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乐初娴》秋与秋城

10、受伤

　　是夜，月沉于西，清云亭一片静谧，好似这座山上便只这一个院落，然而，云筝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院子里稀疏斑驳的树影之下，云之遥站在那里很久了。

　　走过去，轻轻道：爹！

　　“去吧！”云之遥道。

　　“是”云筝俯身，然后转身而去。夜色中，云之遥的脸色凝重，云筝也忽然回头，夜风拂过脸颊，凉凉的两滴，似乎是眼泪，但转瞬便被吹干了。她提起脚步，悄然的溜出了清云亭。

　　顺着青石小路，走过一段园子，这园子以山顶为轮廓，大到此间有雨，彼间晴朗。

　　行至一处山坡，四下里有些荒芜，忽觉背后起了一阵凉风，来不及细想，侧身一拳……刚好打在一个人的手里……

　　“李絮！”云筝微微动容，只见他红色的衣袖被树枝刮得掉了线，下摆被刮掉一角，他先前束得甚好的头发也掉落了几缕在额角鬓边，最让人有些不适的是，他俊朗的脸颊上多了几条细细的血道，犹如猫爪抓过的一样，如此狼狈的样子，如同白月光一下子变成了冰上雪。云筝不觉有些惜才了。

　　顿了一顿，她忽然想俯身行礼，却发现她的拳头还握在他手里，于是松了手想抽回来，却被他一把拉住闪身折了回去……虽然不知为何，但还是被动得与他跑了一段路。

　　四下里无有遮蔽，这是要去哪里？躲避强敌？看他的样子，并无暇顾及她的情绪。

　　于是，云筝忽然停下了，与此同时她侧身向后望去，此处旷野郊外，有怪石林立，那远处似有几只野兽，豁豁而来。再一回身，只见李絮也停下来，收回目光望着自己。莫不是，他，刚刚是与那些野兽遭遇了。耽误之急，是马上离开这里。

　　于远处的悬崖峭壁之上，两个黑衣人矗立着，正遥望着怪石岗，俯视着那两抹疾奔的人影。

　　一个声音冷冷道：哼，这是云之遥的女儿？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到前面来的披风。

　　另一个声音回道：是！主上。

　　忽然他的手慢了慢，皱了皱眉道：那个人是……

　　“是飞云山李世臣之子，李絮！”这人道。

　　“奥？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分明在他的眼里多了一些光华。

　　“主上！”这人追道。

　　“我需得会一会他。”不等这人说出那三个字“使不得！”他已经从这崖顶飘飘然划了出去。黑色的披风像一块幕布，将晨光遮蔽了一瞬。

　　云筝停住了，望着百米之外的悬崖之上，飘下来的一抹黑影，她又不由自主的回过头去。

　　那几只野兽紧追在后，随着远处黑影的逼近，却忽然止步不前，云筝也看清楚了这七头野兽的样貌，那原来是老虎，这山起码有百丈之高，山势之陡，来的时候已经领略了，看来老虎不但擅长跑而且很擅长爬山……正有些出神，耳畔风声骤起，原来那黑影已经到了，正与李絮打在了一起。

　　来人也是使剑，与李絮的剑铿锵相战，力道特别大，绝不是点到即止的试探，亦或是比试。招招凶险，夺命。

　　云筝退后一步观剑，不时地侧目窥视老虎的举动，见它们原地不动，黄褐色的眼睛睁的溜圆，好像随时准备蓄力而发似的。难道，老虎是在等待他们打完了再收拾残局？那未免也太聪明了些！

　　从这黑衣人的身法来看，他与李絮差不多身材，力道却似乎更胜一筹。奇怪这等身法，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让人感觉到来的生硬，没有章法，不循步态，就是一个狠字，但寻常人很难招架，前几招内御敌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也就是说，能与他交手十招以上的人，那便不是一般角色。

　　李絮便不是一般角色，这等狠戾居然被他轻描淡写的化开来，仍旧是不徐不慢，井井有条的输出他的剑式，似疾风中的落叶，看似摇摇摆摆，但总归能够落定。

　　目前看来，实力相当。也许只有当事者知其所以然。

　　的确，有剑何必出掌？但是李絮居然出掌接过了黑衣人的一掌，然后，忽然退后一步，胸口抽搐两下，一低头竟然吐了一口血。云筝顿时瞪大了眼睛。

　　黑衣人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抬剑而来，手腕一绕，那剑竟然如同螺旋一样，唰！唰！唰！唰！盘了过来，李絮一抬头，送剑式！拆剑式！破剑式！这几式连用，身体幅度很大，力度之强，出剑震碎路边石，迫开了黑衣人，剑尖轻动，一声轻脆的咔嚓！他微微摇摆一下，这才站稳脚跟，以剑指地，俯身抬头，黑衣人从他的眼里感受到的是桀骜不驯，他一皱眉打算上前结果了他，然而忽然觉得左肩疼痛，一低头才看到，左边的肩膀被划过了一剑，整条手臂已经没有了知觉，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捂着伤口不进反退，以一种担忧的神色观望着李絮。

