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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岩曲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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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悬霄,掌门会堂。
飘香的茶水没能安抚下不安,鸿合掌门手里的文书几经转换,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放下,捏着山根反复按揉。
他资质平平,修为也算不上高。当初还是听信了鸿铭的话才一知半解地被哄上了掌门之位。
谁曾想天悬霄几百年来安然无恙,自从鸿铭从外面捡回了唐君路,他就没过过安静日子。
元涯站在两人面前,手中星盘光影流转,待光影静止后,才从内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响。
“戾狼重生,人间浩劫……”
“吾等……再无安宁之日!”
话不长,却让鸿合掌门心寒不已。
“此道预言家父耗时一月有余,日日掐算。”元涯敛起笑意,叹息一声。“结果始终如一。”
“戾狼,那不就是……”掌门虽未曾讲名字说出,众人却也知道那究竟是在说谁。
“我知道掌门师兄想说什么,觉得唐君路留不得。”鸿铭叹息一声,抬起茶壶,为掌门斟茶
“但君路留在天悬霄的这些年,虽是脾气暴戾了些,却不曾害过他人性命。如今若是就因为这样的预言而杀了他,恐怕才是正正要应验了那句戾狼重生。”
“戾狼重生……可不就得先死后生吗。”
“他到底是个灾祸,当初和辟邪石像不合拍时,我就不应该听你的把他留下来。”鸿合摇头,放弃谈论这个问题。“罢了,如今说这些都太迟了。”
“若是当真浩劫来临,吾辈修士自当迎难而上,为苍生,入红尘。”鸿铭笑道。“君路一定也会的。”
鸿合掌门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他摇头,语气淡淡。
“便当他会吧。”
*
段明珩吃饭如他性格,安安静静,在角落里吃得很认真,只专注自己手里的。
“未曾有天悬霄的弟子前来岩曲?”
霍清源不解地看向眼前的人,天悬霄的游帖在递出的第二日就得到回应不说,因为他们前来调查失踪弟子,岩曲的城主更是亲自来接待,大摆宴席,似乎生怕怠慢了他们。
可明明人已经失踪近一个月,城主却向他告知,岩曲并没有收到过任何来自天悬霄的游帖。
眼前的城主面色为难,身上青衫已经洗得发白了。他招呼小侍端上近月来的游帖,满满当当的一整箱,由两个小侍挑着,均数放置在霍清源面前。
“霍仙君,这是岩曲上月至今的所有游帖,若是仙君不相信,大可自行查验。”
霍清源抿了抿唇,没有声响,拿起其中一份游帖翻开。
“如果仙君还有其他需要,裴某一定积极配合。”城主搓着手,见霍清源当真准备在饭桌上就开始将游帖全都看上一遍,连忙道。
“只是最近岩曲要过节,事业繁忙。如果仙君需要外出调查,恐怕还得带着各位小仙君们一起在岩曲呆上几日,等节日过了才能更好的配合仙君。”
霍清源抬起头:“最近没有佳节,这是要过什么节日?”
“是树神的嫁宴。”城主道。“如果仙君好奇,可以用完饭后,带各位小仙君一同去看看。”
“……如此。”霍清源点点头。“那近日来,便叨扰了。”
“不会不会——赶紧的,上菜上菜。”
那姓裴的城主,怎么想都觉得些许怪异。
岩曲虽不大,但毕竟往来修士繁多。每个人都应递上游帖才能入内的地方,城主见他们却眼里泛光,言语讨好,似乎生怕怠慢了他们。
城主应当已见过许多修士了才对。
又或者说,能掌控一个贩卖筑基法器的地方,城主至少不该是这么一副卑微模样。
“早前曾听闻裴城主过往是位一本正经的夫子,清源先前还担心,见了裴城主就会想起夫子威严。”霍清源端起碗。“看来是清源道听途说了。”
“过往不过行脚夫子,如今在岩曲,才算是安家生根了。”城主笑道。“虽不大,但安定。”
身后小侍们正不断往桌上上菜,除了霍清源,弟子们都因着唐君路正坐在正中间,谁都不敢动。
而威胁到大家的罪魁祸首正大大咧咧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段明珩的身后,坐没坐相。
城主宴请的饭菜从刚端上桌就被唐君路嫌弃了,全队里最废物的小弟子本来要捧碗吃,结果碗被唐君路拿走,改塞了一块糕点放置在他掌心里。
众人面面相觑,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到霍清源身上。
“怕什么,都赶紧吃。”霍清源夹起一筷米饭,拨弄走上面点缀的棕白芝麻。“吃完了还要干正事。”
唐君路在一旁撇了眼,很快又挪回目光。
一山本就不容二虎,现在更是强行凑到一块,互相看不顺眼。
下面的弟子左顾右盼,最终还是少数颤颤巍巍端起了碗。但更多的还是讪讪笑说着自己不饿,趁着装打哈欠的动作倒了辟谷丹塞进嘴里。
岑山最惨,他既没带辟谷丹,也肚子咕噜噜地响。
偏偏为了所为的罩着段明珩而和他坐到了一起,如今成了除了段明珩以外离唐疯狗最近的人,岑山饿得啃手指,桌上的筷子一点不敢动。
手臂被人戳了戳,段明珩递过来半块糕点。
“岑山。”段明珩道。“吃吗?”
