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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岩曲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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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抱上膝盖的小狗迅速在段明珩怀里踩了两下，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趴成一团。
段明珩小心翼翼将手放在它头顶，毛茸茸，软乎乎的，一点温热从指尖传来，让他忍不住摸下去。
“元涯师兄！”岑山眼睛一亮。“你怎么在这儿呢！清源师兄说你回家去了呀！”
被换作元涯的男人诶了一声，手里的扇子在掌心里转了转，柄尖敲在桌子上。
“昨夜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算到我今天若是出门，保准能遇到好事。”他笑道。“于是我出门在路边挑了个顺眼的跟着走，这不，遇到你们了吗。”
岑山嘿嘿一笑，抓着自己的短发不好意思，差点将护额给拽了下来。
小狗不满意段明珩只盯着一个地方摸，哼哼着在他膝盖上翻了个身，只是摸它的人有意逗弄，段明珩用指腹点点小狗鼻尖，惹来小狗舌头舔了舔，张嘴轻咬。
一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光明正大，想察觉不了都不行。
段明珩抬头，那狐狸眼男人正歪斜着身子托腮瞧着他，见他发现，更是挑挑眉同他对视起来。
男人是极好看的，五官生的深邃，山根也高。白衣衬得他唇红齿白，那双狐狸眼来得娇俏，眼角一颗泪痣缀着，叫他笑起来更加明艳。
段明珩对这样的笑容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又尴尬地埋下头去逗弄小狗。
“元涯师兄，我跟你说啊。”岑山大大咧咧捧碗喝下最后一口热汤，豪迈地抹抹嘴。“刚才我们在这儿看花轿过去，那店小二跟我们讲啊，那可是要嫁给树神的新娘子。你听听，多荒唐呢。”
元涯哦一声，饶有兴趣。
“是要嫁去岩曲的？”
“是呢，元涯师兄也知道？”
“家里人爱八卦，听过些皮毛。”元涯点点桌子。“凡人编造此等传说，供奉神明，都不过是为了一个心安。只是修士若是不查验真实性便胡乱当真，那可是要惹人笑话了。”
他这话说完，倏地朝着段明珩急靠过去，软若无骨般倚着桌子。
“师弟，你说是不是？”
段明珩从小狗身上收回目光，不明白为什么突然点他的名，慢慢吞吞地点头。
“嗯。”
元涯得了回应笑得娇媚，扇子一抻，半掩住面扇了两下。
“不过那树久经凡人供奉，得了凡人信仰，想来应当是有些道行的。”他轻声道。“你们此次若是进岩曲，当心些。”
这话的你们说的岑山撇撇嘴，颇有些失落：“元涯师兄你不和我们一起啊……”
“师兄我还急着要回天悬霄呢。”元涯笑起来。“昨夜掐算好几次，才今日特地停留一会。看到你们好，那我也该走了。”
路边有流浪狗朝着他们叫，成群结队，似乎在呼唤小灰狗。
快被段明珩摸睡着的小狗应着声抬起头，习惯性跳下地去。它追着狗群往前追了几步，又舍不得一般地往回去看，几步跑到段明珩腿边，呜呜着想让段明珩再摸摸他。
“叫你呢，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见。”段明珩捧着小狗亲昵蹭了蹭，笑着安抚道。“去吧。”
小灰狗像是听懂了，欢快摇着尾巴奔向狗群，没一会儿就隐没进了人海里。
元涯瞧着，以扇子抵住下颚，狐狸眼眯起。
*
外面的声音很大。唐君路重重关上窗，没有用。那些细碎的声音还是会随着风钻进他的脑子里，窸窸窣窣，没有尽头。
商贩叫卖，路人游玩，他咬着牙憎恨自己听力实在太好，躺在床上闭上眼，却又无法抑制地想到自己如今在这里都是自找的。
为什么？为了段明珩那句再见？
还是怕段明珩见的其他人多了，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是最差劲的那一个，于是自己意料之中会出现的厌恶表情出现在他脸上，最终又再次只剩下自己？
