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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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头顶那星星点点。
月儿，又圆了一圈。
辛芜宫的原本荒空的庭院，如今也没了那孤寂的样子，枯枝上结了碧绿，簇簇繁花换了冬草……分明，就是春天了么。我却仿佛并未从那冷冬寒雪里走出去，即便脚下是带着湿软的泥土，也总觉依然踩踏于霜凝之上，寒意，从脚都窜到了心里头，眼里看到的，便自然不一样了。
或许，是因为他吧。该喊他什么呢，子晓哥哥？还是，显王。
就是这差距，让六年变的不止六年。我时常思索这其中的距离究竟有多长，不过才1800多个日夜，如何改变了他整个人？似乎连同那颗心一起，一并给换掉了。他再不是那个温润如风的翩翩少年。若说不变的，只有那俊美无匹的容颜，让她在盯着他脸的时候，依然能从轮廓中辨出从前的影子，心里默默道，他是我的哥哥，是我在这世上同我流着一样血液的人。
却害怕他的眼睛。时常回避着。
那曾如玉透般的眼眸，像是被浓墨给漆染了，化成了无尽暗沉的夜。内里的温度有多寒？我不得而知。我能知晓的是，他自拜了武侯为师后便甚得武侯器重，这短短三年间，他由一个受人唾弃的亡国奴变成了手持兵权，能带本上朝参政的显王。他原本就是父皇亲立的太子储君，天赋极好，又聪颖过人，处理起国事来自是熟稔上手，独有一番见解，那些臣宦元老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反倒连赞他少年英才，即便知道他是大墨明国人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罢了。唯有郭太后，如今大概是悔不当初了。
我想，他正在慢慢的忘记我这个妹妹。他对待我，是极为冷淡的。不记得何时，他以男女有别为由，将我遣离了以往共同居住的地方，另拨了一方院阁给她。我心里清楚，他是不想再看到我。这三年来我们之间几乎是静默的走过来，我极少看到他，即便是遇到了，我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喊他，子晓哥哥。而是恪尽礼数的与他福身，不作言辞。每每如此，他便会极淡的嗯一声，随即，绕过我身侧，留给我一个匆匆冷酷的背影。直到……最近这些天。他看我眼神变了，冷漠中，竟透了一层迷离的恍惚。
今儿个天气颇好，晴空万里连绵着巍巍宫阙，宫廷各处都是暖暖花香鸟语。我不愿再陷进莫名回忆里的背影，或是苦苦思索着他眼神的含义再一夜不合眼，便唤了冰绣伺候她沐浴更衣，倒不如打扮的漂漂亮亮，去夏瑾园里赏牡丹。
冰绣的脸上写满了开心，是否终于以为我肯放开心怀好好玩乐？就像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该有的天真模样。我不忍告诉她，经过这漫长的三年她早就失去了那份稚童之心，不过是蓦然害怕起留在辛芜宫，才打定了主意。这宫殿，对于我来说实在可怕。它弄丢了子晴姐姐的人，吞噬了子晓哥哥的心，那我呢，或许……连我也一并埋葬了去。
丝竹琵琶的屏风后，升起腾腾白雾。绘鱼木桶里蒸汽氤氲，花香自水漫溢，好一派宁静。
冰绣为了舀了热水冲背，一瓢温热下来，也顿觉舒爽了些许，只是，近日来胸口总是胀的难受，稍有触碰便疼的咋汗，我低头来仔细瞧了瞧，原本平坦细腻的肌肤，如今却鼓起了两团柔软娇小的山丘。
“这个……姑娘家长大了都会如此，小姐莫太担心。”冰绣见我蹙眉半响，含笑的安抚了我几句。我抬眼去看冰绣，她的笑容里也掺杂了几分忧悒之色。我抓住她的手，问，“当真是正常的吗？”
