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velour

18、你为什么喝酒？

　　姜若妩还未走到公寓楼下，手机再次传来振动。

　　是韩译直接播来的语音通话。

　　她放慢步子，平复了急促的呼吸。在风声的交杂中，她手指颤抖着，滑动接听。

　　“……韩译？”见那头没有声音，她忍不住开口。

　　沉重的呼吸声，一点点蚕食掉她的理智。她不知在这段短暂的沉默中，她再次开口是否会显得急促。

　　“我在，评委老师。”那头终于传来与呼吸声不同的声音。“你还没睡觉吗？”

　　“可是灯好像黑了……”

　　好像确实是喝醉了，同样的话问了两遍了。

　　“我没睡。”姜若妩轻声哄着。“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房间的灯是黑的。”

　　韩译似乎是在想这话能不能说，但最后还是没想出什么结果，老实地回答他，“梁嫣。”

　　她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

　　在时创登记的地址并没具体到如此地步，他一定是从别的地方知道的。没想到来家里窜门的梁嫣小朋友，也是个间谍。

　　“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她向来会察觉人的情绪，而韩译今晚的状态，明显与早上截然不同。

　　“秘密。”他只回复了两个字，带着坚决的意味。即使在喝醉之后，也不轻易说出的秘密吗？

　　姜若妩决定循循善诱，“不能说吗？”

　　她踱着步子，慢慢靠近。不远处，韩译呆坐在木椅上，右手撑在膝上，头无力地靠在手掌边，左手攥住手机，死死地盖在耳边同她讲话。

　　“嗯……”喝醉酒的某人回答问题时，总会慢半拍，听得人心痒痒。

　　“你今天，开心吗？”他装模作样地问她，单纯只是为了多延长通话的时间，多听听她的声音。

　　“还行吧。”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听到了重声。

　　“为什么今天很高兴？”姜若妩看他问完这句话之后，撑着脑袋又想了好半天，接着说，“难道是因为……我吗？”

　　虽然自恋，但是莫名很可爱。

　　姜若妩挑着眉点头，半是认可半是忧郁。“有一部分原因。”

　　“加分吗？”

　　姜若妩对他的画风突转，意识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评委老师，加分吗？”他又问了一遍，姜若妩才终于听懂他说的是排队的事情。

　　没等她的回答，他还自顾自地继续说。

　　“和你一起吃火锅，一起看礼服……听说做这样的事情，你会开心的。”

　　稍不注意，这人又暴露了信息。

　　姜若妩已经不想去猜忌，是谁给他支的招儿了。只是趁他说话这会儿时间坐到了他的身旁去。

　　公寓楼下的长椅不算宽敞，姜若妩坐下后，大腿紧贴着旁边那人的，即使是喝醉酒也抬头来打量她。

　　也许是喝醉酒视线不够清晰，他一点点地朝她拉近距离，直到清晰地看到她颤动的睫毛，灵动的眉眼，还有眼中关于他的倒影。

　　靠近一刹那，自己又拉开距离，嘴里还念叨着：“评委老师……你下来找我的？”

　　但仔细端详后，兴许是发现她穿戴整齐的衣裳，加上画着淡妆的脸颊，自己改了口。“这么晚才回来啊。”

　　喝了酒的韩译，像是智商被削减，显露出一种可爱的愚态。

　　“你等我很久了吗？”

　　姜若妩看着这人的样子，就不像刚刚才到。

　　“不算久。”

　　这么大一个人，孤零零地缩在木椅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今天下午去接机顺利吗？”

　　即使是知道这人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状态，但还是配合着他的问题。
　　“顺利。”

　　“那是今早和我一起开心，还是下午去接机开心？”

　　她无声地笑了，酒窝自然偷摸着跑出来，韩译睁着眼，直直地看着她的酒窝，眼神实在不算清白。

　　“那你呢，为什么不开心？”

　　为什么喝了酒，在她公寓下面来装可怜，还要给她发消息，打电话？

　　韩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翻开西服的袖口，拉着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处，“因为我手腕疼……”

　　姜若妩闻言，有些着急地挪眼去检查，但他所展示的地方光滑白皙，没有一点疤痕。

　　对上她无奈的责怪，他将手缩了回去，重新低下头。

　　“突然又不痛了。”

　　“今晚是因为应酬喝酒吗？”韩译没有一句接着一句问，主动权移交到了姜若妩手里。

　　“不算。”

　　姜若妩拍了他一下，打在他的后背上，教训式的口吻开口：“下次别喝这么多酒，伤身。”