放他娘的屁。
他恶狠狠骂了句，翻过身去。
周围没有烦人小狗叽叽喳喳喊师兄了，总跟在自己身后的师弟到底年纪小，出了门心就飞了，外面热闹吵嚷，他大抵玩的正开心。
唐君路啧一声，翻身起床。
门刚一拉开，急急忙忙往外走的人差点把段明珩撞翻。
“师兄？”段明珩一手撑在他胸前。“这是要去哪儿呀？”
唐君路愣了愣:“你怎么在这儿？！”
段明珩从怀里掏出看新娘子路过时砸到自己的糖。
“师兄吃喜糖吗？”
“……吃个屁吃。”唐君路撇开脸。“你不是出去玩了？”
他的房间里没有亮灯，外面的光影斑驳落在侧方，段明珩的面容照得不清楚，隐隐约约，只听见他声音放轻。
“想师兄了。”
唐君路脑子里嗡的一声。
段明珩很会说这种话，多情又暧昧，很柔软轻扬的嗓音。唐君路听了很多次，每一次都叫他耳根发痒，心里像有一只猫在挠。
这让唐君路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段明珩真的，真的是喜欢他的。
戾气让他从来都看不顺眼他人，可是如今有人在他身边，明明与他的本性相左，他却会因为这只小狗短暂的离开而难以忍受。
不惜跟上一堆废物的队伍，也要将他的小狗牢牢看住。
师兄师兄的叫，在他唇齿间含弄的称呼，怎么能做到既正经，又旖旎。
唐君路不知道自己是孤独了，寂寞了。他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那不适合他。
他只会想，这样的小狗太黏糊了，他甚至有些怕跟在自己身后的段明珩。
但他又隐隐的害怕段明珩不黏糊。
他盯着他的眼睛看，段明珩就会乖乖地回看他。唐君路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看见一个脸上写着不耐烦与凶恶的人，那双眼睛就像澄澈的镜子。
他在镜子里，孤独地扮凶狠。
那里只装着他。
唐君路喉头滚动，几次张唇，才把声音挤出来。
“以后别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
“可是我确实想师兄，我没撒谎呀。”段明珩眨眼。“那不然，想师兄了时候该怎么同师兄说？”
“老子叫你别说就别说！”
段明珩被突然而来的发难吓了一跳，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惊慌地抿起唇。
他站着不动，但躲避的动作仍然被唐君路看在眼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朝小狗用极其凶狠的语气发了火。
“不，不是，妈的，我是说……我——”
他想找补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门比他的话要更先一步打开，唐君路瞳孔一缩，想都不想地伸手将段明珩拽进屋内，门哐地一声带上，震下些许尘埃。
段明珩和唐君路靠得很近。
唐君路将他拽进来时他没有防备，脚下一歪整个人都砸进了唐君路怀里。如今男人将他环在臂内牢牢控住他肩膀，段明珩的脑袋深埋在他胸前。
就着微微敞开的衣襟，能隐隐约约地闻到一阵极淡的香气。
他甚至能听见唐君路的心跳。
脚步声近了，响起三声敲门。
“我听见有动静。”霍清源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谁在你屋里。”
唐君路用手在段明珩唇前点了点，朝着外面回话。
“老子自己。”
“我听到你在和人说话。”
“霍清源，别的本事没有，偷听倒是很积极啊。”唐君路讽刺道。“真不巧，老子修炼从来不需要方法，就算只呼吸都比你修为进步的快。”
“……”
外面的声音沉默了很久，久到段明珩忍不住动了动，立刻被手按上了后颈，安抚性地摸了摸。
再等一下。
“明珩。”
霍清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却是叫他的名字。
“那孩子不应该是你玩乐的对象。”霍清源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唐君路，你这样的人……”
门开了。
随着一道强劲的风袭来，这一次的霍清源有了防备，重剑及时抵挡抵了大半的伤害，但修为的高低仅是半阶之差都有云泥差异，霍清源堪堪在边缘站住，脊背撞断了护栏。
木头从高处落下，下方引来了不小的声响。
