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徘徊于生与死的边境【1】 ...
-
涩谷。
有很多。
改造人,扭曲了身体,流着涎水,可怜而怪异地□□着,挤挨在一起,密密麻麻,堵住了前方的路。
有很多。
七海建人浑身浴血,烧伤的皮肉蜷曲起来,露出下方同样猩红的骨头。他站在走廊里,沉默着。
改造人依然在□□,发出似哭非哭的嚎叫,不住地翻涌,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七海海。”
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
七海建人握紧手中的钝刀,缓缓举起,对准了蠢蠢欲动的敌人。
只是,□□的手臂,带着难以察觉的细微的颤抖。
“七海海。”
他动了。
遍体鳞伤的咒术师冲入改造人的海洋,拼着一只还能动的右手,硬生生杀出一道道空白,鲜血四散,肢体零落地散在地面上。
“砰——”
一只紫色的改造人扑过来,狠狠将他砸飞出去。
重伤的身体终究还是力不从心。
灵敏不再,力度不再,咒力像被抽干的井,而他在一遍遍耙着底部的泥土,妄图从中榨取最后一丝潮意。
很累了。
一直以来,都很想休息一下。
去海边,沙滩上……马来西亚,加沙就很好。在那里盖一间小木屋,买了很多书,却大多没看过,要一页页地翻过,就好像朝花夕拾。
七海建人又一次腾空而起,劈开眼前狰狞的脸,却被身后的改造人趁机偷袭,畸形的拳头击中他的腰,使他倒飞而出。
我现在,是要去救伏黑同学……真希同学,还有直毘人先生。
还有很多事要做。
“七海海。”
好像有人叹息了一声。
武器脱手,这是最致命的错误。七海建人咬牙,旋身踢开凑近的改造人,探身重新将钝刀握进手中,挥舞。
战斗,战斗,战斗,即使不成人形,即使半边身体的烧伤钻心剜骨地疼痛到麻木,即使知道今天自己一定会葬身于此。
手中的刀,永远也不能停下。
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起来,鲜血与汗水糊住了仅剩的一只眼睛,难以睁开。又一只改造人向他扑来,想抵抗身体却不听使唤。
落进敌人堆里,有变形的触手缠上脖颈,被毫不犹豫地斩断,双脚再次接触到地面。
还有很多。
改造人嘶吼着冲锋,最悍不畏死的怪物。
和奄奄一息的疯子。
战斗,战斗,战斗。
意识也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化为晃动的光影,大片大片的色块滑过,身体仅凭本能在行动,失去知觉的手臂还能举起武器,令人惊讶的事情。
要结束了。
很快了,马上,近在咫尺。
我已经做了很多了。
但至少,在那之前……再做完这一件事。
最后一件事。
沉重的身躯在改造人之间翻飞,一次又一次地被击中,绷至极限之后反而不在意大雪上新落的微霜,肆无忌惮地斩杀着。
十只,五只,三只……
“七海海,你很累了。”
是谁,是谁在说话?
当最后一个改造人残缺不全的尸体掉入血海中,一只冰凉的手掌轻轻地贴上七海建人的后腰。
最后吊着的一口气好像突然散了。
男人闭了闭眼,又睁开,长长地叹息。
“原来你在啊。”
“嗯,我一直都在。”
—
“七海海。”你唤他的名。
摇摇晃晃的咒术师没有回应,只是缓慢而坚定地走向那群改造人。
你的近战并不出色,身边的亡灵们几乎都被派出去支援了,只剩执意要留下的灰原。
你不能近身。
“七海海。”
战斗开始了,已是强弩之末的成年人依然可靠地战斗着,拖着残躯固执地要为这场惨烈的事变完成这最后一件事。
灰原焦急地站在一旁,无数次想要冲上去帮忙,抑或者哪怕只是陪伴,却无数次被你拦下。
真人就在这附近,他的术式天生将你克制得彻底,不能过早引起他的注意。
要将宝贵的时间留下,回收七海海的灵魂。
“七海海。”
很艰难,这真的很艰难。
无论身处其中,还是袖手旁观。
这真的够艰难了。
“他要坚持不住了!”灰原低吼着。
但你们都知道,在结束之前,他不会倒下的。
好在,很快了。
“七海海,你很累了。”
走廊恢复了寂静,你终于上前,扶住他□□的腰。
手掌下的肌肉颤动一霎,然后迅速放松下来。
“原来你在啊。”
“嗯,我一直都在。”
你听见自己这样回答他。
-
“伏黑……真希同学,直毘人先生……”
低沉的话音几不可闻。
你叹息一声。
“那些,就交给生者吧。”你揽住他的伤痕累累的腰,不容辩驳地说,“七海海,你很累了,要休息一下吗?”
