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球》君子如器

11、养老院

　　当大巴车驶进养老院时，护士、医生和老人们已经齐聚在养老院室外的大讲堂里了。

　　这个讲堂就是由一个大花园改造的，它本来是不规则的圆形花园，后来才变成了如今直径近三百米左右的圆。这个规则的圆形从半空望下来，竟没有一丝偏差，就像是用精致的仪器测量而来的。

　　一行人下车后，受到老人们热烈的鼓掌欢迎，经理带头将携带的小礼物分发给和蔼可亲的老人们，然后让人从车上抬出一架古筝，摆在中央的圆心，老人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椅，里里外外的围坐成圈，个个好奇的看着那个经理坐在古筝前，翘起兰花指，接着是悦耳的旋律响起。

　　一首乐曲过后，老人们已是泪湿眼眶，经理起身礼貌鞠躬致谢。下一个上场的则是公司的一个男同事，一人一笛，将老人们带入美好的家乡回忆。

　　厉千帆和同事们站在经理的身后，而裘丽笙作为唯一的一个女员工，此时正站在经理的左侧，脸上的表情也随着笛声的悠扬，眉眼浅笑。

　　笛声戛然而止，大家意犹未尽之时，突然响起一缕二胡的悲壮，即使二胡演奏的曲子是柔和的，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但二胡那独有的声调总能掉动人心底隐藏的那最深处的浓浓悲情，一曲未完，却见在场的老人们纷纷泪如雨下，而台上的男子，也早已泣不成声了。

　　似乎感觉到现场太过悲痛，一个白衣医生提议，大家来点欢快的曲子，于是场内响起了天津快板，天津快板搭配着幽默的话，惹的众人从悲苦中解脱出来，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笑不及眼底的裘丽笙将眼睛从圆的中心点处抽出来，她打量着围坐成圆的老人们，孤独的快乐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短暂的欢乐，或许就是他们这辈子唯一能享受的快乐吧。

　　含饴弄孙，颐养天年，那终究只是天堂上才有的事，在这个年代只有无尽的落寞和孤苦。

　　当笑声如海浪般席卷着热烈的阳光时，经理走到圆心，手上拿着一个大喇叭，高喊着：“外边太热了，大家都请进屋里去吧，我们还有更精彩的节目呢！”

　　一时间，老人们在医生护士的引导下纷纷往室内的大厅走去，经理下意识的拢了拢他那精短的黑发，带领着员工们跟着走进去。

　　待人群走后，裘丽笙看着空荡的讲台中央竟然放着厚厚的一摞白纸，白纸旁边有一桌子的黑皮笔，这是干什么用的？

　　“走吧。”厉千帆在她身后催促道。

　　裘丽笙点点头，跟着同事们一起走了进去，而厉千帆则紧紧跟在她身后。

　　室内的大厅十分宽敞，一排排木质的座椅安静的围成一个圈，老人们依次而坐。

　　经理则让下属们站在一旁，他只身上台，高举着大喇叭，高声喊了句:“下面，我们来一起欣赏脱衣舞。”他喊完之后，眼睛扫向默默站在男同事后面的裘丽笙。

　　裘丽笙在听到脱衣舞三个字时眼眸正看向地面，所以没有注意到经理的在看她。

　　这一幕反而让站在她身后的厉千帆大吃一惊，一颗心顿时悬空，他担忧的看着眼前那单薄的身影。

　　“下面就由我来带个头。”经理收回他轻笑的目光，扔下手中的大喇叭，开始抬手解开脖颈处的黑色扣子，很快，七粒扣子被一一解开，他两手捏住衣角，同时将衣服给脱了下来，连同脸上的面具一同脱下，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台下爆出炸裂般的掌声，裘丽笙和男同事们被眼前那个陌生的面孔给惊呆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厉千帆却一眼认出了他，这不就是那个拿着金烟斗抢夺他手中的纸和灰烬的核变异人么！

　　紧紧盯着他一举一动的厉千帆，静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短暂的吃惊之后，公司的十几个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这一幕不是画本小说和影视里上演过的画皮吗？

