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了，一起破产吧》洱梨

9、是个过苦日子的

　　卫卿听罢眼里的难过立刻消散，隐隐含着期待。

　　聂云姝倒是不怕聂奶奶说要收留卫卿，在原身的记忆力，自从聂爷爷逝去后，聂奶奶一直小心处事，断不可能轻易收留一个陌生人，即使他看起来还小。

　　倒是聂云姝想要雇佣卫卿做帮工。

　　“这天色已晚，我这衣铺简陋不方便留你住宿。”

　　卫卿听完立刻耷拉着脑袋，暗戳戳瞅着聂云姝。

　　聂云姝假装没有看见他的视线，装作木头人。聂奶奶没有发话，她是不能轻易安排卫卿住在店里的，只能为他寻找驿站暂时住下。

　　“但你和云姝相遇便是有缘，不如你留下住址，改日我再让云姝登门拜访。”聂奶奶一句话让卫卿重新燃起希望。

　　“可是奶奶，我……”说着卫卿又露出可怜的样子：“父母已逝，家中房屋被恶人抢夺，我现在居无定所，无处可去。”

　　说罢卫卿竟然掉了滴眼泪，让人瞧着心生爱怜。

　　聂奶奶瞧不得人哭，更别提卫卿这样的。

　　她思索片刻，与聂云姝悄悄接耳道：“你与他一同回来，可知他为人如何？”

　　聂云姝听到聂奶奶这么说，便是想让卫卿住下，这恰巧顺了她的想法。

　　“目前可信。”

　　二人在此悄咪咪说话，却不知她俩音量再小，卫卿都能听见。

　　听到目前可信后，卫卿眼中暗芒闪过，心道他还需再努力，争取做到完全可信。

　　“好，今夜你先在衣铺里歇息。”

　　聂奶奶与聂云姝商讨过后，发话先让卫卿住一晚。

　　卫卿应声道:“哎！”

　　聂云姝诧异聂奶奶会主动让卫卿留下住宿一晚，如此一来卫卿今晚住下，明日她便让他开工制造裁具，尽快完成。

　　“抱歉，我家地方较小，没有多余的空间，只能委屈你在店铺里将就一宿。”

　　聂云姝将衣铺中间的桌子连同凳子拼接在一起，铺上店里剩余的布料垫着，再拿来家里仅剩的盖被。

　　收拾妥后便对卫卿说：“你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有事情要与你相商。”

　　还未等卫卿作答，聂奶奶拉过聂云姝，嗔怪道：“你今日什么时候归来的？可用了晚饭？”

　　聂奶奶这么一说，聂云姝才想起自今日午时食过后，一直到现在还未进食，包括卫卿。

　　先前得知聂奶奶出事的消息后，她一时着急去找奶奶，而今二人回到店铺内，她却感觉不到饿意。

　　“奶奶你还没吃吧，我去弄。”聂云姝快步走向侧门，忽地想到什么，回头问卫卿：“你有忌口的吗？”

　　卫卿摇头，在聂奶奶的注视下乖巧道:“姐姐做什么我便吃什么。”

　　聂云姝掀开门帘从侧门走出去厨房，店铺里只剩下聂奶奶和卫卿二人。

　　聂奶奶借着烛光细细打量卫卿，浑浊的眼里透着犀利的光。

　　她出声问：“小伙子，今年多大了？籍贯是何处？”

　　聂奶奶虽是高兴聂云姝出去两日就将原料带回，且未受伤，但见着又带回来一少年，不得不问清底细。

　　虽说她这聂氏衣铺没有什么可以贪图，但若贪的不是衣铺……

　　卫卿一一道来：“我今年十五，祖上是祁京人。”

　　又道：“奶奶您别怕，我是为了报答姐姐的救命之恩才一路相伴同行。待我完成与姐姐的约定后，自然会离开。”

　　“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

　　少年的话语铿锵有力，很容易让人信服。

　　聂奶奶瞧着卫卿神色坦然，不似作假，防备的心稍稍放下一半。

　　“好，好，好。”聂奶奶一连说了三个好。

　　此后便再没说过一句话，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片刻后，聂云姝掀起门帘，却见店铺内卫卿站在桌子一旁，聂奶奶坐在柜台旁，二人并未有视线交流，气氛有些诡异。

　　心道这是怎么了。

　　“时间紧，我便只煎了几个蛋，将厨房里剩的菜热了，先将就填饱肚子。”

　　聂云姝拿来拐杖递给聂奶奶支撑走路，再搀扶着聂奶奶起身。

　　二人走了几步后聂云姝回头朝还在原地不动的卫卿道：“怎么？快来。”

　　卫卿听见聂云姝特地叫他后，面露喜色，应声道：“哎！我这就来。”

