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寒鸦

4、第 4 章

　　春天很快过了，夏天秋天冬天，然后过了大年，又到元宵，各地灯盏都集中到金陵来，小到孩子玩的西瓜灯，大到皇亲国戚为了显示富贵的金灯玉盏，星星点点，不一而足。
　　继儒早约了萧三郎看灯，为此还支开了子墨。临到中午，萧三郎却说与胡烁有约，匆忙走了，留着继儒在屋里默默。天减晚，望着路上行人成双结队，你侬我侬，想来不禁有些气苦，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一个人，那人眉目中却总是嬉笑多过认真，甚至答应过要一起过的节日也借口脱去，终于厌倦了吗？想来想去，心一阵阵揪着疼，坐在窗前默默流泪。
　　环翠推门进来换茶，看继儒一人孤身月下，形影相吊，不禁脱口而出：“公子，曲相爷家三公子午前又差人来邀过一回，我看公子您有安排，就私自给回了，要不您看……”
　　曲相爷家三公子？想起来了，那是个略显消瘦的人，总是淡淡的，温文儒雅，大概是在某个富贵人家中认识的，点头只交，只是从年前开始就隔三差五差人过来相邀元宵同度，开始还亲自回绝，后来干脆就让环翠丫头给挡住了，曲三公子倒也不恼，只仍旧两日一封帖子送过来，从辞令格式到帖子的纸水外观，变着法子的不一样，也多亏了他这份心。
　　……如此，倒也甚好。
　　继儒抬起头来：“回给曲三公子，说继儒片刻即到。”

　　直到金乌西下玉兔东升，萧三郎才同胡烁从城外回来，大街小巷一改平日漆黑的静默，灯火通明，好不热闹，胡烁东张西望，好奇得不得了。
　　萧三郎叹口气：“五年一比，我终究还是输你半分。”
　　“半分而已，”胡烁嘿嘿一笑，“你少我五百年修行，已经不错了。”
　　萧三郎摇摇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心里清楚得很。”
　　胡烁却好像没听到，目光都集中在那千姿百态的灯盏中了：“哎呀哎呀，这不是苏州的绣灯吗，继儒说过最喜欢的，果然精致漂亮！”
　　萧三郎凑过去看，细绢做成的四角灯分别绣着梅兰竹菊，倒与四季相符，卖灯人介绍说这就叫做“四季灯”，绣品色泽深入浅出，倒如泼墨般飘逸灵巧，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那狐狸说继儒最喜欢。
　　萧三郎掏出银子买了下来，抬头看时，胡烁已经挤到人群深处不见了踪影，只好一个人提着灯，晃悠着往漱玉斋走。

　　环翠算是内院的丫头，每月按时拿饷银干活的，不用出门见客，主子出去了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约了几个手帕交正要去看灯，远远看见萧三郎提着个小灯过来了
　　萧三郎看见环翠要出门也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你家主子呢？”
　　环翠横了对方一眼，道：“曲三公子府上赴宴去了，今儿个许是不会回来了。”
　　到别人家中留宿？萧三郎吃了一惊：“不是约好一同过的吗？”
　　“恩客又不只萧爷一个，萧爷之前有，萧爷之后当然也有，当然是谁面子大去谁那里，陪了萧爷快一年也仁至义尽了，真当我家公子要陪萧爷您耗一辈子呢？”环翠说完，拉着手帕交头也不回走了。
　　萧三郎立在那里，连灯掉在地上都不知道，满脑子都是环翠那句“恩客又不只萧爷一个”云云，就像个大锤狠狠地往心尖儿上砸，砸的心都疼了，隐约能找到病灶在哪儿，可是又看不清道不明，堵在嘴里憋屈得慌，那份不安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好像随时要爆炸一样。
　　“不放心就过去看看。”胡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凑到耳边说道。

　　萧三郎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堂堂萧爷，居然要趴在别人房顶上，看着院里两人喝酒吟诗，就好像捉奸的汉子一样……
　　想到这里，萧三郎连忙打住，狠狠敲了敲自己脑袋，又开始骂那只不出好主意的狐狸。
　　明明在家里透过水镜就能看的，偏要像发了失心疯一样跑到屋顶上吹寒风，看这两个狗男……男喝酒作乐！！
　　……喝喝酒也就罢了，若要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看本大爷怎么……
　　……继儒居然在笑……
　　……那死猪蹄往哪里放……
　　……他们这酒怎么总也喝不完……

　　继儒回到漱玉斋时夜已深了，推开门，却发现萧三郎正黑了脸坐在那里。
　　“萧爷，”继儒笑着打招呼，“您得空儿过来啦？”
　　萧三郎冷着脸：“我倒是早得空儿了，是你忙。”
　　继儒愣了一下，看出萧三郎不高兴：“爷哪儿的话，是爷与人有约，曲三公子的面子也驳不了……”
　　“驳不了你就这么晚才回来！”萧三郎一拍桌子，“咚”的一声，茶盏倒了几个，吓得继儒抖了一下，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爷……”
　　“过来。”萧三郎伸手拉过继儒，紧紧抱在怀里，那个刚刚进门的身子还有些凉，明明自己也就是早继儒一刻进门，明明是亲眼看着那姓曲的最大胆的动作也就是拉拉继儒的手，也知道自己这火气发的莫名其妙，但就是忍不住怒火上涨。
　　“爷……”继儒乖顺地搂上萧三郎的脖子。
　　……梦觉尚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