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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疑窦渐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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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飞星着实低估了火柊草的厉害,掌心伤口溃烂速度竟越来越快,眼看着整只手惨不忍睹,就快要废了。她只好先自封了左手经脉,加快脚程,打算回到九幽,再作处理。
好在传送符还有几张,够她赶回九幽的。
谢飞星老远便瞧见了宝无玉在结界处来回踱步,东瞧瞧,西望望,不禁心头一暖,随手捡起个石子,朝她扔了过去。
宝无玉的视线随着脚下的石子上下移动,待它停稳后,又朝它的来向望去。
待她定睛一看,瞬间喜上眉梢,像三岁孩童那般,手舞足蹈地朝谢飞星跑来,边跑边嚷:“小主人,你可回来了,你去哪了?下次出门一定要带上俺。在外面没受欺负吧,没有受伤吧,没有……”
宝无玉圆滚滚的,外人瞧她牛高马大的,但实际上十分可爱,不过力气确实大。这不,轻轻松松把谢飞星抱起来,来回转了好几圈,查看她是否完好无损。
谢飞星腰间被她蹭的有些痒,拍了下她的手,示意将她放下来,笑道:“我这么好的身手,能有什么事儿?你应该担心的是别人有没有被我这个灾星祸害吧?”
宝无玉见她没事,便松了手,只是听见【灾星】两个字,又不悦地撇了撇嘴,道:“小主人,俺不喜欢。”
谢飞星见状,笑的更欢了,探出右手,拍皮球似的,拍了拍她圆滚滚的肚子,道:“好了,不逗你了,咱们回去吧。”
宝无玉瞬间被哄好,露出笑脸,又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
谢飞星方入九幽,尚不足百步,鬼王便用传音符召唤于她。
谢飞星收到后,忙奔向枯荣殿,直至殿外,被左右鬼卫阻拦。
“鬼王有令,小鬼王无召不得入枯荣殿。小殿下,您请回吧。”殿门口右鬼卫照例回道。
未待谢飞星言明,左鬼卫便暗讽道:“小殿下,以后鬼王没召见您,您不如就别来了,免得受气,也别让小的们难做,是不是?”
枯荣殿内皆为鬼王近侍,这些小鬼们都是极得鬼王重用和信任的。是故,殿内小鬼皆知,三界对九幽谣传颇多,尤其是对于鬼王和小鬼王的关系。她们虽为母女,却并不亲近,甚至鬼王从不正眼瞧这个小鬼王殿下。
所以枯荣殿里众多小鬼便见样学样,没几个真正把这个小殿下放眼里的,大多时候只做做面上功夫,应付了事。也有站岗站累了,像今日这般,讽刺她两句。
再有,谢飞星素来对鬼王敬重有加,也无意与鬼王殿内的小鬼们为难,纵得他们越发无礼了。
但是,今日一向风风火火的宝无玉也跟着一道来了。
“谁给你的狗胆敢这么跟殿下说话?殿下大度不和你计较,俺可不依你,看俺不把你打到化生池里,让你重新修炼。”
宝无玉心直口快,心里气不过,口上便要骂出来,她早就看不惯这些狗仗人势的小鬼们了。
左鬼卫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时被怼,气急败坏道:“你才是狗胆包天!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是哪儿?枯荣殿是你撒野的地方吗?小命不想要了,我这就替鬼王送你去轮回路!”
左鬼卫说着便要动手。另一边的宝无玉早已亮出一刀一斧,弓步站姿,横眉冷对。互不相让,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了。
“我看你是找死!”宝无玉右臂稍稍使力,斧头已高高举起。左鬼卫不遑多让,亦举剑相对。
右鬼卫见状,忙去拦左鬼卫,附其耳边,低声警告道:“你疯了?她毕竟是咱们少主,你敢同她动武?是真想去化生池了?”
谢飞星未向这场闹剧施舍半个眼神,往殿前走了三步,至殿门正中,在殿外恭恭敬敬行了个跪拜礼。
“谢飞星给、”
她犹豫片刻,没有喊“母亲”,只道:“九幽小鬼王谢飞星给鬼王请安,愿鬼王修炼大成,九幽永昌!”
