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男计恐怖如斯》残婵

3、庆功宴

　　幸而那道身影，从进花厅开始就没拿正眼瞧过岁禾。

　　但身影身后的两位仙主，正热情似火向岁禾颔首问好。不少仙人也有样学样。

　　岁禾不愿在他们面前露怯，抱之一笑。

　　不免思考，拂渊到底患何病？

　　他若真要吃我？

　　是会油炸，清蒸，红烧，爆炒还是生…生吃……

　　思绪跑偏，悲从中来的岁禾，扫视一圈桌案上琳琅满目的菜品。掠过素菜，用筷子叉起一块方正的胭脂鹅脯，送进口中。

　　食不知味。

　　转而捏起花玉盘中一颗长相最好的琵琶。费劲撕开果衣，吞吃果肉。

　　软嫩绵密果肉裹挟甜蜜汁水在口中化开。还想再吃一颗，却又嫌弃剥皮麻烦，遂罢。

　　毫无规矩雅度的行为，引得众仙鄙夷连连。

　　“恭喜神尊出关。”

　　随着一声洪钟响，诸仙面色肃穆恭敬起身恭敬作揖祝贺。打眼一扫，竟连弯腰低头的弧度都是齐平的。

　　拂渊单手撑头，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手里的白玉杯。视线在岁禾腰间玄珠黑穗串上一扫而过，瞧不出任何情绪。

　　众仙一动不敢动。

　　岁禾没料到这出儿，后知后觉歪歪扭扭地起身补礼。拂渊却抬手轻挥，示意众仙坐下。

　　她行动慢一拍，又遭鄙夷。

　　两位当惯了人上人的仙主，在天生气场全开的拂渊身边，拘谨怯弱。

　　掌管武仙一脉的祈昭是个不善言辞的，只管小心翼翼闷头吃喝。

　　掌管文仙一脉的文歌战战兢兢，同拂渊走流程寒暄客套，胆大的仙人有时会跟着附和一两句。

　　岁禾知道还没到制裁她的环节。假装揉额头，透过指缝儿暗中观察拂渊。

　　他无甚表情，冷淡敷衍。

　　岁禾明明是想揣度他为人如何，却不自觉被他容貌吸引。

　　四海八荒内任何词语，用来形容他的容颜都差些意思。儒雅也邪魅，冷峻也妖艳。

　　矛盾又迷人。

　　岁禾这样想着，却不知宴席上许多，暗戳戳打量她的男仙也是这般想她的。

　　清纯俏丽的外表中带着我见犹怜的倔强，身姿高挑却又曼妙无双。像早春枝头上，被一场倒春寒霜冻住将开未开的花朵。

　　“闭关百年，神尊旧疾可是好利索了？”

　　文歌眉目慈祥，面带笑意。半驼腰身询问拂渊，向身后侍女递去眼神。

　　侍女出去片刻，花厅中央立刻进来一群身穿月色舞裙，长袖飘扬的女仙献舞。

　　位于女仙中心的白秋水尤为出众，绚丽似奈何桥边艳红的曼珠沙华。可她衣着神态偏偏在往清纯方向走。

　　美貌大打折扣，有些可惜。

　　文歌笑看翩翩起舞的白秋水，等了好半晌，没听见拂渊回答。

　　心道是美人计起了作用。

　　丝竹声抑扬顿挫，花厅众仙大气不敢出一个。岁禾心绪跟着紧张，再次偷瞄拂渊。

　　他喉结微动，眸光从白秋水身上游离，答道：“不曾。”

　　“神尊百年前从雾障山中带回的药引，如今正好成熟不若快些吃了。

　　如今四海八荒战火频起，冤魂无数地府竟也开始斗法，还有那无穷无尽的债鬼，都需要神尊操心呐。

　　神尊养好了身体，才能庇佑三界啊。”

　　文歌这套说辞，无懈可击。

　　文仙里头有眼里见儿的跟着连连附和。说了些阿谀奉承，保卫三界的大话。

　　“斗胆问一句，神尊有何隐疾？”岁禾插话。

　　“隐疾”二字有私密性，且不太好听。拂渊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回说岁禾的问题。

　　她只要在回话时说出仙主给她下引魔草，意图夺阎主之位的事。

　　其中利害拂渊自可想明白，必能保住一条小命。

　　实在不行，再提罪纹之事。

　　岁禾没习过规矩，问话时简单颔首，大大咧咧坐在软凳上，没觉丝毫不妥。

　　众仙呜呼哀哉，文歌刚要出面呵斥她不懂礼数。就听拂渊说：“你上前来。”

