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河》汐不念冬雪

25、第25章

　　清冷的大风卷来一袭雾尘，也将她转身后跌跌撞撞的步伐给吹了散，代萱站在原地，含笑目送她的离去。她会选择那条永不归返的路吗……？轻轻摆头，也许这么做，他会记住她一辈子，她太懂他。
　　“桃红。”听到吩咐，一直处在暗处的丫鬟闪出了身影。
　　“赶紧去侯爷府通知睿王爷……”
　　她不会让她轻易死去。
　　她需要她活着，她需要她爱的人，活生生的将她忘掉……而不是，一辈子都处在失去挚爱的痛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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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崖顶的风仿佛有了生命，呼啸的在身侧盘旋，久久不肯离去，像是流连，像是催促……想来，她该有什么不舍么？一生何其短，痛苦何其漫长，当这世上所有的依恋全不复往昔，蓦然回首时，除了清冷萧瑟空空如也，还剩下什么……？也曾想过这么做。而固执的留下来，煎熬也罢，孤单也罢，想着他，心里头便有了一丝贪念。想着他，许是总会认回她这个妹妹，也想着，待到他恨意随时间流逝消却，便与他一同逃出这个深宫牢笼，过些平凡的日子，做一对互相依靠的兄妹。虽自幼生长在皇宫里，却是信了民间的话，幸福源自平凡中。
　　错了……她错的离谱。
　　只要轩辕帝国一日尚在，只要她一日活在这人世，子晓的恨意便没有静止的一日。其实他早就想亲手杀了她，他说他心软下不了手，她明白，并不是因为她是他唯一的亲人，而是因为她这张与子晴太相似的脸。子晴走了，也将子晓全部的爱，一并带去，她忘不了子晓的眼泪，忘不了他的悔恨与软弱，是她的错，全部都是她的错……她不该如此苟活的残留于世，不该让他时时记起子晴的离去，活在那锥心刺骨的思念里，她更不该让他见到两年后的这张脸，让他无可自拔的再次深陷进早该埋葬的回忆里，造下为世人唾弃，千夫所指的罪孽。他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心，当爱已不复存在，他只好以恨的方式，继续去爱一个死去许久的人……子晓说过，若是没有她存在过，或是他早些将她杀掉……亲手杀了至亲的痛，一定不比那漫漫煎熬的前路，他宁可选择内疚一世，她却连这样的痛苦都舍不得让他来承受。一切，由她来结束就好……
　　脚步悬浮向前，眼前，愈见扩大的山脉连绵，风月幻境，当脚下仅剩的距离越来越短，那绝尘的美，铺就出一条通往永生极乐的路途，她的目光含笑扫过这再无人烟的空旷，仿佛，人世间从来就是如此干净……
　　急急的勒马声传来，那前方已经没有一步路可行……尽头了。身后，却响起了以为不会再听到的两个字……会是谁，喊出这个名字呢。当她回头看见寒熙几乎不顾一切跳下马飞奔而来，早已尘绝如死灰般的眸子里，还是冒出了一瞬的惊愕。
　　“子月……！！”他还是停下了步子，她楞楞望着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几步之遥，看似从来就是这几步之遥，她无法跨过，他亦无法走出……她终于能笑扬起面庞面对他，她在他面前卑微了一辈子，她多么痛恨这样的卑微……他知道吗。
　　“子月……回来……”他向着她伸出手，她暗暗偏移视线，他看她的眼神让她有了一丝丝的动摇，他的呼唤在山风里发出微微颤音，就像夏天末日的蝉，抖动着最后薄翼，与她一样，陷入了没有尽头的绝望里。她摇摇头，心里的灼热便涌上了眼眶，直到他的样子渐渐氤氲不清，才意识到眼泪的含义是不舍……是，她就舍不得他，从前是，现在也是……
　　“回不来了……”梗在胸口的千万句，只剩下这四个字话与他知，他也摇头，凝望她，拼命地否认，她笑笑……回家的路，早就没有了。