她瘦弱纤细,眉眼清秀,但脸色略显苍白,左手经脉虽已被封,但只是减缓了溃烂之速,掌中之伤仍在扩大,此刻嘴唇已有些发紫。
枯荣殿的左右鬼卫并未得到鬼王召她的消息,想必鬼王唤她无事,只是给她一个警告罢了。
笼中雀,囚中鬼。
请安完毕,谢飞星未想能得到回应,自顾自起身,躬身道:“请安已毕,鬼王无恙,飞星先行告退!”
她面色如常,步履依旧,路过宝无玉时,轻声道了句:“走。”
宝无玉闻言,不得不收了刀斧,复又跟在她身后,仍不服气地朝左鬼卫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回长恨殿的路上,谢飞星不发一言。虽说她平时不算多话,却也不会如此沉默寡言。
可能是分时候,分场合吧?宝无玉摸了摸圆圆的脑袋,怨怪自己蠢笨。这么久了,她家小主人的性子还没弄明白,一阵一阵,喜怒无常的,她实在是猜不透。
也可能是分跟哪个小鬼说……?
宝无玉心道:难道俺嘴笨,小主人就不爱和俺说话?分无缺比俺聪明些,小主人就爱跟她说话?
她矛盾了一路,还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怕谢飞星生气也不敢再多说话,就这样愤愤跟了一路,回了长恨殿。
直到关上长恨殿的殿门。
谢飞星才瞧见宝无玉这副抓耳挠腮的模样,不免可笑,如果不安慰两句,她怕是要纠结好几日了。
她这个当事人早已习惯枯荣殿的各种冷言冷语了,宝无玉还是这么毛毛躁躁,总是想替她出头,鸣不平。
“小鬼们不过是奉命行使,何须气急?何况他们也没怎么样,不理睬就是了。”
宝无玉闻言,像得了赦令,登时跳起来,一蹦三尺高,回话道:“俺就是气不过,小主人,您说您有哪里做的还不够好?”
“没有吧。也不知道鬼王这是干什么?您有什么值得她这么不依不饶的,老是针对您,俺就弄不明白了。”
“……”
宝无玉话匣打开,这段时间硬忍下去的不满怨怼,完全不讲分寸,泄洪似的全都倒出来了。
“小主人,您别理这家伙,十句里有九句半都是发牢骚的。也不知道这圆圆的心眼怎么长得?如果掏出来看看,应该比芝麻大不了多少。”
分无缺端着茶水进来,摇头笑道。
她一向如此,是谢飞星三大护法里最为贴心的,且精通药理,医术高超。她本来正在隔壁摆弄药草,听到动静,便猜到是谢飞星回来了,忙备好热茶送来。
外面的小鬼极少有机会与谢飞星亲近。或是嫌弃,或是畏惧,或是其他的什么。
与谢飞星相处最久的便只有她的三大护法了。她们在长恨殿里说话做事,一向随意,不似主仆,更像朋友。
谢飞星恐惹恼鬼王,在外不便同她们玩在一处,但只要在长恨殿内,她从不施加限制,任由她们放肆玩闹。
她小鬼王的身份,灾星的名头以及三界之中的流言蜚语,统统抛到脑后,起码她们全都不在乎。
宝无玉道:“分无缺,你说甚呢?你小小一个,为何总是如此泼辣,俺平常让着你,不跟你计较就得了。现在俺气着呢,你可别惹俺。”
“哎呦,你气有什么用?除了徒增烦恼,又能怎么办呢?你看你肚子那么大,怎么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呢?”分无缺回道。
“行,你们肚量都大,就俺心眼小,行了吧。”宝无玉气鼓鼓的。
“诶,你自己承认的,这次可不是我说的。”
分无缺笑道,顺手给宝无玉斟了一杯茶,让她坐下消气。只是分无缺随了谢飞星,嘴不饶人,非要逗得宝无玉脸红脖子粗,气到说不出话来才罢休。
“俺不喝,你走开。你强词夺理,你泼皮无赖,俺懒得跟你争了。”
宝无玉气得拍了下桌子,转头又去书桌前,道:“小主人,你看她跟辣椒一样,蛮不讲理。还有,俺实在忍不了这口气。”
谢飞星自顾自地饮茶,专注看书,不打算理会这些纷纷扰扰。
分无缺嫌她去找谢飞星告状,挑衅道:“那你去找哑巴打一架,让她揍你一顿,打到你鼻青脸肿不敢见鬼,你就不气了。”
“你少看不起人,打就打,俺才不怕那个哑巴呢。”
语毕,宝无玉便冲出去找夏无又了。
分无缺心道,这家伙火急火燎不服输的性子,这辈子都改不了喽!