　　岁禾飘飘然上前去也。

　　文歌烈焰红唇微扬。

　　知晓阴魔草内情的众仙跟着乐呵，个个眼含期待，却又不敢太过明显。

　　岁禾身为天地灵气孕育出的十品睡莲，可解万万毒，识万万药。

　　引魔草的功效她……当然没解。

　　仙界众人将拂渊身上的魔性看的太重。

　　却忘了他早已成神。

　　引魔草只对纯正魔族有用，对他人来说，引魔草就是臭屁虫。

　　这是岁禾另一种保命手段。

　　持着说隐私的心态，岁禾直接立在拂渊身侧。墨黑的窄袖碰上他暗红鲛纱外罩勾出一丝静电。

　　腰间玄珠耳串的黑穗，悄咪咪攀缠住拂渊，搭在扶手上的手腕。

　　什么破烂神器还兴认两个主人？

　　岁禾一点一点的将花心玄珠黑穗往回扯。

　　“你吃引魔草也该有个限度。”

　　拂渊面露嫌弃，将玄珠黑穗耳串一把扯回手中攥紧，“你没资格碰它。”

　　语气平静如水，却非常容易惹人暴怒。

　　岁禾这几日自是听闻了玄珠黑穗的来历，答非所问道：

　　“神尊说的对，那我如此这般，实在影响神尊口感。不宜食用。”

　　“嗯。”他依旧没什么情绪。

　　免死金牌得，岁禾高兴瞬，心里盘算进花厅时，撒在茶锐身上了千丝藤怎的还没生长起来？

　　她今天定会让赵端付出惨痛代价！

　　文歌见这主仆俩一唱一和，阎主之位越来越远。脸上笑容逐渐僵硬，“阎主既误食了引魔草，那便退下去罢，免得搅扰神尊心情。”

　　话落，厅中丝竹声亦落。

　　众舞侍退下，独留白秋水行礼婉声道：

　　“神尊。”

　　她巧笑倩兮，撩开鬓角碎发，“好久不见。”

　　“不过百年。”

　　拂渊捏起一颗饱满圆润的金黄琵琶，慢条斯理用弯刀削去果皮。

　　削好一颗，一份为二，取出果核。果肉置于盛放浓稠酥奶和乳糖圆子的荷叶碗中。

　　岁禾瞅瞅讲究的拂渊，看看艳丽的白秋水。

　　察觉倒了话本中“奸情”的味道，飘然退下的刹那拂渊修长如玉的食指，轻敲玉石桌案，“回来。”

　　他黑沉沉的目光盯着空荡荡的白玉杯。

　　岁禾抿唇，视线在白玉酒壶和青瓷茶壶上来回摆动。

　　最终提起白玉酒壶为拂渊斟了一杯又一杯的花酒。眼神粘在荷叶碗中再移不开。

　　“秋水听闻阎主为了庆祝今日宴会特地准备了一首舞曲，秋水愿意留下为阎主伴舞，博神尊一笑。”

　　被强说行的岁禾，摇摇头：

　　“秋水仙子此言差矣，流言蜚语不可信。是风韵犹存的仙主要为我，为神尊庆贺献上舞曲。
　　是那个不长眼的混账传出让我为神尊献舞，此等荒唐谣言。莫不是想污神尊的眼？简直胆大包天！”

　　岁禾自认为和拂渊暂且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歪靠于高座的拂渊满不在乎，正眼里是伏低众仙满天星河。余光中才留有身侧少女的一席之地。

　　“神尊听闻仙主献舞喜出望外，特命我准备了一套舞衣，还望仙主不要嫌弃。”

　　几片大红布组成的简易舞裙，被岁禾隔空指挥放于文歌桌案上的瞬间。一道黑色的雷，从坠满星点的夜空，直直劈向岁禾。

　　她不会吃力不讨好拦下，于百年前由雷神心魔而生，不定期劈人的魔雷。

　　处于灵性植物认主的本能，岁禾蹲到拂渊腿边，缩成一小小一团。

　　拂渊抬起捏雷的手于半空停滞瞬，拐弯拿起桌案上的白玉杯。

　　魔雷无声，从岁禾脊柱一路滑向尾椎骨，流变全身。

　　诸仙见怪不怪，魔雷谁都收服不了。心里对炼化七神的女魔头又憎恶厌恨几分。

　　他们越恨越是想不起女魔头的样貌，甚至连名字叫何都忘了。

　　魔雷过身并无感觉，瞧着骇人罢了。岁禾整理好衣襟站正，侧目望向抚摸舞裙的文歌：

　　“仙主是想让神尊亲自来请你吗？”

