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生姜可乐啤

12、梅子

　　梅子，是我外公对外婆的称呼，他们是通过相亲认识的，两人磕磕绊绊的过了大半生，育有两儿两女，外公却在七十岁那年被查出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知晓病情那一刻外公很沉默，独自一人在楼下的花坛上坐了很久。
　　那之后他口中最常喊的就是梅子。
　　“梅子，我衣服哪去了？”“梅子我袜子呢？”
　　“梅子，今天去散步吗？”“梅子…”
　　梅子、梅子，外公的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呼唤梅子。
　　但他的记忆还是开始下降，先是忽然记不得家庭地址，再是把自己弄丢在公交车上，外公越来越沉默，有时又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但他还是在逐渐丢失许多功能，大家都以为外公就这样了。
　　但在外婆生日那天，他难得清醒的早起给外婆买了她喜欢的早餐。
　　他忘了和家里人说一声，出了门，沿着已经翻了又翻的新街道去找老味道。
　　家里急疯了，到处都找不到人的时候他就回来了，一辈子都和和气气的外婆第一次发了火，外公显得很无措但还是乖乖的挨骂，之后又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外婆。
　　外婆没说话，只是突然哭了起来，外公得阿尔兹海默的时候她没哭，外公再没喊她“梅子”的时候她没哭，在外公好不容易清醒的时候给她买了她喜欢的早餐时哭的稀里哗啦。
　　外公又在说“梅子”。

　　“87号王烨勇。”小护士拿着名单喊人。
　　“哎，这呢，来了。”姜桦梅和坐在椅子上的人牵起手走进了咨询室。
　　“请坐。”等俩人都坐好了，医生推推眼镜，“初步判断病人有可能是阿尔茨海默初期，但也不排除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引发的记忆力减退，需要你们到时候配合一下。”医生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俩位老人。
　　“哎，好，我们知道了医生，会认真配合的。”姜桦梅笑笑点头答应。一旁的王烨勇也跟着重重的点点头。
　　俩人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王烨勇下意思的松开了姜桦梅的手，直愣愣的往前走去。
　　姜桦梅急忙把人拉住，“烨勇啊，这呢，走这边……”姜桦梅急急忙忙把人带回家。
　　他们住的是老小区，很多年的房子了，不过住惯了，加上儿女早就各自成家，现在他们也是当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年纪。
　　“哎，慢点啊，注意脚下，不要像上次一样踩空了啊。”姜桦梅一边提醒王烨勇，一边拿钥匙开门，看他踏踏实实的站在门口，心里才舒了口气。
　　姜桦梅和王烨勇当初是相亲认识的，不过相处后俩人也定了下来。
　　姜桦梅出生在西南的偏远山区，她家兄弟姊妹多，她排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后来出来打工又在十九岁的时候和王烨勇相亲认识相知相爱到现在几十年了，到了六十多快七十岁王烨勇就生病了。
　　姜桦梅叹口气，打起精神来做饭，明天孩子们要回来，顺道看看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一早王家的几个孩子就匆匆赶来，在楼下应付了好奇的邻居才急急忙忙得上楼。
　　姜桦梅和王烨勇一共有四个子女，最大的四十六，最小的四十，又有各自的孩子，就是一大家子，平常都只有闲暇时间来看他们，今天一来就是四个，邻里都很好奇。
　　“妈，爸的病什么情况？医生说了吗？”问话的是大女儿王楚，自己开了一家蛋糕店当老板。
　　“小声点，你爸还在睡，去客厅坐着，吃饭没？”姜桦梅拍拍大女儿的手示意她带着弟弟妹妹去客厅。
　　“没呢，妈，就想着来吃您这一口，可惦念了。”二闺女压王言低声音说着。
　　“你呀了，快去坐着，一哈就好了。”姜桦梅脸上露出个笑来，转身进了厨房。
　　王家四个孩子，老大王楚，老二王言，老三王玺，老四王霁。王家四个都有俩个孩子
　　老大家大的在读大学，小的在读高三，老二家的大的上大二，小的读高二。老三家大的读初三，小的才上小学，老四家大的读小学，小的才读学前班。
　　等吃过了，姜桦梅拿出昨天去医院弄的东西，又把医生的话说了一遍。
　　客厅一整沉默，老四王霁打破了沉默：“现在我们也不知道爸是不是，我觉得要先去了解这个病，不至于到时候措不及防。”王霁说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你们咋回来了？今天也不是休息日啊？”王烨勇看着客厅里的儿女问道。
　　有些慌乱，但几人还是迅速调整，“爸，我们是之前约好一道来看你和妈的。”老三王玺急忙回到。
　　但在他说完后客厅还是再次安静下来，良久，王烨勇主动开口道“我知道的，你们为什么来，既然来了，大家就一起出主意，晚上把其他人也喊来，你爸给你们露一手，我先去洗漱。”王烨勇趿（ta）拉着拖鞋进了卫生间。
　　见王烨勇进了卫生间，王楚打电话给自己同学咨询，其他几人也各自通过渠道去问关于这个病。
　　晚上，除了在外地读书的都来了，王烨勇做了擅长的麻辣鱼，又和几个孩子喝了点酒，最后迷迷糊糊的被人抬上床睡觉。
　　姜桦梅把孩子们都送出了门，又把屋里收拾了一遍，进卧室时看到王烨勇那有光亮着。
　　叹了口气，姜桦梅把灯打开，走了过去。
　　“勇子哥，别担心，还有我呢，啊。”姜桦梅拍拍他的肩膀，已经七十岁的王烨勇默无声息的流了泪，“梅子，我好怕，忘了一切，忘了你了。”王烨勇已经花白的头发也垂头丧气的贴着他的脸，他在黑夜里哭泣，怕忘了他最爱的人，怕忘了一切，怕记不得姜桦梅，记不得梅子。
　　“别怕，有我，我在，别怕……”姜桦梅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王烨勇，她是个不受宠的孩子，走出大山，很幸运的遇到了王烨勇，同他相知相爱，俩人早已如同连枝的树一般，谁也离不开谁，她也怕，但她必须让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