待宝无玉走后,长恨殿安静下来。夏无又才从房梁上飞下来,稳稳坐在分无缺对面,倒了杯茶喝。
分无缺看了着宝无玉跑远的身影,又看着眼前淡定品茶的夏无又,坏笑道:“你这小哑巴现在倒是越来越机灵了,不过也越来越坏了啊。”
“不是哑巴。”
夏无又,谢飞星三大护法最后一个,常年身着黑衣,腰间佩刀,身形高挑,武力值极高。算是谢飞星修炼路上的半个师父,性子闷闷的,寡言少语,非必要时刻不讲话,甚至连个鬼影都不会出现。她的主要职责呢,就是帮飞星打架的。
分无缺耸耸肩,撇撇嘴,无所谓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喽。”
说是三大护法,其实更多时候只是占个名头,谢飞星大多时候只在长恨殿密室中闭关修炼,留下她们几个玩玩闹闹,打牌喝酒。
分无缺心思细腻,察觉到谢飞星自回来到现在,起码一个时辰了,手里的书一页也没翻过。
小主人本该是无忧无虑山间采花的年纪,如今,为什么会成了这样?
没人知道谢飞星的所思所想,也没人知道她经受过什么。
宝无玉去外面寻了一大圈,都没找到夏无又,打算去下一个地方继续找,碰巧看到鬼王贴身近侍,往长恨殿方向去了。
光她一早上在九幽,咋咋呼呼,来来回回的,气已消了大半了。这下见着鬼王近侍,更警惕了。
鬼王传令准没好事,得赶快回去,先禀告小主人再说。
思索片刻,宝无玉立刻使了一张传送符,先一步回了长恨殿。
“嗷呼呼呼呼……可是累死俺了,他爷爷的,好久不用传送符,生、生、生疏了。”
宝无玉满头大汗,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殿内几鬼,瞧她这模样,习以为常,都没接茬。
只有分无缺慢悠悠拿起茶壶和茶杯,走到她跟前,给她倒了杯茶,调笑道:“我们圆宝这是又去哪里偷东西吃了,怎么搞得如此狼狈,难不成后面有女鬼追杀你吗?”
宝无玉狂喝三大杯,打了个饱嗝儿,才稍稍缓过来,摸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急切道:“俺现在可没工夫和你斗嘴,俺有正事要跟小主人说。鬼王那个贴身侍卫叫什么热水、冰块还是风雨雷电的,正朝咱们殿来了。我先回来告诉小主人一声,好有个准备。”
怕谢飞星没听清,她又扯着嗓子朝书桌方向喊道:“小主人,肯定是鬼王又找您的事儿,您可当心点啊。”
“人家叫冷枫,你可真行,鬼王座下第一得力之人,你都能把名字记错。”分无缺笑弯了腰,弹了下她的后脑勺,道:“叫人家冷大人听见,准得罚你去枯荣殿扫一年的地去。”
“俺才不怕她呢,不过枯荣殿那地方忒没意思,去那跟坐.牢一样,还不如真刀真枪跟俺打一架来得痛快。”
宝无玉呆头呆脑的,手撑在腰后,坐在地上晃动着脚,倒是可爱。
飞星闻言,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毫不在意。
其实没有宝无玉说的那么吓人,左不过又是闭关修炼几月罢了,只是她们几个向来紧张兮兮的。
再者以她如今的修为,对付寻常妖兽无甚紧要,不至于像小时候那么没用,总带伤出来,让她们几个有了应激反应,总觉得她身子弱,修炼十分危险,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丧命。
“小主人,您上点心啊,怎么还在看这破书,这字跟蛐蛐儿似的,歪歪扭扭,有啥好看的?”宝无玉见谢飞星无动于衷,起身走近,探头看了看她手中的书,甚为不解,挠头催促道。
“行了,该来的总会来,躲又躲不过。再说了,小主人自有分寸,别在这叽叽喳喳,惹她烦心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分无缺硬拽走宝无玉,阻拦道。
待宝无玉提前酝酿好了一堆词,准备发火时,鬼王近侍冷枫到了。
谢飞星合上书,起身率三大护法相迎。
“小殿下,传鬼王令,后日是您的生辰。按照以往惯例,每逢殿下生辰,该是咱们九幽万鬼同庆日。”
“但此次恰逢您和神霄皆乐殿下的百岁之礼,马虎不得,灵、鬼、神三界尊主商议过后,决定在您的诞生之地,也就是归虚举办此次生辰盛会。届时,归虚、神霄与我九幽三族共欢,以昭三界安定,和平共处。”
“那母亲……”飞星脱口而出后,方觉不妥,改口道,“鬼王同去吗?”
