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男计恐怖如斯》残婵

4、生死场

　　人情世故，礼仪举止八大学问。
　　一样未学的岁禾自然按捺不住脾气。

　　眯着在夜晚视物更不清的眸子，扯下腰间阎主令牌，摔砸到赵端脸上。

　　“你有能耐，阎主令为何不奉你为主？是因为调戏仙子，德行有亏问心有愧吗？！”

　　一股热流从赵端鹰钩鼻中涌出，他抬手擦拭。陈年旧账被翻出，惊跳起身望眼没什么兴致的拂渊，又悻悻跪下。

　　岁禾嘴皮子翻的快，“就你那一片金花，白送我都不要！”

　　她拍拍腰间两个胀鼓鼓的荷包，神情骄傲带着一丝炫耀，“我有的是钱。”

　　金花是四海八荒通用货币，仙人香火不足。经常偷偷下凡买香火，供奉自己。

　　谁钱多，谁的香火就多。
　　至于钱的来源，那就是另外一桩不可言说的乱麻。

　　“你化形不久，事情未干一件。谁知道你的钱财是通过何种腌臜手段得来？”

　　赵端嗤之以鼻，伸手去摸索跌落在地的阎主令牌。决口不提对自己不利的事。
　　阎主令牌倒也识相，美美飞回岁禾腰间挂着。

　　赵端用衣袖抹了把鼻血，掩饰尴尬。

　　“神尊听听，我从未说我丢的是一片金花，阎主是何得知？必定是做贼心虚，让我套出话来了。”

　　“神尊若是不信，我们还有证人。”

　　神情恍惚的茶锐被晚间冷风吹的打个哆嗦，敲敲脑袋清醒许多。挥手将栅栏屏风后，一蓝裙双髻的仙子带上前来：

　　“这位仙子亲眼看见，阎主在我与赵兄走了以后将金花昧下。”

　　双髻仙子怯生生斜眼岁禾。说话带着哭腔，含含糊糊听辨不清。岁禾飘到仙子面前，轻声劝慰，“你莫害怕，实话实说便好。”

　　在阎主令牌自动认主的那刻，岁禾便有了直接与三魂七魄中，不会撒谎的“天魂胎光”对话的能力。

　　完全不知“害怕”为何物。

　　双髻仙子两股战战，闷头痛哭。赵端捏住双髻仙子大腿拽扯至身后，“阎主莫非是在威胁人？今日本该是你献舞……”

　　“咳咳咳……”

　　茶锐打断了赵端，要是将仙主让岁禾献舞的事摆到明面上说，理亏是其次。
　　日后此事必会让凡间，妖族，魔族的人嚼舌根，有损名誉。

　　赵端狠狠白茶锐一眼。

　　茶锐很懵圈，刚正常的手又不老实搭在赵端肩膀往下抚摸，“阎主咬死不认，一片金花赵兄就当喂狗了罢。”

　　众仙被两人搞得一头雾水。
　　但也都附和说岁禾不配阎主之位。

　　“再敢轻薄于我试试？！”赵端面红耳赤，向还在大吃特吃的祈昭递去求救眼神。

　　对方压根不搭理，甚至吃的更开心。

　　说到底赵端只是从法横宗来的准武仙，无论是文歌还是祈昭都没必要为了他，去冒险得罪立场与底牌暂不明了的岁禾。

　　“你还知道是轻薄！那你这些年来轻薄仙子时为何要说成是嬉戏？”

　　岁禾厉声质问，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位冷眼旁观包庇过赵端的男仙。赵端惊觉被下套了，更是无话可说。

　　一张方阔脸快要埋进地底。

　　真正的仙界不复存在，如今成仙靠的不是飞升。
　　靠的是两位仙主的点化。

　　一些妖魔鬼怪自然会钻空子，享美名，做恶事，得福报。

　　怒气在岁禾心中涨大，杀念逐现。
　　黑红色罪纹从她裸露在外的颈间浮现，细如丝线的黑气遍布周身。

　　垂在身侧的掌中已有一把用仙力凝成的匕首。杀死赵端是岁禾此刻唯一的念头。

　　“这是醉云幻化而成的罪纹？”

　　众仙哗然，眼含惊喜。
　　醉云成罪纹，不就代表岁禾只要广积阴德让罪纹消失，众仙成神之道再无阻碍。

　　他们再不用奉魔头为神尊，在他手底下忍气吞声。

　　先前质疑岁禾的声音全消，一个二个开始倒戈。支持她就任阎主，因为阎主是赚阴德最快的职业。

　　阴德是你做的不为人知的好事。
　　阳德反之。

　　于高台观戏的拂渊，揉揉太阳穴，冷不丁提点岁禾。

　　“你是睡莲，不是喇叭花。”

