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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翻不了天 ...

  •   “城中粮草和武器坚持不了多久,我们需得趁敌人攻势疲乏时伺机离开。”钱景行是个明白人。
      “那么多人陪我守城,然后我自己跑掉吗?”闽霁不愿意走。

      夏夜漫长燥热,月明星稀,地面蒸腾着白昼遗留的炽热,空气中弥漫着干裂大地的气息,还有白日厮杀遗留的血腥味。
      偶有微风吹过,却无法带来丝毫凉意,反而卷起一阵阵干燥的尘土。

      闽霁和钱景行并排坐在县衙屋檐上,她说想静静,钱景行就带她上来了。
      俩人爬梯子上来的,钱景行不会飞檐走壁。

      钱景行继续劝道:“说句大不敬的,太子不会派兵,他没有如此魄力。他只会想着将动荡局限在南方,只要京城安泰无恙,便可当作无事发生。”

      闽霁知道钱景行说得对,所以她没有继续向朝廷奏报。哪怕她把事情说得再严重,太子仍然会选择相信别人递上去的太平文。
      他可能会说,哦,几个流民作乱而已。
      他还会说仁治,不必严厉镇压。只需等待秋季凉意渐浓,新一季的播种便可启动,届时大旱的影响便会随风消逝。

      当初陆国公打进皇城,他觉得只要将钱侍郎祭天就行。后来陆国公失败,他又觉得只要拉拢一下钱侍郎就行。这位太子可能生活太顺遂,或者天生不爱操心,把一切都想得过于简单。

      他甚至不愿意为自己的亲娘多费些心思,皇后被禁足中宫危机四伏,他不去看望就当无事发生。

      “你对河西军统帅萧晴将军了解多少?”闽霁突然问道。
      “你想向他求援?”钱景行讶异。

      “我想……他可能敢越过太子发兵,或者说越过太子奏请陛下准许发兵,甚至在此之前先行发兵。”闽霁越说越觉得有希望。

      钱景行难得一脸深沉,许久不发一语。

      闽霁以为他不相信,补充说明:“他真的敢,陛下待他也格外不同,甚至会哄他高兴。陛下对待钱侍郎这般宠臣也不过如此。”

      “他不是宠臣,他是大皇子。”

      闽霁沉默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难怪钱景行这种混不吝都变得如此严肃。
      她曾经怀疑过将军身份特殊,但没有细究,也不曾听旁人提起。

      皇家做事总是这样神神秘秘,比如五皇子的去处,过几年大概也会变成一个忌讳般不再有人提起。

      “倘若他敢在太子监国期间越过太子,那么他跟太子之间就只能留一个。”钱景行冷冰冰地分析,“你觉得是此次旱灾造成的影响大,还是换储造成的影响更大?”

      闽霁回答不了,都是人命,不能这样做比较。
      南方旱灾,百姓遭殃,但储位争夺何尝不是血流成河?

      老亲王显然是太子党,而安王跟萧晴之间注定荣辱与共。都不用再牵扯旁的势力,光这两派斗法就能把京城拆掉重建再拆掉。

      钱景行细细道来:“大皇子的生母是德音贵妃,太子出生那一年,大皇子便被送出宫由安王抚养。皇家出于政治、教育、安全或健康等因素考量而将皇子寄养,古来有之。大皇子并不是过继到安王名下,也就是说他仍可争夺储位。”

      德音贵妃?
      没见过。
      封号两个字。
      那就代表已经过世。

      闽霁忍不住好奇地问:“德音贵妃因何薨逝?”

      “难产。”

      啊?萧晴没有娘?他爹还不要他!

      “那我们怎么办?真的等秋凉吗?”闽霁灰心道。
      “弃城。”钱景行刚说完就自我否定,“要弃得第一天弃,如今打出仇来,叛军进城之后不可能善待春水县百姓。”

      闽霁最终打消求援的念头,没再给朝廷写奏报,反正请不来援军,冒险出城送信只是让信使枉送性命。
      她在赌,赌云海郡久攻不下会放弃。

      史湘湘的说法并非毫无道理,这里没兵没粮也不是地理要塞,强攻苦战没有意义。
      云海郡叛军并不富足,正是需要广纳粮广征兵的阶段,而攻打春水县收益极低。

      何况再打下去,追随者都跑光了。
      叛军造反的目的不是故意跟他们这群游学的监生过不去,倘若继续坚持攻城,很有可能导致军心不稳。跟随云海郡造反的百姓也会权衡利弊,会质疑战争的必要性和正当性。

      百姓造反,要么为一口吃的,要么图一个前程。
      围攻春水县算怎么回事?
      春水县是有吃的,还是有龙脉?

      日子就这么糊里糊涂过着,闽霁不知道朝廷有何举措,也不清楚叛军发展得如何。

      天气凉快的时候,叛军会组织攻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就生扛着。
      好在凉快的时候不多,其余时间就轮到闽霁表演。她会派一小队大嗓门士兵去敌营前劝退:

      “要造反去攻京城啊!围着春水县有什么前途?”

      “要攻城可快些,等到秋凉,老子要回去种田了,不陪你们玩!”

      “我是杀了你老娘,还是睡了你媳妇儿?追着老子打做甚?”

      “春水县无粮无兵无龙脉,打不出一个屁!人家造反冲着龙椅去的,你们在干啥?干着诛九族的买卖,就为了进县城逛一逛?”

      “小的们,听你爷爷一句劝,你们跟着这帮玩意儿造反没前途。非但没有将来,连眼前的吃香的喝辣的都没有!”