冷枫公事公办道:“鬼王修炼不慎,邪气侵体,仍需闭关月余,此行由小殿下自行前往。不过小殿下身份贵重,鬼王特允此行,可选魑魅魍魉四大部落首领之一陪同,以便护小殿下周全。”
“谨遵鬼王令。”
谢飞星眸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早在意料之中。鬼王一向嫌她丢人,败坏九幽名声,怕是躲还来不及,哪会儿跟着一道去受辱。这次还派个族长级别来监视,也算对她格外重视了。
神帝之女祝皆乐与鬼王之女谢飞星在归虚蓬莱岛同日降生,在当时是三界千载难逢的喜事。百岁之时,三界众生齐聚归虚共贺,也在情理之中。
想来,生辰那日必少不了闹心。
——
夜间,子时。
作息一向稳定的祝皆乐,此刻尚未就寝,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想着白日见到的那个姑娘,以及发生的一系列事。
祝皆乐一向对神帝和神后敬爱有加,知无不言。但今日与谢飞星的会面,她悄悄瞒着,谁都没讲。
她自小便深知肩负重任,所以她的日常除了修炼还是修炼,从未懈怠。可是,灾星不像想象中那般凶神恶煞。谢飞星真的如同师祖和父君所说的,是危害苍生,为祸三界的灾星吗?
她第一次对多年来坚守的信仰,有了动摇。
想不通,不想了。
火柊草乃至烈之物,九幽众鬼术法又皆以火为主,那火柊草不该伤了她的。
可白天打斗之时,祝皆乐分明察觉到,谢飞星左手有灼伤之迹,不是被火柊草所伤,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实在想不通,不管如何,还是亲去查看一番为好,说走便走。
顷刻,九幽。
“劳烦通报一声,神霄祝皆乐请小鬼王殿下一见。”
守结界的小鬼正打瞌睡呢,闻言惊醒。什么祝皆乐?不认得。再一看是个神霄的小神,眼都没完全睁开,不耐烦道:“这都什么时辰了,管你是谁?小鬼王殿下早就睡下了,走走走,别打扰我睡觉。”
小鬼打了个哈欠,退回结界内,不再理睬。
祝皆乐向来重礼,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她皆以礼相待。即便被小鬼拒绝后,她也做不出翻墙逾矩之事。
“我有要事,你既不愿通报,那烦请指个路,我自去找。事后我为你解释,绝不怪罪你。”
小鬼被扰了清梦,起床气上头,道:“你们神霄的小神都这么油盐不进的吗?我放你进去,我有几个脑袋?别打扰爷睡觉。快走你的,再不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为何如此疾言厉色?”
祝皆乐在千宠百爱里长大,在神霄和归虚,从没遇到过属下违逆的事。何况她们神霄的守卫无论多晚,只要有人找,都会通报一声,等她定夺以后再回话,现下一时不解。
小鬼见她执拗,不耐烦了,直接动手赶她,逼她快走。
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不是祝皆乐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反制住了。
祝皆乐不愿伤他,也不愿失礼,只问道:“九幽的规矩,我尊重,不为难你。但我有一问,你需如实答我,小鬼王殿下三日内可会去归虚?”
小鬼没想到她瞧着文文弱弱,年纪不大,法术竟如此高强,瞌睡虫早被打没了,此刻被她定住,只得老实回道:“会会会,鬼王有令,小殿下后日要去归虚过百岁生辰,姑奶奶饶命啊!”
祝皆乐闻言,为他解了定身术,道了句失礼,便离开九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