　　“我若是声音小了，在场哪一个会听我说话？！”

　　罪纹虽然对岁禾没有实质伤害，可从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净化？从没有人关心过她为何被罪纹缚身？
　　所有人都只看重己身利益，所有人都在强迫她。

　　她明明喜欢自由，喜欢臭美。
　　不想只穿黑衣，不想处处被束缚！更不想有动机的去做好事！

　　“你如今是阎主有话语权，不急这一时。”拂渊一脸妖冶坏贵公子相，说话却是极其温柔的。

　　赵端的事，他自有耳闻，“你想如何处置赵端？”

　　“带着记忆变成女人，丢进流氓窝子。仙子受过的委屈，他必须全部承受一遍。”

　　跪地的赵端急的满头大汗，张口辩驳时就见半截舌头掉落。红艳艳的鲜血直往下流，兜都兜不住。

　　诸仙明面不说，但厌烦赵端行为者众，不敢也不愿为其说一句好话。唯有茶锐眼包热泪。

　　拂渊在虚空画下一道灵符打入赵端体内。他仙骨尽碎，胸前立刻有了变化，被仙侍拖着扔下悬空山。

　　仙子大仇得报，岁禾心情并不舒畅。

　　众仙亦然，你看我我看你。
　　虽承认了岁禾就任阎主，但介于她是女子，又开始了那套女仙不如男仙的说辞，无限度贬低岁禾。

　　提议祈苍太子前往地府辅佐岁禾，说出无数条规矩针对岁禾。

　　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宴席外围的女仙没有一个开口，反驳。
　　一个二个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眉顺眼。

　　郎朗星空下，百仙偏见顺着叮咚泉水，流向四海八荒。

　　岁禾只觉诸仙前路一片黑暗。

　　一绿裙医侍趁乱猫腰摸到文歌耳边低语几句。文歌摇头长叹，“诶——”

　　众仙似闻暗号，立刻噤声。

　　拂渊，岁禾饶有兴趣地看向文歌。
　　她矮身俯首，“神尊，方才有仙子来报，阎主阴柔镇不住地府鬼气，导致仙界诸多男仙染上仙力尽散，发热觉寒的奇怪疫病。”

　　下马威还是来了。
　　一片赤子心的岁禾气的几欲吐血。

　　大发雷霆时唢呐声起，引魂铃响。黑白无常率领各种奇形怪状的鬼魂，从悬空山下飘来，围住花厅。

　　“无格在谁手，谁就是地府主人。尔等再敢对地府主人不敬，休怪我等率领鬼兵攻上仙界。”

　　黑白无常异口同声。

　　他们一个眼球全是黑色，一个眼球全是白色。长相端正俊美，意气风发，可爱而并不渗人。

　　恭恭敬敬飘到岁禾身侧当后盾。

　　地府只有阎主归仙界管，其余鬼，鬼差全是自由身。只遵一剑可杀百鬼，可令十八阎罗的无格主人。

　　岁禾好奇打量黑白无常，他们扬起纯真笑脸。黑无常“主人，主人”喊个不停。

　　白无常斜黑无常一眼，“主人赎罪，地府百年无主。无格认主后，我们一直忙着为尊贵的主人建造新家。来得晚了些，让主人受气了。”

　　美男顺从身侧，还句句恭敬。岁禾很是受用，心情转好了些。

　　黑无常见状也想邀功，博岁禾开心。“仙力尽散是……”五个字刚脱口而出，高位上的拂渊不耐烦地“啧”一声。

　　黑无常眨巴眨巴全黑的眼珠子，垂首而立。
　　想揪住岁禾的衣摆，却被其上突然窜起的黑焰烫到手。悻悻缩回碎碎念，“就会欺负我，就会欺负我……”

　　“仙主的意思是众仙仙力尽散是阎主所害？”拂渊恹恹道。

　　“是众仙如此传谣。”

　　文歌垂眸点头，言语里却又在推卸责任。

　　“若本尊记得不错，仙力尽散与阴德，阳德，修为，气运等都有关。阎主有何本事能掌管这些？”

　　拂渊面色渐冷，端起了那一碗盛满了琵琶果肉的酥奶糖圆搅了搅。

　　“为了打压本尊，你们也是煞费苦心。一朵不谙世事的睡莲都能被说成食人花。”

　　他虽受过千伤万狠，到底还是个热血少年。问题摊到明面上，谁的脸面都不曾顾及。
　　遥记他成神时不过及冠，在普遍千岁万岁的高龄仙人中，十分显年轻。

　　百仙阴暗被他们口中的毛头小子，“狗贼”晒在阳光下，脸上挂不住。

　　厅内寂寂。

　　双髻仙子“哇”一声哭出声来，“神尊，阎主赎罪。我家阿弟明咏自小体弱，请了几回仙医。病好又倒，反复几回钱财见空。白日碰巧见到赵端意外掉落了金花，我就偷偷捡了回来。

　　害怕被罚，又闻众仙为了制衡神尊，装怪病栽赃阎主。我想着阎主必死无疑，就故意告诉茶锐，金花是阎主所昧。”