      “……”

      顾及闽霁等人在城楼上观战,一开始骂战还比较文明,等到后来就渐渐变得口无遮拦。从「我」到「老子」再到「你爷爷」,随后屎尿屁不断,还有各种诨话。

      县丞说这招很高明,敌军里已经出现不少逃兵。
      良禽择木而栖,叛军不止这一支,他们当然要去投靠更有出息、吃得更好的队伍。

      闽霁却没有这么乐观,说道:“他们攻势确实疲乏了,但是并不撤军。按照一般规律,此时应当是正在联系其他力量,以待一举攻破城门。”

      县丞仍然自信满满:“无需忧虑,旱灾局限于南方,北方安定才是局势稳固的关键。南方现有条件不足以与北方军事力量对抗,且如闽侍读所言,一旦气候好转、农耕重启,百姓回归田园,叛军征兵必将受阻,局势自然趋于平息。”

      这不是闽霁的观点,是她揣摩太子的心思,然后觉得拿来忽悠叛军挺好用。

      只是好用吗?

      难道不是正确?

      从全国稳定的大局来看,确实是稳固北方更重要,不应该投入太多人力物力用于救灾。

      于是,春水县采用拖字诀,只要把时间拖入秋季,便优势在我。

      交战第十五天,全城喝苦粥。

      官府粮仓早已耗尽,闽霁挨家挨户敲开氏族大门借粮。
      官府不一定敢把氏族得罪得彻底,但是这帮监生们敢,连私人厨房的地窖都给它撬开。

      尽管如此,粮食短缺已至极限,城内居民不仅吃不起米饭,甚至连喝稀粥都难。
      就在这一天,百姓在极度困厄之中挖掘出一株根系绵延数十丈的黄连,他们挥动锄头奋力将其掘出,捣碎混合粮食熬煮成粥,聊以果腹。

      能吃吗?
      黄连怎么不能吃?

      闽霁生吞一大碗,很苦,同时觉得神清气爽。她扑哧一笑:“我们这样算不算吃树根?”

      交战第十八天,得到第一个来自城外的消息。

      虞老太君派人来了,半夜偷翻城墙被抓个现行。
      闽霁觉得自己厉害了,这城防连祖母的人都能防得住。

      闽霁颇为得意地过来认人,结果没想到祖母派来的竟然是闽峨。

      “祖母身体可好?二哥哥怎么不报自己姓名?”闽霁愉快地打招呼。

      “呵,你在此处当大王,可过瘾?还知道惦记家中祖母呢?”闽峨没好气地说,涨红着脸,“我是不欲动手,否则凭你们这点本事也能抓住我?”
      不报自己名号当然是因为丢脸。

      闽霁:“哦哦哦,是是是。”
      不欲动手?那你有本事别暴露呀!

      “我同你私下说两句话。”闽峨一边挣脱身上的束缚,一边说道。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确实捆不住他。

      夜色笼罩下,战时的春水县城楼灯火通明,戍卫严密,刀枪如林,盔甲熠熠生辉。士兵们警惕的视线穿透黑暗,犹如猛兽般守护着这座南国小城。

      闽霁带着二哥哥绕远路走一圈才下城楼,她是故意炫耀的,看我组织的防御像模像样吧!

      闽峨看懂的,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作为肯定。
      倘若在侯府,这般举动是过于亲昵了,毕竟闽霁已经及笄。但这是外头啊,闽霁都这么抛头露面了,摸摸脑袋又有什么关系?

      “父亲和阿兄几次请旨出兵,但太子不允,他们也不能贸然行动。你明白吧?”

      “嗯,晓得的。”闽霁轻轻点头,“困在这里的不止侯府小娘子,是各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闽峨投来赞许的目光,解释道:“太子想大事化小,无意出军平叛,甚至不承认叛乱。等到南方恢复生产,事态较为平缓之后,再对冥顽不灵者进行清剿便罢。”

      城楼上戒备森严,城楼下却有一隅静谧无声。月光轻洒于石板路,映照出寂静巷口处几株枯败柳影。

      闽峨清一清嗓子,扭扭捏捏好半天之后为难地开口:“祖母着急派我过来,是想问你可有心仪之人?”

      闽霁惊讶:“怎么问这个?”

      闽峨:“即便太子能够粉饰这一场旱灾的严重性,终究还是要落下国事处理不尽人意,政务推动乏力的不良印象。因此,他需要一场大婚转移注意力。你若不愿嫁入东宫,便早做打算。”

      闽霁觉得委屈,还有点生气,一时间眼睛蓄满泪水。

      “殿下明说了吗?也不一定是我啊!”

      “嗯,你若心存侥幸,或不甚反感,那就随他去。”

      闽霁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她已经这么努力,学会了这么多知识,结交这么多朋友,甚至抱上皇帝的大粗腿,怎么还是落入一个必须赶紧嫁人的困境。

      “我反感!”闽霁娇嗔道,“我不爱慕太子,而且哪一天他被废了,我也得跟着倒霉,还会连累侯府受冷落。这么一想,甚至不如嫁给乞丐或残障者。”

      “住口!才出门几天就变得这般口无遮拦!”闽峨赶紧喝止,随即又温柔地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这事儿得抓紧。”

      “我怎么抓紧?征兵还是抛绣球!”闽霁以额头抵着墙壁止不住地哭。

      闽峨狠心道:“祖母的意思是与其等到时候闹得抗旨不尊的地步,不如你早定亲事,谢绝圣意也容易些。富家大郎和蔡国府世子都是祖母掌过眼的,这一路同行的钱十二郎也使得。”

      闽霁回头瞪他一眼:“你说使得就使得?还不如柏杨侯府世子呢,就说我给他守寡,有没有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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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翻不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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