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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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墨明朝元和二十三年，冬至。
我该永远记得那一日。
承乾宫。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这座宫殿是如此空旷偌大。
招麟桌前没有平日里那些成群的宫人伺候左右，如今，这里只剩下我们兄妹三人，和一盏桌案中间，摇曳的烛火。
我的身边坐着子晴姐姐，子晴姐姐正托腮，扭头看着子晓哥哥手里剪剪裁裁的花灯纸。再过几日就是团圆节了，往年的这个时候，宫里头到处都流转着欢声笑语，今年也很热闹，只不过，笑声换成了厮杀哭号，喜庆的颜色还是红，到处都是，流淌着怵人的液体，逃难的嫔妃娘娘恐惧又愤怒的和小太监抢夺包袱财物，很多宫女被践踏成了一摊烂泥，血肉模糊。就在那扇重重高门外，厥凌国的将士的长矛，穿透了一颗一颗生活跳动的心脏……只有这里，子晓哥哥的殿宇，隔了数不清的弯弯长廊，只装了我和子晴姐姐，看见子晴姐姐平静的微笑，那些喧闹的悲鸣像是从我的一场噩梦中传来，仿佛，那并不是真的。
子晓哥哥将做好的花灯递给子晴姐姐，子晴姐姐端详了一会，夸赞说，“二皇弟做的真好，堪比外面的师傅呢。”
子晓哥哥笑了笑，乌黑的瞳仁里全是子晴姐姐的影子，我不禁，看得微微痴迷。
我们三个为同胞兄弟。
我们的母亲，大墨明朝的皇后，拥有一副绝世倾国的容颜，子晓哥哥和子晴姐姐很好的遗传了母后的一切，从容貌到智慧。子晓哥哥四岁就被立为太子储君，如今十个年头过去，他已经长成一个贵气凛然又翩翩风度的俊美少年，论品貌武学，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而长他一岁的子晴姐姐同样有着惊为天人的美貌，子晴姐姐乖巧可人，极讨人父皇欢心，父皇舍不得将他最宠爱的沅晴公主远嫁他国，早早的，就为她选定了驸马。相比之下，我便太过平庸。听说子晴姐姐六岁的时候已经会默写十分复杂的史书列传，但是这个年纪的我，不过是个天真的顽劣孩童，总是不肯乖乖去书房教席，母后为此头痛不已，她时常轻声责备道，怎堪生出你这么个祸害公主，每每如此，子晴姐姐就会将我抱在怀中，抚摸着我细软的发辫，说，月儿这样挺好……
“这个，先给月儿。”
子晴姐姐见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边看，以为我是贪恋她手中的纸花灯，便温柔的将杆儿塞到我的手里。我心里一慌，抬头去看子晓哥哥，他的唇边带着淡笑，我猜不出那笑容背后的意义。平日里，我是不敢过于亲近他的，子晓哥哥和母后一样，对我的管教相当严格，他说，做大墨明朝的公主就应该端庄得体，大方贤淑，就像子晴姐姐那样。
“多谢二皇兄。”我只好说，规规矩矩的。他抿唇，收回了视线，眼神中有了一些不寻常的颜色。
“那么下一个花灯，臣弟只有下到黄泉，再为姐姐亲手裁做。”
“为什么要去黄泉？”我好奇，插嘴问上一句，子晴姐姐将我搂在怀中，下巴贴着我的额角，我忽然感到，额头上湿润了起来。
殿门开启，进来了人，是这承乾宫的老太监，张丙。
从前我最恨他，他老是仗着自己在宫里年资久长，仗着自己深的父皇信任，便不把我放在眼里，时常将我在御书房如何捣蛋如何调皮悉数告诉了母后或是哥哥，让他们来责罚我。即便我发狠指着他说，下次再如此便砍了他的脑袋，下次，他也依然如此。但是今日，我看着他眼中的满目苍凉，竟，一下子再恨不起来。
我们换上了李丙带给我们的粗布衣衫，是最低等的奴仆装。李丙说，父皇想看看我们。
没有人知道从一扇殿门踏入另一扇殿门，这短短的路途中，我有多么的心惊胆战。终于，我们看见了父亲，他正坐在青栾大殿的龙椅上，一身皇袍，发缕凌乱，眼神浑浊不清，面上，有血混迹的泪印。在他的龙椅下，是那把染血的天龙剑，剑的后面，躺着许多染血的面孔……那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母后……！！！”我突然看见那堆睡着的人群里也躺着她，我要冲过去，被子晴姐姐拦住了，子晓哥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面，双唇发颤，子晴姐姐也带着我跪了下来。父皇怒吼一声霍然站起身来，“别哭！！男儿要勇敢的保家卫国，朕——不允许你流出那样软弱的液体！！！”父皇伸出手招了招，示意子晓哥哥过去。
“你是朕最宠爱的皇儿……朕要你好好活下去，孩子……”父皇却哭了。扶住子晓哥哥的双肩，附在他耳边，语成了泪。子晓哥哥不断点头，重新再看父皇时，眼神恢复了平静，只是拳头，放在身侧抖动的厉害，手背的关节都泛了白。