　　韩译眼睛亮了，与昏暗的路灯相比，显得更加通透。他将姜若妩的手重新攥进手里，用滚烫的温度包裹着她冰冷的手。

　　“评委老师，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姜若妩没有收手回来，也不置可否。

　　其实她知道，看韩译的样子是醉得彻底的。而这个人有个毛病，喝酒断片。明早醒来保真一点都记不得，所以她肯定或者否定都是没有实质意义的。

　　一如当初——

　　韩译家住在城南，而她住在城北的巷子里。春心萌动的时候，她总会做一些傻事儿。比如说，同他坐同一班车回家，再搭乘末班车回巷子里。

　　其实，通常而言，韩译是私家车接送上下学的。但是那段时间应该是家里出了点问题，于是他久违地开始乘坐公交。

　　姜若妩开始拉着周言言跟她一起犯傻。但不到两天，周言言就因为回家过晚被严厉批评，并且设立了门禁。这次追踪计划，只剩下了姜若妩一个人。

　　可是这天傍晚，她跟丢了人。无助地在相似的十字路口徘徊，却没有找到那个浅蓝色的身影。

　　祸不单行，接踵而至的还有饥饿感。

　　于是她盲目的往前再跑了一阵，就这样闯进了一家便利店里。

　　便利店的“欢迎光临”立刻响起，而就在这个瞬间，她看见了坐在小桌上的韩译。

　　他的面前摆着好几瓶啤酒，大多已经有空瓶或者喝了不少了。

　　他只是留给她一个背影。

　　于是她选择买了一瓶同样的啤酒，坐在韩译身后的小桌子前。

　　学着他的样子，苦涩的啤酒入喉，刺激得她眉头紧皱，不停地吞咽口水，想要把这股味道压制下去。

　　那是她第一次喝酒，瞒着江女士，还冒着回家被教训的风险。

　　“你为什么喝酒。”男孩正处在变声期，声音并不低沉。

　　被抓包的姜若妩拿着啤酒瓶的手一抖，嘴唇还泛着红润的水光，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第一次注意到她的韩译，面若桃红。

　　“那你呢？”也许是因为酒精的助兴，第一次大胆地和他以如今近的距离对话。

　　“当然是因为不开心才喝酒。”

　　“为什么不开心？”她俯过身子，离得与他更近，下颚快要碰到他的肩头。“你这个周的联考又是年级第一，国旗下颁奖仪式，每周都能看到你的身影，你为什么会不开心。”

　　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对于姜若妩而言，在高中时期能让她难过的事情只有韩译和忽上忽下的英语成绩。

　　但韩译应该不会因为感情的原因难过。毕竟追他的女生这么多，一个比一个优秀，他不是为情所困的人。

　　“这些，很值得开心吗？”他拿着没喝光的酒瓶，又仓促地喝了一口，酒渍从唇角泄露出来，流过下颚、喉结……直到消失在蓝白色校服的领口。

　　姜若妩实在想不通，拥有了这些还能不开心的理由。

　　“当然值得。”这是多少努力读书的高中生梦寐以求的成就。

　　“光说我了，你还没回答你为什么喝酒？”韩译伸出酒瓶与她的相碰，发出清脆的玻璃声响，她的心脏为之一颤。

　　她用很微小的声音，闭上眼睛，结结巴巴地回答他。

　　“因为我喜欢的人，不开心。所以，我也不开心。”

　　不开心，所以要喝酒。

　　她睁开眼，就只看见男孩冷漠的后背，她甚至萌发出一种万幸的意味。

　　万幸他没听到她的坦白，万幸他没继续追问。

　　两个人再无任何对话，就一前一后地坐着。姜若妩甚至都以为，刚刚男孩转过来的侧脸，和她的一段对话，只是酒精效果下，萌生出来的一场绚烂无比的梦。

　　梦醒了，一切都回到原点。

　　最后，她的酒没有喝完，韩译在喝了好几瓶之后，步伐稳健地回了自己家。姜若妩晕头转向地跟他走了一段，趁着自己清醒，打车回了家。

　　但是第二天，当韩译在教室里和她碰上面时，还是陌生的样子，就像是昨晚两人并没有相遇过，没有背对背喝酒。

　　他喝酒断片，她早就下过定论。

　　思绪拉回现实，他滚烫的手将她的手指温暖地包裹起来。

　　“嗯，关心你。”姜若妩察觉到他反常的表现，一心想要趁人醉酒探索缘由。“如果你跟我透露一下你下午去干什么了，我就帮你插个队，分到两位数小组。”

　　韩译似乎是在思考，嘴里念叨着：“两位数是99号还是10号。”

　　就算是喝了酒，算计人的脑袋也不会停止运算。

　　“看你表现。是10号还是99号，取决于你。”她将问题的难度推到韩译那边，没有直接下定论。

　　如果他说的符合她的预期，那就给10号也无妨。

　　“这样前面的108个竞争对手，明天会不会一起来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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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才在心里夸完他聪明，他就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