　　而李絮只回之一声冷笑，黑衣人看得出他应该是没有力气追他，但若是他硬要杀他，不但会延误了治疗肩伤的最佳时机，而且也未必能够杀成，他不自觉的瞥了一眼一直冷眼旁观的云筝，他毕竟比李絮更清楚她的身手……倏地，黑衣人转身，飞快的朝山坡处跑去。

　　与此同时，李絮忽觉身体被带动起来，眼前一花，似乎是腾身而起，但很快便没了意识……

　　望着天边缓缓初升的红日，她只把背影给了身后的人。但是太阳升起了很高，身后之人都还不曾醒来，于是她趴在悬崖上看着下面那几只虎视眈眈的野兽，还好反应快，不然非得被它们一扑得逞。

　　李絮醒来时，觉得山风很大，摸了摸嘴角，似乎有米糊。他看了一眼身后，是一间茅舍的墙，眼前是姑姑家的表嫂在新搭的石灶上架了一口锅，锅里冒着热气，而这个表嫂正蹲在一边用勺子吹着吃。

　　“为什么不进屋？”李絮起来半靠着墙壁半躺着道。

　　“你醒了？”那有些太过朴素的表嫂忽然扭过头来望了望他，然后又去忙着吹勺子里的东西。

　　李絮那么爱干净的人，如今只能在山风里躺着，而且是躺在茅草屋外面的土地上。

　　“太饿了！”这女人说了一句话，然后半晌都在与那滚烫的食物斗争。

　　良久，她总算放下了勺子，盖上了锅盖，意犹未尽道：人在最饥饿的时候，这么平平常常的一碗水粥也能吃得香甜了。回过头来道：你总算是醒了！

　　李絮略微低头称了一声“表嫂！”。

　　云筝知道了这厮没有张池大。看他脸色依旧苍白，想是内伤还需一段时间恢复，便笑道：什么表嫂？你莫要乱叫。

　　李絮眼中有些诧异望着云筝。

　　云筝道：我家遇到一些事，嫁给你表哥是权宜之计，日后……日后，这婚事是不作数的。

　　李絮只道：奥？

　　云筝道：这件事只有我爹和我还有张池的爹也就是你的姑爹，我们三个人知道，你是第四个知道的人。

　　李絮眼中有光影闪动，道：当真？

　　云筝道：千真万确。她本来想告诉他为何要说与他听这件事，但他没有问，她便也没有说。当下有一件事困扰着她，她便也不多话。目前下面有野兽，上面有伤者，云筝想离开，有些左右为难，她便只能静观其变。

　　李絮缓缓站了起来，朝门走去，他想进了屋子便可以坐在炕上运功疗伤。哪里知道，一推开门，他便打消了念头。难怪“表嫂”……这个姑娘不进屋。

　　屋子里四壁漆黑，炕上，地上，一片狼藉，一股子难闻的味道被风冲散了许多，但仍旧是不够清新。他缓缓将门关上，又坐回原来的位置，看来这个位置还算是这里最避风的一处。他开始打坐，双手放在膝上，眼睛闭住，将体内气力周身循环一遍。内力运行，他有些体力不支，恍惚间耳边传来那女人的声音道：你们飞云山，来参加寿宴的人除了你，那马车里的可是你爹娘？

　　“……”李絮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李絮的额头出了许多汗珠，云筝便帮他擦汗。

　　气运丹田，巡了一小周和一大周，正午时分，总算天气暖和一些，李絮也闭了双眼轻松的睡了。可能是，昨天整晚，他都没有休息。

　　云筝摸了摸他的脉搏，知道他恢复了大概，将一锅粥煮好，熄了火，日头西斜，见李絮还在睡，便也不去叫，转身飘飘然下了断崖。

　　那几头老虎早在一个时辰之前，便被一种笛音给召回了。

　　山坡的那边，黑衣人的身边卧着七只老虎。“回去守林吧！不要再出现。”黑衣人道。

　　他身边除了老虎还有几个暗卫，其中一个道：统领大人，既然出动了虎群，为何不坐等山空？李絮受了伤，另一个还是个女子。

　　黑衣人道：你岂会知道，那女子才是这虎群的克星，今日若是没有她，李絮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