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不论出身》犹早

36、妹妹怎么能帮外人呢？

　　逛街多了，就容易遇见闽瑰婠。
　　史湘湘自立门户，将军府也是刚分家，两府要采买的东西大差不差。

　　终于，双方在西市正面交锋了。

　　京城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人才交易市场，但西市有个角落承担着类似功能，奴婢、长工和护院等，各种人才一应俱全。
　　想要卖身为奴的，便站着此处往自己身上插根草标。
　　想找护院的活儿，就去集英居前的擂台上露一手。

　　集英居老板交游广阔，他收一点中介费，保证这些练家子手脚干净，若是将来出现卖主丑事，他会代雇主发江湖追杀令。
　　其实做不到全国追杀这么夸张，是集英居自己吹嘘出来的。但雇佣双方都觉得这样好，便都捧着他。

　　武夫们希望集英居更有权威，如此有他做担保显得有分量，方便自己找工作；
　　雇主觉得集英居名声越狠越好，能震慑得护院们不敢轻易起歹心。

　　某位监生把这门道一说，众家千金都表示很感兴趣，听起来非常热血江湖不是吗？
　　湘湘家里确实需要几个护院，最好是自己亲手提拔和培养的，能对她死心塌地。

　　于是，这群千金小姐生平第一次来到龙蛇混杂的西市一角。

　　闽瑰婠也想培养几个自己人，能够做到对她的忠心远胜于对父亲。史湘湘一群人来到擂台前时，便看到闽瑰婠正在这里挑人。

　　闽瑰婠在两个武夫之间犹豫不决，最终伸手一指：“要不你俩再打一架，谁赢选谁。”

　　这个要求有些过分，耍猴玩似的。

　　其中一个蓝衣男子抬手行礼：“多谢小娘子青睐，在下自愿退出。”
　　闽瑰婠却不依了：“你退出？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永安侯的女儿，进府以后，你的本事若有幸被阿爹看中，将来就有机会建功立业！”

　　她本来想说闽将军，话到嘴边突然改口。她下意识觉得京城众人只知永安侯，不知大将军。

　　“永安侯府需要来集英居招护院？”蓝衣男子似乎不信，还苦口婆心劝道，“据我所知，各府旧人首选便是投靠闽娘子。知根知底的人到底是用着更放心些，而且懂规矩。闽娘子不必来此招募，担负额外的风险。”

　　这里的人大多称得上来路不明，而且不懂规矩。
　　做一般人家的护院还凑活，去侯府实在不合适。更何况在侯府当差偶尔还可能有进宫的机会，倘若冲撞了贵人不是闹着玩的。

　　史湘湘在一边看热闹，本来不打算介入，听到这里忍不住纠正：“小兄弟不要被骗了，此闽娘子非彼闽娘子。你跟着她不是去永安侯府，而是去一墙之隔的将军府。”

　　“史湘湘，你这个白食客，说谁是骗子呢！”闽瑰婠气得乱骂一通，“我哪句不是真话？将军府不是永安侯的将军府吗？我何时提过侯府，哪里称得上骗？你在我家白吃白喝，竟然还折辱我！哦，你本来就是这样狼心狗肺呀，原先在你姨母家白吃白喝一年多，最后害得他们全家进大理寺，讹诈人家赔偿给你好大一笔钱之后才把他们放出来。你就是个白眼狼，谁沾上你谁倒霉！”

　　史湘湘等对方彻底发泄完，才轻飘飘回击一句：“侯府只有一个闽娘子，你不是，你被赶出去了。”

　　其他监生帮腔：“闽娘子，你攀扯侯府做什么？将军府的名号不够你耍威风吗？”

　　史湘湘赶紧挥挥手：“你们是读书人，吵架有我就行。而且我俩一对一比较公平，以免被人说我们以多欺少。”

　　闽瑰婠这才注意到史湘湘人多势众，有乌泱泱一群监生同行。
　　她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恶意道：“我说你们一群高门贵女来这污杂地做什么？怎么，看腻了国子监的文人雅士和春风画扇楼的旖旎男色，想尝点儿新鲜的，所以来集英居欣赏粗鄙武夫的男子气概？”