　　“把手给我，子月……天大的事，有我帮你……”他尝试着，一步，一步，缩短了那距离，她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里看他越来越接近，恨自己到了这一刻仍然未放下贪念。她凭什么啊！凭什么偷偷珍藏他给予的每一滴温暖，凭什么这些年来对他念念不忘，像她这种低贱的身份，这样十恶不赦的罪人，她……
　　被他拥进怀中时她就知道她是走不了。
　　“子月……为什么这么傻……”他责备，轻言细语的哽咽在耳边，他的手臂还在缩紧，恨不得将她化在胸口，低眉看着她时，眸中全是残存的恐惧与庆幸，那样意外又意外的温度驱赶了她身躯里被注满的寒意，她不置信的寻着那瞳仁里的黑亮，第一次，她看清了他为她搁浅的心绪，她依着他的怀抱大声哭泣，他轻抚着她的背，她却依然从那温暖里得不到任何慰藉，依然，比任何时候都茫然，如果连这条路都没有了……她欠子晓的，该怎么办呢。忽而发现，自己牢牢抓住了他衣襟的一角，他伸出手轻擦过她眼角时，她颤抖的记起子晓也曾做过这个动作……他的下一句是，如果从来没有一个她存在过，那就好…
　　“我会保护你，子月……”他仍然抱着她，怎么都不肯松开。她点头，一闭眼，又两行新的泪，她用尽最后的生命挽留过他，他说他要离开，如今他要她留下，却成了她继续残存的唯一借口……和勇气。
　　“走吧。”寒熙搂住她的双肩，带她远离了崖边，向着来不及栓起的马儿走去。
　　她的心里一片混沌，往后……还有哪条路给她行去？便忽而停下步子，他转头来看她，她不晓得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仿佛方才如此相拥下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错觉的幻梦，因为她看见，寒熙的眼睛里，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又或是，根本从来没有变过，那他为什么要她留下？有些可笑！就像六岁那年，她不懂，子晓明明那么恨她，却哭着抱着她说，如果她就这么走了他永远也不会原谅她……那么究竟，是谁在戏弄她？是老天，还是他们……？
　　“我……是你的什么人？为什么……”她问，看着他的脸，却又问不出来了。
　　极短的沉默后，听见他淡淡说，“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便是你什么人。”
　　他继续向前，她跟在身后，那距离，又有了。她想喊住他，“睿王……”还是打住了口，他转回头，面色陡然沉下来。
　　“寒熙哥哥……”她还是不明白啊……寒熙笑了笑，折回来，牵住了她的手。
　　依然想着，她是他的谁。
　　如果他知道了她真正身份是他仇人的女儿，那时，她又会是他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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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月听到了殿门开启的声音。
　　三月的风，温暖而清凉，带着他的气息徐徐飘送而来，将她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惊醒。霍然坐起身，今夜的窗外没有一丝月华的光，于是黑暗中，只剩下他的轮廓身影，他燃了一盏烛灯，骤然明亮后，她发觉她的目光正毫无偏差的落在子晓的脸上，甚至……是望着他的双眼，他吹了火石，轻轻搁置下，一缕青烟自烛盏边妖娆升腾，仿佛，那源头来自他深不见底的幽眸。
　　“月儿。”他喊着她的名字，缓缓沿榻缘坐下。她再无力抬首，垂下眸，凝目寝衫襟前的紫色绣花。一阵冷风从未合的木窗缝隙飘然而入，撩起他的几缕鬓发，轻拂在她的面颊，却像刮在那心口处，留下刺痒的温柔。子晓捏住她的下巴向上扣起，于是她的眼睛，不得不再次装满他的影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我不是第一个知道……？”他悠悠询问，仿佛并不经意的摩挲着那细腻肌肤，那轻抚却在骤然间转变了，随那眸中愈见有了棱角的冰。只是因为疼痛，她的眼里才冒出了泪花，还是瞪着他，子晓笑了，暗夜里最浅淡迷人的微笑，像是盛开在地狱深处的一朵曼陀罗花，带着血红的战栗……她的身子，在战栗。他发现了，坐到更加靠近的位置，伸出手臂将她轻搂进怀里。他的下颚贴着她的额头，就像幼年时她每每生病，他也是如此，抱她在怀中，轻柔安抚……那是眩晕的瞬间，她闪过的错觉。很快幻灭消氲，因为她又听见了那近乎鬼魅的声音，带着潮湿的温热。