“我,你,呃啊,唐师兄给你的,这不合适……”岑山连忙摆手,但肚子发出一声长鸣。
他饿得耸起肩膀,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最终还是顶着压力接了过来。
“谢,谢谢哦……”
岑山偷偷去看,最危险的人似乎没发现他们的鬼祟行为。
唐君路只是朝着门外的方向望着,手指又习惯性安置在段明珩的后颈处,滑入发间。
岩曲人说的树神很好辨认,背靠灵脉山的岩曲周围都是四通八达的路,但那棵参天大树太过显眼,确实一眼就能望见。
四月的天已经开始转热,路上的树枝繁叶绿,花也开得悄无声息。
往树下去的路上陆陆续续有岩曲人同行过去,每个人手里或多或少地拎着一些食饮与装饰物。他们将食物放置在树前,双手合十,焚香跪拜,每个人都虔诚而认真。
岩曲现下进来的人里不仅仅有他们天悬霄的弟子,但不管是谁家的修士,如今身处在这神圣的一幕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修士们纷纷自动后移,将这一片土地让给参拜者。
已经生长了几百年的大树已经无法用巨大来形容,粗犷的树干为岩曲人遮风避雨,它厚重无比,仅仅安静屹立在此便已经成为了一种极为让人安心的庇佑。
段明珩站在树下张开双臂,左右打量,还是收回手。
他能怀抱住的仅仅是树桩微不足道的一小块地方。
从树底下朝上看,看不见树的顶。
但阳光会从枝叶间洒下来,照耀在虔诚供奉的人们身上,斑驳的树影随来风微微摇曳,形成一副极温柔的画。
参拜者们口中念念有词,段明珩隐约能听见一些“身体健康”“家人和睦”之类的词语。
他也学者参拜者的模样,双手合十,弯腰拜了拜。
“希望世界上的小动物都健健康康。”段明珩道。“虽然我没有信仰,但是我愿意把世界上所有的狼都供奉起来,成为尽职尽力的饲养员,让狼群吃好喝好,全家都好。”
旁边有人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声来。
“小道友,这是什么奇怪的祈愿。”对方问道。“狼是什么好动物吗。”
段明珩慢慢吞吞将目光挪过去,见对方浑身裹在黑色斗篷之中,脸上一只鬼脸面具遮住眉眼。
因为面具,对方的声音也压抑得低沉空洞,明明站在阳光下,整个人却阴暗又诡谲。
他收回目光:“我不在乎,我就喜欢。”
来人饶有趣味地哦了一声,尾音拖长,显然对段明珩的话表示怀疑。
那让段明珩觉得不太舒服,他转头去,岑山不在。周围的人只剩下参拜百姓,身边除了这个黑袍人,修仙弟子竟一个也寻不见。
段明珩莫名觉得不安,不再理会黑袍人,一个人绕着古树走了一圈。
他没停在原处,却又回到黑袍人面前。
黑袍人向着他的右后方抬起手:“那边。”
段明珩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岑山正站在不远处的小木桌前,额后的长带被阳光照耀得闪闪发光。
“多……”
再回头,柳暖花春,身边哪儿还有黑袍人的影子。
一片叶翻腾着从高空落下来,段明珩伸手去抓住,捏在手心里。
指尖几乎是刚触觉到绿叶他便开始觉得有些不舒服,心里麻麻瑟瑟,脊背后一阵一阵地泛鸡皮疙瘩。
不过他看了看其他人,有些树叶落在头上,后颈,似乎都没什么反应。
大概是错觉。
唐君路来时就看见段明珩盯着脚下的一片树叶发呆。
“看什么?”
“唔……嗯……”小狗抬起头。“没事。”
他看见唐君路的手心里捏着东西,唐君路察觉他目光,大方地将手一摊,露出掌心里一枚淡粉的包裹。
像是个小香囊。
“有人欢喜师兄,给师兄塞香囊了吗?”段明珩抬头。
唐君路的笑容僵在脸上,话说的咬牙切齿。
“欢喜个屁。”
妈的,对他好点就总能找点话气死自己。
“树外面有人在给修士塞这些。说是树神娶新娘,很是欢喜,要人人都沾沾光。”
“沾光?”
“庇佑之类的那一套。”唐君路不耐烦地哼了声,手一抬,错开段明珩想去拿香囊仔细看的手。“别拿,一股臭味。”
段明珩被这句话说得一愣,用力吸了吸鼻子,什么都没闻到。
他那蠢模样惹得唐君路方才被激起的气又平缓下去,男人挑挑眉,冷哼一声。
“今夜跟那个胖子一起住,别睡。”唐君路低声道。
“实在犯困,就来找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