李丙又带进来一个孩子。
我认得他，他是那个被打入冷宫的娘娘生的儿子，我的另一个哥哥，子星。他也跪了下来，只是眸中清冷，就像是个置身事外的人。我扭过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用冷酷而愤恨的眼神。我记得了，有一年我看中了他手里的蝴蝶纸鸢，软磨硬磨他都不肯送给我，我便急了要去抢，结果被纸鸢的细竹棍划伤了胳膊，流了血。他因此，被关进暴室，一个月后才放出来，连同他母亲也一并受到了责罚。后来我听说那纸鸢是他母亲为他做的，才心有歉意想去找他做些补偿，但毕竟从未和他有过交往，时间一久，便忘了这件事。
镇守东宫的御林军主帅闯入殿门，泣血禀告，厥凌国大军即将攻入主殿，时间……所剩无几。
父皇执意不肯离开，只甩袖背过了身，吩咐道：“赶紧走罢。”
仓惶中我还是回望了一眼，我想记住，我父亲最后的模样……
入夜了。
出了密道还是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跟着李丙身后，在黑暗中不停的跑不停的绕。子晴姐姐一直紧紧牵着我的手，因为恐惧，我的手心不断的冒出汗液，我更怕了，果然一个打滑，那牵连从她的掌心中脱落，我也再无一丝力气，终于瘫软在地面，哇的一声嗷嚎大哭，一双手臂急急将我拽起身，跟着，面颊上一阵麻麻的疼。血腥涌上嘴角，我舔了舔，这个味道，让我顿时安静了下来，我想起那些地面血泊里横着竖着睡觉的人，听说，他们不会再醒过……
换了一只手牵住了我，比子晴姐姐的手更大也让更让我感到安全，那掌心的暖意给了我最大的安慰，我当然不会忘记这个温度……我的子晓哥哥。
还是弄丢了人。
子星不见了，走了许久回头，才发现没了他的影子。子晓哥哥要回头去寻他，被李丙拦了下来……这个时候，再顾不上六皇子了。李丙的声音，像是被这冬日的寒风给吹走了样。
微弱的光线点燃了我们心头的希望，那是南面侧宫门前的火把。子晴姐姐给了我一个苍白的微笑，她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只要出了这里就安全了。
只要出了这里……
一支军队破门而入，重重包围了我们，毫无预兆的打破了这虚幻的宁静。
骑在马背上的少年拉开了弓，离弦的利箭立刻直飞李丙的胸口，只听得他一声惨叫倒在地面，眼睛瞪的老大，嘴角淌着血。他的唇还在翕动，牢牢望着我们。子晓哥哥挡在了最前面，还有子晴姐姐，她惊恐的将我护在身后，像一个保护孩子的母亲那样。
“你们是什么人？”少年一手拉着缰绳，这么问，眉目间全是趾高气昂，一身装扮已显出他不寻常的身份，尤其他手里握的弓，弓顶上一颗璀璨的明珠，两侧飞龙盘踞，那是皇家才敢拥有的标志。
沉默的片刻，军中有人大吼一声，还不快拜见皇帝殿下。
原来，他便是厥凌国的少年皇帝，苏布里氏博彦。
见他年纪与子晓哥哥相仿，并非什么三头六臂的妖怪，我竟稍稍安下心来，从子晴姐姐背后探出个脑袋，视线也大胆的移动到他的面庞，悄然对上了他的眼睛。他手里的弓箭并未放下，一蹙眉，缓缓扬起手里的弓，对准了我。
“太后驾到——”突然，那殿门前不远的位置，响起了这样的调子。队伍里，让出一条长长道来，从殿门前延伸而至。
少年停下了动作，一个翻身跃下马背，半跪于地，恭谨的迎接那迎面而来的华贵轿辇。
轿帘掀开，便是那我后来才知晓的郭太后，她不是个一般的女子，自厥凌国先帝驾崩后，她拉拢朝中大臣辅佐幼子登上帝位，和兵部尚书高武狼狈为奸，独揽整个朝政已有足足八年。且仅用了四年的谋略，便灭了我大墨明朝这泱泱大国。
“好大的胆，见到哀家……”郭太后本是怒意的声音，语半，忽而打住，眼神里有了异样的神色。
“你们究竟是谁？”郭太后问的是我们，可看的，只有子晓哥哥一人。不曾移开视线半分。
“不过是一般的下人。”子晓哥哥答，平淡无奇。
“就算是个下人，也该明白你们大墨明朝今日气数已尽，在哀家面前，胆敢这样放肆，就不怕我立刻要了你们的命？”郭太后是这么说，但是眼中毫无怒意，而是生出一丝怪异的笑，子晴姐姐把我抱得更紧了，恨不得用整个身子将我护住，她怕我年纪小不懂事，胡乱说话泄露了身份，如今生死，就悬在这一刻了。
“不要杀子晓哥哥！！”而那时我，偏偏不识时务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我感到，子晴姐姐的身子抖得极为厉害，子晓哥哥看过来，对上我懵懂无知的双眼，那一瞥是认命也是解脱。
报出了名字……那么。谁也别想活。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1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