　　聂云姝瞧着卫卿的表现，觉得他像是个脾气倔强的孩子，非要大人叫了他才肯动。

　　卫卿一路跟着聂云姝走到厨房里，厨房空间狭小，三人一同走进显得格外拥挤。

　　卫卿自知自己才是最占空间的那个人，便退出厨房，眼角视线对二人居住的环境略微打量。

　　地方很小，却处处充满温馨。

　　厨房外的院落未掌灯，卫卿身处夜空之下朝着厨房内看去。仅仅一只点着的蜡烛便将厨房照亮，厨房内二人相处自然，透着家的味道。

　　这是卫卿失去家人八年之久后从未感受到的味道，但他既不羡慕也不向往。

　　他瞧着瞧着，出了神。也许他所要守护的，便是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大祁。

　　愣神间他的视线里一个人影渐渐放大，走至他面前，来人左手端碗右手拿筷递至他面前。

　　“喏？”聂云姝见卫卿不接，便朝他面前又递了递。

　　卫卿掩盖住心中一闪而过的暖流，伸手接下碗筷。一颗金黄的荷包蛋，满满一碗米饭还有小菜。

　　托住碗底的手轻微收紧，卫卿垂下眼帘，轻声道：“谢谢姐姐。”

　　卫卿自十岁住在军营，每日过得都死死里逃生的艰难日子，很少会有时间吃上一口热乎饭，更别提这颗煎蛋。

　　他这句谢谢，是真心实意说出来的。

　　一开始他装作买道具的商贩，只是为了隐藏身份前来调查数起影响恶劣的贪污案。途中遇到匪徒，即使没有聂云姝他也会解决。谁知聂云姝竟想要雇佣他，当时应下是因为帮工的身份便于他调查，以免打草惊蛇。

　　可现在，一碗普通得再也不过的饭拨动了他的心弦。

　　说到底，他也只是十五岁，七岁父母战死沙场，族人背后使阴招，他已经足足有八年未曾体验到与亲人相处、知世间冷暖的感觉了。

　　“吃吧，吃完早点休息。”聂云姝并不知卫卿心中所想，她只想着卫卿晚上能休息好，明日一早尽快将裁具制出，她还需将苎麻制成布料，片刻都不能耽搁。

　　聂云姝见卫卿咬了一口煎蛋后，这才转身进到厨房里，快速吃着。饭菜一下肚，她才感觉到腹中的饥饿感。

　　三人吃完后，卫卿自告奋勇洗碗，聂奶奶一开始还拦着，见他坚持便放弃了。

　　聂奶奶瞧着卫卿熟练洗碗的动作，悄悄对聂云姝道：“是个过苦日子的。”

　　聂云姝不置可否。

　　两人跟看孩子似地瞧着卫卿将碗筷洗好，聂云姝叫他放到对应位置后，将厨房里的蜡烛拿着，带着人回到店铺里。

　　“今晚先这样，明日我便去找客栈。”

　　卫卿点头，接过聂云姝手里的蜡烛在柜台上放好后，道；“姐姐你也歇息吧，裁具的事情我明天就能弄好。”

　　二人的脸庞在摇曳的烛光里忽明忽暗。

　　聂云姝仔细查看衣铺大门锁好后，又叮嘱了几句，走进侧门离开。

　　卫卿等候片刻后，熄灭蜡烛，径直走到临时搭建的“床”旁，脱下鞋子外衣，躺上去。他慢慢蜷缩身子，后背拱起，脑袋缩在被子里，以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躺下。

　　他闭上眼，呼吸放缓。

　　衣铺里漆黑一片，而卧房中点着小半截蜡烛，聂云姝正与聂奶奶坐在床沿边，说着这俩日前往平陵县采购苎麻的事。

　　“幸好你平安归来，否则你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便是我这老太婆的罪过了。”聂奶奶捏着衣袖抹泪，面色懊恼，还带着心疼。

　　“我瞧着小卫不是寻常人，一开始是存着与他交好的心思，日后你也能有个照应。谁知他也是个可怜人。”

　　“奶奶，不说这些了。”

　　聂云姝将金娃娃拿出，递到聂奶奶面前：“奶奶是觉得我出去便不回来了？”

　　她故作生气，回到衣铺前她已经想好要和聂奶奶说开。她不是原身，受不起聂奶奶如此照顾。原身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决意要报恩，那便只能好好替原身照顾奶奶，况且她自己也想要亲人。

　　聂奶奶见着那笑脸娃娃，装傻充愣道：“这是什么？丫头，你打的？”

　　聂云姝好笑道：“奶奶，您这么大个人了，怎的还装起傻来。这是你趁我不注意，塞进我的行囊里的吧？”

　　语气虽是询问，但答案肯定。

　　聂奶奶将笑脸娃娃朝聂云姝的方向一推，摆手：“你这丫头，从你那拿出来的东西就是你的，说什么我塞的。”

　　聂云姝听着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她低头看着笑脸娃娃，手指抚摸娃娃的笑脸，心里踌躇。

　　卧房内顿时陷入寂静中。

　　聂奶奶起身，背对聂云姝开始铺被子。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身子弯曲，手上布满粗茧。

　　“奶奶……”聂云姝忽地出声，聂奶奶的动作一顿。

　　聂云姝犹豫许久，决定告诉聂奶奶她的身份：“奶奶，我——”

　　聂奶奶却继续手中动作，叹了口气，道：“人啊，这一辈子忙忙碌碌，总是要求个结果。”

　　“可事实上，经历的事那么多，桩桩件件都要求个果，那人活着得多累？”

　　“丫头，你我相遇便是缘，十五年前是，现在也是。既是缘分，何须再求结果？”

　　聂云姝被聂奶奶一番话说得猛然抬起头来，她隐隐猜测到聂奶奶已经知道了。

　　在这个夜晚，两人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