　　老人们却看的热闹，一个劲的在热烈鼓掌。

　　这时，经理又抬起手，撕开胸膛的衣服，将原原本本的自己完□□露出来，那个金色的大烟斗此时正夹他的一团黑肉的腋窝下。

　　一股腐尸臭顺风飘来，熏得这十九个人弯下腰不住地呕吐。当他们抬头看见那具溃烂成脓的身躯时，像是身处噩梦一般，眼中盛满了惊惧。

　　他们手足无措的看向一厅的老人，无能为力的绝望感拉扯着那十几个人的神经。裘丽笙紧皱着眉头，试图找寻一个可以帮助老人们逃生的出口，终于，她看到身后有一个敞开的小门。

　　“大家快向后面跑。”她扯着嗓子大吼，示意让老人们快点逃出去。

　　可是台下的老人们却没有一个为之动容的，他们依旧饶有兴致的坐在椅子上。

　　下一刻，医生和护士们先后脱掉白大褂，纷纷撕扯着自己的人皮，一把扯烂脸上的人pi面具，森森白骨从抖动的马蜂窝似的黑肉下时隐时现。

　　“天啊！这些医生和护士都是变异人伪装的，大家快跑呀！”戴眼镜的那个男同事大惊失色，他惊恐的大吼一声之后，撒腿就跑，第一个逃向身后的小门，却被一个半路杀出的变异人给挡住了去路，并一脚把他踹到大厅之内，这个变异人走过来，一脚跨到那个男同事的面前。

　　眼前颤巍巍的黑色丝状的腐肉，直接将那个男同事吓晕过去。

　　这时，周围的老人们一个个的都开始抬起苍老的手臂，慢慢地脱掉包裹在腐烂身躯上的人皮，露出恶臭又如百刀切割的残缺脸庞。

　　刹那间，臭气熏天，裘丽笙捂住口鼻，极力忍耐着胃里的巨烈翻滚，但终究没有忍住，呕吐起来，险些将胃给吐了出来。

　　悄悄靠近她身旁的厉千帆，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给挡在身后。

　　“头，该怎么解决他们？”其中一个变异人向拿着金烟斗的变异人恭敬的请示。

　　厉千帆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这些变异人的领头人，看来今天真是凶多吉少了。

　　那其余的十六个男同事有的当场被吓晕倒在地上，有的被惊吓的愣在原地，忘记了该如何反应。好不容易等他们反应过来，恐惧的想要逃跑时，却见他们身边围满了面目全非、浑身恶臭的变异人。

　　变异人们争先恐后的朝他们扑来，那几个在惊恐之余还留有一丝理性的男同事，在刚抬起的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去时，就已经被疯狂涌向他们的变异人给啃的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变异领头人拿着金色的烟斗，静静地站在面前的那一对男女面前，其他变异人的目光纷纷灼烈的看向场内唯一的两个食物，个个摩拳擦掌垂涎欲滴。这时，只见变异领头人转过身对他们微微摇头，那群变异人或服从或心有不甘的后退了十步，快速围成个圆型。

　　变异领头人和裘丽笙、厉千帆正处于这圆形的中心。变异领头人打量了一番厉千帆，似乎是正在判断眼前这个同类的实力。

　　变异领头人和厉千帆对峙了三分钟之后，那群变异人开始变得有些狂躁，一个个一步步地慢慢向前逼近。

　　金色烟斗的把手上镶有一个琥珀色的宝石，变异领头人用手指摩挲着金色的烟斗，当那群步步紧逼的变异人距他只有一步远的距离时，他迅速按下了宝石按钮，一个三人高三米宽的半圆玻璃紧挨着变异人的后背从天而降，正好将那群变异人给挡在了外面。

　　那群变异人看见眼前突然出现的遮挡物，纷纷暴躁的开始用手推用脚踹，用肩膀撞，用身体顶…

　　后面的变异人蜂蛹而上，前后挤成一团浆糊，他们开始互相争夺，互相践踏，互相拉扯，互相攻击，互相啃食，最前面的变异人的手脚身体渐渐都被吸附在了玻璃壁上，而后融化成黑水。

　　身体贴在玻璃上的一瞬间，那些变异人才清楚的看到玻璃壁上竟自上而下流淌着许多透明液体，直到他们的手臂被融化的那一刻，他们才恍然明白过来，那玻璃上流淌的正是低浓度的硫酸。

　　绝望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养老院，一道道黑水从玻璃上缓缓滑落，就像是地下排污管道里的污水，又像是澡堂排出的脏水，还像是摩托车尾气混合着臭鸡蛋的浓烈酸臭味，掺杂着飘散开来。

　　这时，后面拼命往前挤的变异人才都渐渐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的凝望着眼前足以让他们濒临绝望的一幕。

　　玻璃壁上，刚开始道道分明的黑水，渐渐融合在一起，整个透明玻璃球体的地面部分已经被染成浓稠的黑色，像是被人随意泼洒的陈旧的废气墨水。

　　本来成群的变异人此时已死亡多半，除去正在倒地挣扎的，剩下的就只有二十几个人了，周围死一样的寂静。

　　幸存的变异人们都凝望着玻璃罩和里面隐约可以看到的领头变异人的模糊身影，他们一个个都神情呆滞的瘫坐在淌满黑血水的地面上，一双双黑不见底的眼眸中竟然鲜有的闪现出了人类良知的悲愤和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