唐君路半边身子站在门边，猩红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出幽幽的光。
“等你站在我如今站的位置，才有资格来指教老子。”他冷笑一声。“霍清源，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了。”
“不跟你一般见识，还真让你以为老子不杀同门是因为怕束具了。”
话音随着门重重关合而一齐落地，店小二慌张赶来询问，瞧着霍清源手里的重剑，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
唐君路倚在门上，依旧用力揽着他。
你这样的人。
对方甚至都不需要把话说完，唐君路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段明珩在他怀里，也因为在他怀里，所以唐君路抬起另一只手，更加用力地将他揽紧。
小狗不知道唐君路在想什么，他仰着头，等待着唐君路放手，小半张脸藏在他双臂下，那双眼睛在夜里也澄澈明亮。
唐君路咽了咽喉咙。
他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双臂迟迟不肯放下。
他不想放开段明珩。
段明珩不是最先认识他的，小狗会被霍清源喜欢，会让鸿铭揉脸，也认识了新的朋友。
小狗自由而温柔。
他对小狗脾气很差，但小狗没有走。
外面的声音逐渐小了，霍清源跟着店小二下了楼。唐君路住的房间是整家客栈最偏僻的地方，如今人离开，段明珩就听不见除了呼吸以外的其他声响了。
被困住的手臂挣了挣，松开些许。
段明珩伸手将唐君路垂下的灰发拨至耳后，拇指抚过脸颊。
他强硬地，将那张精致的脸掰过来，对上自己的眼。
“干什——”
“师兄不是这样或者那样的人。”段明珩认真道。“谁说我都不会信，谁说我都不会走。”
就好像有魔力似得，那双眼望着他，唐君路的火发不起来。
“师兄不要赶我走。我想和师兄一直……在一起。”
少年的一句话居然让唐君路觉得心脏发麻，肢体都麻痹了，全身都如同过电。
他笨拙地扯出一个笑来，像老者听到了少年人的豪情壮志，那样的天真烂漫，还未曾明白将来脚下的路有多难走，每一个脚印都含混着血与泪。
唐君路觉得小狗真可笑。
但更可笑的是自己。
“……手上什么味道。”他侧头，垂下眼帘，脸颊和少年温热的掌心分离。“一股骚臭味。”
段明珩啊了一声：“下午的时候，摸了路边的流浪狗，还没洗手。”
唐君路一把将他推到盥盆前：“洗手去！”
段明珩哼哼唧唧乖乖洗手，唐君路押着他打了三遍皂角，最后贴着鼻尖嗅了嗅，没有狗味了才作罢。
“师兄不喜欢狗？”
“有什么可喜欢的。”
“我很喜欢犬类。”段明珩道。“特别是很大体型的，超巨大的，可以把我围起来的那种就最好了，特别有安全感。”
“是吗，一张嘴就请你脑袋搬家，你那傻脑子，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最喜欢狼。”
段明珩牛头不对马嘴地接了一句。
唐君路走向床铺的脚步一顿，随即翻身坐在床边。
“你该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段明珩脸色一滞，装模作样地慢慢倒在地上，怕唐君路看不清，还特地滚了滚，躺到了月光照着的地方。
“我身体好——重——哦——走不回去了。不然今晚就和师兄一起睡吧。”
并不吃这一套的唐君路：“快滚。谨慎些，别让霍清源看见你出去了。”
段明珩哼了声，从地上爬起来，飞快来到唐君路面前，借着他坐下的身高差，蹭了蹭唐君路的鬓发。
“师兄晚安。”
他说完，踩着轻快步伐飞似得逃出去，有胆子做，没胆子承担后果，生怕唐君路揍他。
“……”
那颗红色的喜糖安安静静躺在桌上，先前被精心安置在胸前，带着少年的体温，糖甚至都有些化了。
一直在一起。多可笑的提议。
没人会一直在一起的。
从古至今，唯有夫妻的关系尚且担得起，可又有多少的夫妻能够共进退。
不对。唐君路心里有道声音在对他讲。
他听过了，看过了，体会过了。你是什么样一个人，他在你最近的地方，他比谁都清楚。
更可笑的是自己。
“你他妈个……”唐君路伸手挡住自己的眼，自嘲地笑起来。“唐君路，你他妈个疯狗……”
他对这个提议怀抱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