　　闽瑰婠以为自己很机智，肯定能把这群高贵的千金羞得没脸。
　　可是啊，这段时间正是这群女子冲破牢笼的关键期，早就强迫自己无视此类污言秽语。

　　她们进国子监时，就连自家母亲都会叮嘱擦亮眼睛择婿，国子监里多的是王孙贵族，培养的都是将来的国之栋梁。

　　这都羞愧的话，不用出门了。

　　闽瑰婠说完得意地等着看对面集体恼羞成怒，结果仍然只有史湘湘一个人应战。史湘湘回怼一句：“见识少不怪你，文人雅士又不是酱肘子，怎么会看腻？”

　　闽霁和陆婉华因为在街道转角相中一个卖身的小姑娘，所以晚来一步。

　　陆婉华：“哎哟，都已经吵成这样，湘湘还是太嘴下留情。”
　　闽霁：“就当是个没教养的亲戚家小孩，不必计较。”

　　闽霁让亲卫去找擂台司仪，几个铜板买一声锣响，擂台继续，便再没人对小姑娘之间的拌嘴感兴趣。

　　这里只是借用擂台的形式，事实上很少比拼，主要流程是各位练家子单独上台自报姓名、籍贯等，然后耍一套拳脚，再挑几种擅长的武器亮一下本领。
　　雇主若有兴趣，就去擂台右下方等待交谈。

　　今天李侍卫休息，苏侍卫指着台上正在表演的人说：“这人看路数跟破云兄师出同门。”

　　“啥？宝贝啊！”
　　“李侍卫的同门？”
　　“师兄还是师弟？”
　　“他们门派是被灭了吗？怎么会出来卖艺？”

　　李侍卫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于是乌泱泱一群人七嘴八舌间把擂台右下方的位置全占掉。
　　闽瑰婠觉得有猫腻，也去凑热闹，就硬往里钻。

　　史湘湘等那位传说中的同门走下擂台时立刻上前谈话，出价一贯，闽瑰婠一听直接加价到二两！

　　史湘湘细眼一眯：“二两月钱，再加四季各裁制两套新衣。”
　　闽瑰婠：“五两，你来了直接做护院总管！”

　　该同门有点懵，还觉得有点受辱。
　　一群娇滴滴的姑娘这般毫无理智地竞价，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那个出卖男色的玩意儿。

　　“多谢两位小娘子，但在下有言在先，最多在京城逗留半年。”同门解释，“做多少事拿多少钱，一两月银足矣，包吃包住就行。对了，我还带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娘，需得安排个住处。”

　　闽霁扯一扯嘴角：“你这种情况，还是去投靠师兄弟吧！”
　　谁家护院附赠一位老娘？

　　同门侧头打量：“你是？”
　　他温和地笑起来，误以为闽霁是哪位师兄弟的红颜知己。

　　闽瑰婠现在已经发展成见不得任何人与闽霁交好，她急切地挤到同门面前，快速说道：“每个月五两，安排你老娘住客栈都够了。而且，我许你将军府总管之位，将来你无论去哪里谋生都有人抢着要。”

　　史湘湘冷笑一声：“不吹嘘会掉牙吗？将军府总管能是你说了算的？这位兄台信我，你若当真跟她回去，最多做她那一方小院的护院头目。”

　　闽瑰婠被说中了，羞得跳脚：“史湘湘你个丧门星，克全家！死乞白赖在侯府的鬼东西，轮得到你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她以为这样说能踩到史湘湘痛处，然而史湘湘从小混江湖，后来闯军营，早就把生死看淡。
　　如果她真有本事能克死人，就是沦为俘虏也要混进敌营，第一天克主帅，第二天克军师，第三天团灭之。

