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DrMess

11、part.10 爱拉托与雅典娜（2）

　　我再一次望向无菌罩，有些麻木。隔壁床的那位状态比我还要糟糕，毕竟我俩一起泡的核废水，他还被崩塌的建筑物砸断了腿，伤口泡了那么久，得亏他是军方的人，身体素质好的惊人，不然在我把他拖回来之前就该死了。

　　我知道我现在看起来像个炭人，但是很显然他也没好哪去，像个缺了一条腿的炭人。

　　真是无语，脑子抽了才去救他。

　　弗兰克17岁那年遇到了23岁的格尔琳，那一年我21岁，刚刚拥有自己的专属实验室，那一年我们都很年轻，都有拯救世界的理想和抱负，都有一往无畏的勇气。

　　弗兰克专注于找格尔琳开屏，我则专注于苏老师留下来的研究成果。好像也是那一年，弗兰克迷上了文学，开始试着做一个诗人，每天文绉绉的，整个人都彬彬有礼起来。

　　我那时还比较尖锐，每每看到弗兰克就直接开嘲“伪君子”，但是很可惜，他那副君子样不是扮给我看的，真正吃他那套的是格尔琳……

　　我无语了，小情侣这种东西真的不适合实验室，哦对了，他们还不是情侣，只是暧昧期，事事避嫌，去哪都要拉上我这个电灯泡。托弗兰克的福，我用一年半的时间逛完了地下城所有浪漫景点。真不知道他们那时候在磨叽什么，看得人急死了。

　　弗兰克甚至带着我和格尔琳去了Sif，我至今难忘那些奇妙的场景。

　　Sif是食物的主要产出地，也是灯塔培养动植物的地方，算是变相的养殖基地，但是只供给灯塔内部人员，研究员吃的饭还是不错的。

　　当康组虽然也是养草的，但是却是面向地下城的。

　　所以Sif有很多很多我们只在教材上听说的东西，比如猪鸭牛羊，比如鱼鸟蛇虫。那次弗兰克领着我们去了水产专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鱼。灯塔很明显做饭水平不佳，食材处理过后到我们手上几乎看不出原材料，难吃至极。我看着那群银色的精灵在水中摆动薄纱一般的鳍，一条一条的小鱼汇成鱼群，像是飓风在水中涌动。

　　Sif的水产专区是全开放的，一整面墙都是用来展览的，弗兰克当时拉着格尔琳去看水母，我那时太年轻，傻愣愣地跟了过去。

　　那是我至今难忘的景观。

　　成片成片的荧光水母从黑暗中升起，像是师娘扎的一朵一朵塑料花，泛着蓝色的荧光，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生物便是水母了，它们实在太漂亮了，不像我们这个脏乱的世界能生出来的生命。

　　但是很可惜格尔琳小姐欣赏不来水母的美丽，我看着她摇头，然后被弗兰克带去别的地方。

　　这一次我没跟上去。

　　我久久地停留在那群半透明的天使面前，不愿意离开。

　　那是我平时第一次痛恨自己语言匮乏，形容不出那场面带给我的震撼。

　　成群结队的水母，排山倒海地涌动，触须和伞帽旋转，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种神秘而美丽的生物，趴在玻璃上看个不停。

　　直到发现旁边多了个蓝毛水母头。

　　水母头看起来呆呆愣愣的，蹲在我旁边一言不发，我吓了一跳，连什么时候多的人都不知道。水母头有一双很漂亮的蓝眼睛，一双和弗兰克完全不一样的蓝眼睛，她的眼睛很剔透，很干净，和眼里永远盛着笑意的弗兰克不一样，那双眼睛里是淡漠，没有一丝感情。

　　那实在不像一个人类该有的神情。

　　我试图跟她交流，但是水母头一直不说话，她只是呆呆的，不说话。

　　突然，她指着一只小水母说：“桃花。”

　　我当时没听懂，她却自顾自地开始介绍。好像每一只水母都有名字，而她能全部记住一样。水母头一个一个指过去，她个子不高，在近5m的玻璃墙前显得格外娇小，但是游到上空的水母好像能听懂她的话，在被点到名的时候慢悠悠地游下来，懒洋洋地撞一下玻璃，然后又慢悠悠地游走。

　　这一幕实在太过稀奇，但是在灯塔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少女笑了，她的笑声像机械齿轮间的碰撞，音色很奇怪，但是有一种独特的美丽。她笑了起来，水母们却开始疯狂，成群结队地撞击起玻璃，向她涌来。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护着了她，水母头却轻轻扒开我，手扶上玻璃。

　　几只特别的水母冒了头，他们的样子很奇怪，有着乳白色的，柔软的，像菌丝一样的触手，伞帽里兜着一坨红色的，像是心脏一样的不明组织。他们的头略尖，触须在游动时坠在身后，看起来……看起来像是……灯塔。

　　那个神色淡漠的少女冲我莞尔一笑，指着水母又指着自己，我听见她说：

　　“灯塔。”

　　灯塔水母。

　　水母群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撞击着玻璃墙，我才发现少女的脖子上有一串编号：732473712。我毛骨悚然，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水产区的大门被撞开，一群装备齐全的人冲了进来，迅速压住少女。她满不在乎地由着他们动作，又看了我一眼。

　　我读懂了她的口型，她说：

　　“我叫灯塔。”

　　水母头最后被带走了，她是白泽城凤凰组01号外逃的试验品。我失魂落魄地跟着治安人员去做了记录，签了保密协议，当然，现在灯塔的数据库丢了，那我就放心大胆地说了，多的让卡尔斯诺夫去操心吧。

　　灯塔……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见到她时的心情，她站在那如同海浪一般的水母面前冲我笑的那一幕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弗兰克和格尔琳不知道这事儿，不然他就该来嘲笑我坠入爱河了。

　　也许确实是坠入爱河了。

　　可惜啊，她很重要，我从没想过，我们此生竟然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了解基地历史的人一定知道她是谁。我不太想被冠上“人类叛徒”的名号，但不得不说，我确实爱过她，惊鸿一瞥，也许仓促，也许可笑，也许荒诞，但是就是这样的一秒，让我记了半生。

　　我从来不信一见钟情，但是在遇见732473712时，确实在心中兵荒马乱了一阵。

　　不过也许只是因为年轻吧。

　　爱啊，恨啊，这些东西实在是说不清的。也许我从来没有真真正正喜欢过732473712，但是她的编号又确确实实让我记了好多年。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732473712这样的人，我很早就知道了，那些连初级班都上不了的孩子，没有考上中级班的孩子，没有被领养的孩子，实验室是他们最后的归宿。在暴雨时代人伦道德这种东西没有基地存亡重要，几乎所有执权者都默许了这一行为。732473712不过是他们之一，是“劣等品”，是“残次品”。

　　没有价值的人，在这个时代，是活不下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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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蒙承厚爱，感谢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