　　双髻仙子说着跪趴到岁禾面前，“我愿以死谢罪。”

　　她从广袖中拿出匕首猛地刺进腹中，岁禾俯身阻止，双髻仙子趁机将藏在掌心中洇湿了的血书塞进岁禾掌心。

　　岁禾不动声色接下。

　　双髻仙子明明还未曾断气，却不知为何身体消散，化为星点飘进地府无尽海。

　　一旦进入无尽海魂灵再不得聚，无人再能会审。
　　三界之内无论何物，死后魂灵必定停留七天，了却心愿。

　　可双髻仙子魂灵竟直接消散进入无尽海，不知又动了谁的利益？

　　暗自思量的岁禾却听身旁男仙嘀咕：“小小仙侍竟还上过玄冰长城，看来传闻是真的但凡和债鬼交过手，死后魂灵定入无尽海再无轮回机缘。”

　　竟是这样？

　　岁禾将信将疑，高台上的拂渊却已失了兴致。口头训斥几句众仙编造怪病一事，转身走进黑暗。

　　众仙逐个散去互相告知如今最紧要的是，探清岁禾是忠于拂渊，还是忠于正道。

　　斗法鸿门宴与黑夜同刻结束，黎明将至。

　　*

　　岁禾不想回离恨天补充睡眠，一旦睡着就会做那个噩梦。然后哭醒，眼睛迟早要哭瞎。

　　她遣黑白无常回地府，将轮入畜牲道的仙子找出，重新放入人仙道。迎着第一缕晨光，独身行于幽深竹林小道。

　　晨间空气清凉，竹香袅袅。

　　岁禾在悬空山寻不到一处没有眼线的地儿，细瞧双髻仙子的纸条。
　　所幸先去岐黄居——仙界伤者病号统一住处，探望双髻仙子的阿弟明咏，了解情况。

　　“阎主留步。”

　　白秋水端坐竹道旁的小圆石桌，两三杏花缀发，一点珍珠贴额。胭脂雪色掐花亮缎裙于晨光下华彩无双。

　　见一身黑色劲装，未簪一花，未戴一饰的岁禾走近，樱唇挂笑起身相迎。

　　“秋水仙子。”

　　岁禾颔首，禁不住感慨好漂亮，不仅指裙裳更指人。

　　“罪纹一事，还请阎主不要怪罪笑笑。”

　　笑笑？

　　白秋水察觉到了岁禾的疑惑，掩唇巧笑眼中闪过得意：

　　“哦，笑笑是神尊的趣称。那时他见我便笑，家中人打趣起了笑笑二字。他不喜欢旁的人称呼他为笑笑，我倒是叫顺口忘记了，阎主勿怪。”

　　拂笑笑？

　　岁禾忍俊不禁，脑中显出拂渊那张矜贵邪魅坏人脸，害羞娇笑的样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从没见拂渊笑过，忽然之间，就像看看他笑起来是何种姿貌。

　　“无事，秋水仙子的意思是害我罪纹缚身是神尊授意？”

　　“虽然仙人没有神尊令不得擅自行动，但秋水的意思是神尊他没有照顾好阎主，忘阎主不要责怪于他。”

　　白秋水一副凡间当家主母为夫分忧的贤惠样子：

　　“若日后神尊苛待阎主，尽管来效颦楼找秋水做主。今日秋水还要为神尊诊脉，就先告辞。”

　　岁禾随意应承了声，决定日后和拂渊保持距离。往前走几步进入拐角假山林，又逢笑意盈盈的文歌。

　　她给岁禾塞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宝贝，郑重为舞群一事致歉。见岁禾不甚在意开门见山道：

　　“实不相瞒，阎主被罪纹缚身一事是我授意。古往今来有千千万万人，争得头破血流都想成为罪纹缚身者，只因罪纹洗净便可原地成神。这是天赐的奖励，莫大的机缘。

　　我见阎主根骨极佳化形在即，便令守神仙助阎主吸收醉云。未免落人口实，说我偏袒阎主。我才令守神仙做出一副垂涎阎主净化圣体的表象。得此助力，望阎主日后仙途坦坦，神缘浩浩。”

　　文歌能屈能伸主动道歉承认，实际是在邀功。
　　她天真以为岁禾同他们一般，人生最大目标是成神，简直大错特错。

　　岁禾笑而不语，文歌，白秋水的两套说辞，她一个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