟后,医生出来向我宣判了他的死亡。“患者洛屿,性别男,26岁,20xx年1月9日死于心力衰竭,抢救无效。”
我已然麻木。
而后几天我同他的父母一起料理他的后事。在葬礼上,许多人哭的伤心,但我哭不出来。
葬礼结束后我去了科研院,帮他整理遗物。
我从他的衣柜里发现几件常服,摸了摸衣兜,发现有东西。
掏出一看——是我给他的平安符。
我把它细心收回了口袋。
一切整理完后,我又回了公寓。公寓里依旧空落落的,一切似乎没变。
还是两个人的鞋摆在门口,两个人的牙杯立在洗漱台上,两个人的衣服整齐放在衣柜里。
只是其中一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我决定离开这个公寓了,我连着洛屿的行李也一块整理了。
理东西时我看到一个小盒子,我打开它。
洛屿清隽的字体映入眼帘:“记得按时吃““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意给你带了你爱吃的芒果千层”“对不起,又没办法陪你了”
许久,我才发现我的眼角湿润了。
我走的决绝,在回C市的路上,但又忍不住回忆起与洛屿的点点滴滴。
我告诉自己不能哭,车上人多,哭了丢脸。
最后一趟转车还是那趟公交——我们常坐的9路公交车。
步行回家,我路过洛屿家的门口。他们家大门紧闭,小狗也不在了。
那个抱着小狗让我摸的人也不在了。
再也不会有人抱着小狗让我摸它。
到家后,我发现下雪了,似乎让我回到我们第一次约会那天。
可是我想错了,我从没见过C市又下雪又下雨。
雪粒落到我的鼻尖,我的眼角又湿润了。今年的新年,我又变成了一个人。
上一次看烟花,洛屿专门挑了个偏僻些的位置,把我揽在怀里看。
我没有闻到刺鼻的硝烟味,但我听到了强而有力的心跳。
C市的冬好冷,我好想再感受一次温暖。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