七海建人睁大眼。
灰原就站在身前,紧紧盯着他。
明明都逃避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为了“这样值得”这种模糊不清的理由,一脚踏入无底的、粘稠的漩涡。
“娜娜米……”虎杖悠仁从拐角探出头来,撑着膝盖,难以自抑地喘气。
嘴唇动了动。
不,不可以这样说。
这会成为他的诅咒。
灰原仍然站在前方,刘海下漆黑的瞳孔映出他狼狈的身影。
“虎杖……”
不,不可以……
灰原向前一步,用力点了点头。
身子忽然一软,好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虎杖悠仁同学,往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从来笔挺的脊背放松下来,一米八的个子却那样契合地落入一米五的怀抱中,有人从身后接住了他脱力的身躯。
冰冷的皮肤贴上热源,几乎要灼伤他破败不堪的全部。
柔软的手指爱怜地抚过他翻卷的皮肉,有水滴打在空洞洞的眼眶里。
“很疼吧,七海海,是不是很累了?”
是啊,真的很疼啊,被撕咬被烧灼的痛苦,正无休止地蚕食着他的精神。
本以为早已麻木了,没想到其实是这样疼的。
真的很累,无论普通人还是咒术师,想要可靠地完成所有事,将未成年们庇护在身后,就一刻也不能停歇。
就这样,提着刀奔跑在人生的道路上,后方是深渊,前方是断崖,没有退路,却也看不见未来。
但……不知何时,发生了一些改变。
背后,多出了一个身影。
也不是无路可退。
至少,还有黄泉之路可逃。
眼睛随着抚过的指尖顺从地闭上,身体变得很轻,所有的伤痛都一点点地远离,好像被浸入温水里,懒洋洋地,什么也不必再想了。
“下班了,七海海。”
-
一只金色的球缓缓成型,安静地伏在手心。
你拨开七海建人黏在脸颊上的金发,轻吻他血淋淋的额。
“晚安吻。”
失去生机的躯壳被小心地靠在墙角。
“啊,是你啊,小姐,和我抢灵魂的,可爱的小姐。”浑身缝合线的咒灵慢悠悠地走近,有些可惜地撇了下唇角,“来晚了吗,我可是很喜欢这个灵魂呢,眼馋很久了,让让我吗?你都有这么多咒术师的灵魂了——我拿改造人和你换好不好?”
虎杖悠仁警惕地挡在你们之间。
七海建人的尸体带不走了。
但没关系。
你握紧那个金光流转的小球,一步步后退。
“悠仁,这里就交给你了。”
“请务必,一切小心。”
粉发的少年没有回头,只是举起一只手,用力握成拳。
-
我要在众人的拥簇下死去。
我要保护大家,而不是成为一个杀人犯。
我会留在这里。
-
你带着灰原找到校长和硝子。
他们沉默地注视着你手中金色的球。
“是七海海。“你伸手,摊开手掌,金光温柔地映亮夜蛾严肃的脸。
“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张嘴,含住那个球,仰起脸,伸直脖子用力咽下。
柔滑的口感,苦涩的咖啡味道。
很香。
-
你的术式是百鬼操术。
以生命力和寿数为代价,收服已死之人的灵魂,纳入身体温养,再以咒力支撑他们现身于人世,操控他们进行战斗。
灵魂可以保留□□上镌刻的术式,只是不能自主产生咒力,而要从你身上获取。
死者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识,但无法违抗你的意志,虽然除了战斗,你从来不对他们发布命令。
如果在战斗中受伤,可以用的你的咒力与生命治愈;如果又一次死去,也可以花费时间与巨大的代价重新孕育。
等你死去的那一天,属于死者的世界将再一次紧闭门扉,尘归尘,土归土,只是知道了他们仍然在,哪怕目不能视也会心生慰藉。
这是禁忌的能力。
模糊了生与死的边界,黄泉在你眼中显现出狰狞的面貌。
逝者与生者的隔绝被打破,你从出生起就是一只脚迈入死亡的家伙。
身体极端的孱弱,一呼一吸,一举一动,皆是折磨苦痛。
普通人的灵魂没有战斗能力,出生在正常人家的你根本无法找到死去的咒术师,更遑论收服。
觉醒术式那一天你恐惧之下的言语,世间攒动的黑影,让父母知晓了真相——
你是个疯子。
怪胎。
不祥之物。
你孤零零地被丢在黑夜里,茫然失措。
你也曾怀疑过,自己存在的意义。
生或者死是否真的如此重要。
即使命不久矣也无所谓了,生生死死不过轮回。
直到……
遇见他们。
咒术师是一群亡命的疯子,时时刻刻在刀尖上舞蹈,日出和死亡总是在赛跑。
惊人的折损率昭示着残酷的事实,令所有人心生恐惧。
可有了你,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咒术师仍然是一场马拉松,只是终于有了终点。
-
而那并不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几次看七海海死的那一段,都难以自抑地想哭。咒术师的旅途没有终点,那就让我来自作主张地允许你下班吧。涉谷事变以后,妹会带着大家一起去度假的。
会有这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