　　“神尊当真说过要秋水同文仙主跳舞的话？”

　　白秋水扶额哀叹一声，“百年不见，情谊淡了许多。神尊莫不是忘了秋水的脚腕有旧伤难愈？”

　　“不曾。”

　　一句击起千层浪，玉阶下的众仙面色变化莫测。岁禾被当众戳穿谎言无地自容，耳朵红可滴血。努力找补道：

　　“是不曾忘记秋水仙子有伤对吧？二位关系还真…不错……”

　　岁禾干笑几声，轻轻点点拂渊肩膀。声音不自觉低了几个度，还忘了用尊称。

　　“你说过的想看仙主跳舞，你忘了吗？”

　　一双较圆的柳叶眼巴巴地瞧着拂渊，削葱指慢慢撬开他虚握成拳的手，塞进去一片金花。见人没有反应，又塞进去一片，两片，三片……

　　眼波流转间半是威胁，半是乞求。

　　花厅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等待问题的答案。这可是制裁岁禾的好机会，没有人会放过。

　　咣——

　　拂渊眼底晦暗不明，攥紧满手金花将左手中白玉杯重重敦于桌案。杯身出现千丝万缕的裂痕，全凭着外面那层神力才没碎。

　　“仙主是大寿将至，走不动道儿了吗？”

　　文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唇角笑容逐渐消失，但又因不能失去礼仪风度，强行扬起。

　　一来一回像是抽筋了。

　　须臾，容貌保持在三四十岁。实际却有七百岁的文歌缓缓起身，与白秋水在花厅中央翩翩起舞。

　　丝竹声犹如刻刀，一声一声刻进文歌心里。白秋水收放有度，一舞完毕识趣退下。

　　走至宴会尾席，赵端忽然一把掀翻身旁的茶锐，面皮涨红。“锐兄可瞧仔细了，我不是那些女仙！”

　　同拂渊道完谢的岁禾唇角扬起，暗中控制吸附在茶锐身上的千丝藤。

　　茶锐目色迷茫笑呵呵起身，抚上赵端宽阔脊背，一路向下收紧揉捏。

　　千丝藤细入发丝，其上有万千吸盘。吸盘可喷毒液，麻痹肢体思维，从而控制行动言语。

　　“莫生气，莫生气。不过是同赵兄嬉闹一翻罢辽。”茶锐言语间，油腻视线慢慢往赵端下三路探去。

　　“锐兄！”赵端低吼一声，羞愤难当。

　　“锐兄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距离二人较近的男仙，面色铁青。他们可瞧的清楚，从宴会开始没一会儿，茶锐就对赵端上下其手，当真可怕。

　　暗戳戳撇眼那双在赵端身上胡作非为的手，抱紧了自己个。

　　赵端扫视一圈诸仙怪异的眼神，忍无可忍抬脚踢飞茶锐，撩袍跪于花厅中央，“请神尊为小仙做主。”

　　未曾点名做什么主，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

　　“茶锐仙友不是说了，他同你在嬉戏吗？”

　　给拂渊挑菜倒酒的岁禾抢先开口，“我观他也未曾做出过分举动，今日神尊出关，实乃大喜莫要挑事，平添晦气。”

　　战术性停顿一二，将昔日赵端反驳仙子的话一一说出：

　　“再者花厅百仙，他为何不去找旁人嬉戏，偏偏找你。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罢。茶锐平日为人大家都知晓，你不要太过敏感。”

　　一语出，万声消。

　　神尊都未曾发话，她在叫什么？

　　众仙将这句话用脸形容出来。

　　岁禾对上拂渊戏谑目光，飞速移开左右乱瞟。后退一步假咳两声，“神尊被阴魔草熏到了，身体不适。他是我……再生父母，我自当代劳。”

　　嘭——不堪重负的白玉杯终究是碎了。

　　“呵！”

　　赵端吃瘪怒捶青石地面，“阎主哪里有脸说出此话？”

　　“今日我同锐兄去书阁给你送仙主的赐礼，有钱财遗落。等再回去拿时，却被你昧下。如此品行不端之人，怎敢在此叫嚣？又怎可坐上那阎主之位？”

　　“况且，女子多无能，感情用事。去管控地府，掌管我等阴德。实为不妥！还请神尊三思！”

　　“还请神尊三思——！”

　　厅内高位之下的众仙跪成一片。先前说好的种种，就因岁禾是女子，全然不算。

　　一顿庆功宴，纠缠至夜半才将至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