冰绣沉默了短暂，又微微笑道，“是早了些，一般是还要再侯上几年，不过，小姐的身体也并无大碍，奴婢想，不必在意罢。”冰绣转身，笑嘻嘻的从那堆新衣裳挑出了一件粉彩莲花的肚兜晾到她面前，“如今宫里的女孩子可时兴这个了，内侍宫的老管事是不敢怠慢您的，那些公主郡主们有的，也定会送来辛芜宫一份。”
那还不是看着哥哥的面子。我心想。
我接过那精致的小褂，眼里浮现的却是他冷冰冰的眉目，不由，长叹了口气。
“显王爷只是政务繁忙才无暇顾及到您，他心里头，还是疼着你的。”
冰绣真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边用丝布巾为我擦拭身子，一边又想法子说些安慰的话。我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倒不是信了冰绣这番良苦，只不想又绕到拼命想避开的想法。其实我又何须在意？我心里该是比谁都明白……他早就不在意我了。
出了木桶，冰绣为我仔细的抹干了身子上挂的水珠，也知道我怕疼，挨到胸口时她擦拭得格外小心，冰绣低着眉，我清楚的看到，那睫毛遮挡下藏起的忧心。只是再抬眸，冰绣仍是笑着，选了一件银线缀花的月白纱裙替她穿上，又扶我坐到了梳妆台前。
“小姐长得真美……待到再过些年，定会长成绝色倾国的大美人。”冰绣痴望着我的脸，连声赞叹。我失笑摆头，也盯着镜子出神。是变了些。从前圆圆的小脸蛋如今长出了轮廓，成了一副秀气的鹅蛋形，柳眉下的翦水乌瞳顾盼流光，再配上小巧樱唇一点……是美。只是那镜中人，怎越看越生了迷惘，陌生，又仿佛熟悉。
“冰绣，梳一款蝴蝶髻吧。”记得，子晴姐姐她最爱这个样式……
冰绣巧手为我绾好及腰缎发，又编了三两条发辫垂肩，待到二人双双往镜子里看去时，忽听的哐当一声落地。原来是冰绣松开手，摔了那把月牙梳。
我知道她如此迷恍的原因。弯下腰来，默默拾起那断成两半的月亮。冰绣才惊慌回过神，愣愣的看着我。冰绣不提，是怕我伤心，我明白。直到如今我也不晓得子晴姐姐到底去了哪里。我却仿佛不似从前那样在煎熬中苦苦思念她了。我向着镜子伸出手，缓缓抚摸上那张冰凉的面容，从眉目，到鼻耳……只要我很想姐姐的时候，便把这镜中人，当成她……
冰绣备了好些糕点在竹篮里，她总当我还是个贪零嘴的孩子。我虽不再那样爱吃甜食，却惜着她这份真心疼她的心。那便和她去走走罢，任辛芜宫的日子再如何孤寂，也还有冰绣，不是。
还未出宫门。行至偏廊时却撞见了侍女翠柳。
“参见长乐郡主。”翠柳朝我微微颔首福身，姿态也还算恭谨，只是眉间的傲慢却丝毫都藏不住。我虽心中不快，但也懒得理会她。挽着冰绣径直朝前走。此类女子，往日大墨宫里头见得多了。皇家男儿在这方面启蒙的早，子晓哥哥十四岁时便开始接触男女之事，自然少不得一些颇有姿色的宫女来亲身示教，哥哥不过待谁有过几份颜色，那些人便眼睛都长到了头顶，整日发梦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如今他又这般冷落我，翠柳哪还会把我放在眼里。
走出了回廊，我才发觉冰绣的脸色变了。方才还算喜悦的眉目，这会儿全转了阴，见我在盯着她看，她又赶紧挤出一丝笑意来。冰绣不是个会藏住心思的姑娘，再想想方才那女子的刻薄神情，便也不难猜到一二，冰绣定是被身为侍女长的翠柳给欺负了。
我再咽不下这口气。哄了冰绣回去便独自要去寻翠柳。我虽没办法拿她怎么样，但孩子时期的顽皮却总能给点苦头她吃，灭灭她那嚣张气焰。即便是被哥哥发现了，大不了被他责罚一顿，哪怕是被杖责……为了冰绣，也值得。