　　“怎么，高寒熙比起我，更值得你信任吗？”他的话，让她不自觉的浑身一凛。
　　沉默的这片刻，心中迷惘渐散。再抬眸对视他时，她扯了扯嘴角，一个诡异古怪的笑，让子晓的眼神凛了凛。“你会救我吗？”她问的有些嘲讽……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会。”他轻浅的点头，依然抱着她，低眉看着，就像一个哥哥在安抚惊吓不已的妹妹，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从上自下，“我舍不得你死啊，月儿……你是我，最重要的……”他蹙眉，她听着那空空的下文，心里发出了冷笑。她是他最重要的……？仇人？替代品？还是……什么都不是。
　　“你喜欢高寒熙？”他跳过那狠狠刺伤她的半句，怀抱稍稍离开些距离，方便在橙黄的火光下看清她回答时的表情。她抿唇淡笑，子晓会这样想，并不让她感到多诧异。她的心事瞒不了他，不管分开多久，他那颗憎恨仇人的心，牵挂替代品的心，无时不潜伏在阴暗之处，牢牢将她觊觎。
　　“是他吗……？”见她许久不言，他又开口，冷眉间凝了暗霜，“他是你第一个男人？”
　　“是。”也不知为什么，她能望着他的眼睛，毫不犹豫的一个字，制造出天大的谎言……她看见子晓的眼神顷刻间由幽转冷，也许是伤到了他，她竟然罪恶悲哀的发觉到那不该生出的快意，当这样的快意一点一滴的溢满倾泻，连她自己都惊慌无措的没法阻止。
　　他在意吗？他可以见死不救，任她被关进天牢数日，直到临近处斩之时，仍对她不理生死，若不是寒熙……终于，他连她那最后一丝眷念，也踩碎了……
　　他难受吗？并不是在乎她心里藏着谁。但是这颗心，却跳动在那具他钟爱的身体里，他不允许这样的背叛……
　　当一切透彻，了然于心，当她再不用苦苦猜测他看她的眼神，她终于压制不住，那些极力隐藏的情感……撑到了极限。
　　“月儿，你在恨我。”他平静的说。
　　她并没有否认……恨。
　　曾经多么让她心惊胆战的一个字。幼时他将她打的口吐鲜血快失了性命，她不能恨，他将她仍在一处角落，任她在彻底的孤单中长大，她不能恨，他被痛苦醉到麻木，喊着姐姐的名字夺去了她的童贞，她不能恨，多少年过去，他依然将她恨着……她还是不能恨。她恨他什么呢？恨他失去了子晴以后，变得失去心性，残暴不仁吗？那又是谁，害他失去子晴的……？
　　哪怕是有了这一念之想……她都没有资格。
　　但是现在，她恨了。她凝目他的眼神燃烧了这些年来全部的恨意，她笑着，咯咯笑着，将那塞在心里满满的泪水全数抖出，那心，便空了，只剩下那个声音那个字，盘旋不去，越来越清晰。
　　她忽然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颈项，子晓有了错愕，怔怔凝目她的样子让她的嘴角的笑意更深，“我欠你的债……我知道该怎么还，你是希望这样吗？子晓哥哥……”她凑近他的耳廓时，已经掉下了最后的泪，重新面对彼此时，都是微笑的，她不必再想他笑容里的深意，如今，大概换成他，陷入了她嘴角的飘渺中，摇曳不定……喜欢这种感觉啊，这些年一直填补不满的空虚，就像那胸口的刺痛，被那紫丹花的清苦幽香，给悄然化去……
　　静持了片刻，他化被动为主动的搂住她的腰肢，将她压到了身下，“让我知道……你在高寒熙的身下，是如何风情万种的。”他挑着嘴角，恨恨的笑着。
　　——————俺是小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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