　　这哪是丧门星？必须是大英雄！

　　闽霁知道史湘湘没往心里去，但仍然心疼她。史湘湘本不必承受闽瑰婠的恶意，再不济还能打回去。都是因为她的关系，史湘湘才不得不克制。

　　史湘湘本来多嚣张啊，敢讽刺御史夫人，敢大骂歹人。

　　闽霁温柔地牵着史湘湘，想要尽快带她离开这一团混乱。

　　“五两跟我走，请你吃酒，同你打听个事儿可好？”闽霁双眸亮晶晶地邀请同门。
　　她要走，但不能灰溜溜地走，争抢的东西要拿到手。

　　“好！”同门爽快答应。
　　他也想快点离开，不想被当猴看。明明是卖艺不卖身，怎么引得小姑娘争抢？

　　同行的监生们略感意犹未尽，这里都是全国各地初来乍到的年轻武夫，操着各地方言，多有趣啊！但碍于闽瑰婠发疯，她们也知不便久留。

　　一群人款款而来，袅袅离去，神态优雅，不急不慢。

　　闽瑰婠看着看着便委屈得红了眼眶，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拦着闽霁，质问道：“你为什么帮着外人？明明我才是你的姐姐。就因为我在边疆长大，所以你跟她们一样嫌弃我粗鄙没文化吗？普天之下有多少人能像你们这般锦衣玉食、饱读诗书？”

　　史湘湘大声呵斥：“你们不同父母不住一个家里，你算哪门子姐姐？有你这种在妹妹及笄礼上撒泼打滚的姐姐，那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闽霁垂眼沉思，开始有点理解母亲那样通透的人为什么会输给月娘。
　　当年月娘也跟闽瑰婠一样的策略，先戳痛处打击母亲，然后期期艾艾点出，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既是一家人，那还计较什么？
　　一家人哪有不拌嘴的？
　　何况月娘没名没份没文化，她什么都没有，只剩可怜，让人觉得跟她较真都算欺负人。

　　当年听母亲说起如何输得一败涂地，闽霁还觉得很难理解，如今亲身经历才知其中厉害。
　　准确地说不能叫输，只是母亲不乐意跟月娘同处一个屋檐下。

　　父亲守边关，月娘常年伴随左右，所以母亲时常呆不住而返京。

　　闽瑰婠仍然按自己的节奏委屈哭诉：“你有那么多亲卫，我没跟你抢，也没让父亲按照同样规格给我张罗。我都自己来西市挑选了，就这样你都要横加阻拦吗？”

　　听起来好可怜，而且每个字都没有作假。
　　这种人才应该去编野史，保管以假乱真。

　　闽霁淡淡地回应，见招拆招：“买卖讲究双方自愿。”
　　她转头看着同门，问道：“你愿意跟她走吗？”

　　同门咧嘴一笑：“不行，我很难护着她，恐怕会在别人动手之前打她。瞧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知道自己粗鄙没文化，那就去学去改。怎么，有钱雇护院，没钱读书吗？”

　　闽霁微微皱眉，她挺不爱跟闽瑰婠交恶，既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也是懒得搭理。
　　可是，她的每一次避让都令身边人不得不代替她口出恶言，她自己是顾全脸面了，可是那些爱护她的人就活该扮演丑恶嘴脸吗？

　　这位同门本不必说这些难听话，以阻止闽瑰婠继续胡搅蛮缠。
　　像他们这样的人，应该是很不屑欺凌老弱妇女的。

　　以前，侍御史和大理评事也都帮她挡过闽瑰婠，一个文质彬彬，一个公正严明，却不得不为了护着她而扮演臭流氓吓跑小妹妹。

　　更不要说史湘湘，自从清醒之后每天帮忙吵架，为了护她造了多少口业。

　　闽霁终于狠下心把话说绝：“闽瑰婠，我跟你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更无话可说。倘若你再如此挡道喋喋不休，我便以扰乱治安、侮辱官员的罪名将你扭送京兆府。”

　　闽瑰婠不信邪：“我是大将军的女儿，京兆尹来了也得对我客客气气！”

　　闽霁微微一笑：“把马车驶进来，当街押送太难看，给父亲留些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