记得湘阁的院落里种有柿子树。几年前我贪玩，托能够出宫的宫娥带了许多苗儿，也给他书房的寝殿边种了几株，不过是为引他注意，让他知道还有我这个妹妹存在。如今想来，那时的期盼实在天真。他对我的恨，又岂是如此这般便能消去的！讽刺的是，几年之后其他院落种下的，如何都长不好，全数枯死，唯有靠近他这这边的，每年春天一到，便结了满树茂盛的果儿。任我想的再馋，却无法子。那是他的地方……而我是他的谁。
今日，想想，也不光是想摘些软柿子来砸那臭女人的脑袋，倒想借机去看看了。我以为他出了宫，那即便做出一些不合女孩子规范的事情，他也骂不到我头上来。哦，不，我多心了罢。许是见着了他顶多蹙眉，然后冷酷的转头离开，他哪还会管教我呢。我又四处看了看，见确实没人，才将那淑女款款的月白纱裙撩得老高，爬树这本领，从小就练得熟稔，我顺着不算粗大的枝干一直往上溜，透过枝丫的那一片云，飘了许久都没飘过头顶，一时欢快，起了玩心，我便爬到了最高处，想瞄瞄清楚。
忽而回望的一瞥，那人那景，骤然闯进我的眼里来，让我再无力气抬头，去看看那属于自由无拘也无束的长空。
手一松，好大个柿子无声落地，摔成了一摊烂泥。看来我无须想着怎么对付翠柳，从那高墙上的雕花窗的镂空里，我瞧见得如此清晰。
翠柳的嘴被塞了严实，眼神泄露了她正承受着巨大的惊惧与痛楚。她浑身无一寸缕，双手被捆在案头的木架上，脚也被绑住了，只是被绑在桌腿的两侧，分到了最大，她的身上有许多的血痕，像是被鞭子给弄出来的……是，就是站在她面前那人，手里头拿的九节长鞭，又是一下重重的刷在翠柳的身上，一条带着鲜红的印记很快攀爬过她胸前高耸的雪峰，她是相当痛苦的，眉目都挤到了一块，她的痛苦却成了他的快乐，他俊美的面庞上写满了极尽的愉悦与满足，他挑着嘴角，一丝幽幽的笑意，然后盯着她暴露在外的花心，慢慢靠近，将欲望送进了她的身体里。
我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缓缓放下。千万句呐喊全堵在了心头，且无须再担心会尖叫或是大喊他的名字。我只是，浅浅的摇头，再摇头。那不是他！不是子晓哥哥！哥哥只是恨我而已，他恨我，弄丢了子晴姐姐。就算他待我如何冷淡，我都不怪他……
直到那温热在眼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眼前他的模样，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我使劲的擦着眼角，但不管重新张开眼多少次……他还是他。世上仅有的一个他。
我想我是错了。他是恨。但恨的不止我一个。想起平日里她害怕见到的那双眼睛，恍悟原来那凝满冰霜下的暗流，并非只是不着温度，而是埋着深深的，深深的冷残。所有双眼能看到的，他都恨，他恨轩辕帝国，他恨这轩辕宫……他恨这里的每一个人。
他终于抽出了那把从大墨宫里带出来的天龙剑，他依然笑着，笑的俊气迷人，魅惑的眼瞳里，散着一股让人窒息的肃杀，翠柳和我一样，频频把头摆着，结果也是一样，那牢牢看着他的眸中，当没了挣扎，没了惊恐，到最后，只剩下死灰一般的绝望。我忽然发觉，我的脸苍白过翠柳，因为翠柳至少，还涂上了些为吸引他的水粉胭脂。
从那腹部涌出源源不绝的鲜红，很快侵染了翠柳的身躯，翠柳的瞳仁里依然装着他轻浅的笑容，然后被他一脚连人带椅踢倒在地面，翠柳的眼睛没合上，她想，大概永远也不会合上了……他冷眼看着翠柳如此痛苦死去，最后不过抖了抖衣袖，又摇摇晃晃的坐到了青玉案头，拿起一壶梅花酒，眉头却蹙了，一甩手，那壶应声成了碎片，原来，是空的。目光又寻了寻，那壶边的碧玉杯盏，大概还盛了几滴香醇吧……忽然他转了头，我的瞳仁惊恐的一缩，与他同时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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