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与星》沕颜

4、折回

　　安蓝去医院后，医生说他的掌骨骨折，鼻骨骨折，需要尽快动手术，避免骨头长错位。

　　晚上10点左右，关心接到安蓝的电话，喊上其他人一起去了医院。

　　“你怎么跟人家打起来的？”

　　关心等人围在安蓝的病床上坐着。

　　“那个人就是个疯子，我就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直接抡拳头往我脸上怼。真不怪我......”

　　“真的？”

　　关心狐疑地看着安蓝，捕捉着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我很了解你，就算是别人过分你也会道歉，然后躲到一边避免冲突。认识你5年了，从没见过你跟人打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真没骗你。昨天我多喝了一点，没收住，就打起来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报警。把你打成这样，还想逍遥法外？没这个道理。”

　　安蓝一想，如果报警，到时候做笔录，不就得把打架的缘由和过程如实报告吗？

　　那这样他的朋友们就知道自己为什么和人打架了。

　　“不要报警！”

　　“凭什么？”

　　关心满脸心疼地看着安蓝。

　　“我们不能受这个委屈。”

　　“对啊，蓝哥。我们是来这里庆祝的，不是受气的。如果那个人也是中国人，更加好沟通了。让警察主持公道吧。”

　　小天看着安蓝瘪下去的鼻梁，表情极其难看，仿佛断的是他的鼻子。

　　“你瞧你，这么好看一张脸，动完手术毁容了怎么办？说不定之后关心姐移情别恋了呢？到时候我就趁虚而入，你可别怪我。”

　　“一边去吧你。你以为关心姐不喜欢安蓝，就会下降眼光考虑你吗？”

　　邓欢颜直直地盯着安蓝。

　　“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报警？”

　　“因为......”

　　安蓝一时慌了神，眼光不时往屈暖原身上瞟。

　　“我猜那个人是疯子吧？安蓝这么温和的人，应该是被激怒了，才动手的。跟疯子较劲，得不偿失。”

　　屈暖原提了提他的眼镜片，看到他求助的目光后立马说道。

　　“他是个疯子吗？安蓝？”

　　“是！”

　　安蓝感觉自己打架之后降智了，平常编一个正当理由糊弄人是他的某种看家的不正当本领，现在却被两个人追问得无处藏身。

　　“那个男的当时比我还醉，一副流浪汉的样子，邋里邋遢，衣服破叉，看上去有点疯癫。我们还是别报警了。快点动完手术接着玩吧。不要因为这种小插曲坏了旅游的心情。”

　　“这不是小插曲！”

　　关心看上去真的很生气。

　　“你怎么就不能多为自己想想，老是无论干什么都先替别人考虑。连个陌生人你都觉得是他吃了亏，而你没什么大碍。你现在要动手术了！万一手术失误了怎么办？”

　　“对医生来说，掌骨骨折和鼻骨骨折只是小手术，而且明天早上八点多就可以动手术了。你别生气了......”

　　安蓝拍拍她的背，心虚地看向一旁的朋友们。

　　其它人看到他使的眼神，识趣地离开了病房。

　　隔壁病床上的一个日本老人看到关心有了点哭腔，对安蓝说：

　　“女朋友这么可爱，可得好好对人家，不要让她哭鼻子呀，小伙子。她真的很心疼你呢，这是我一个老人家也看得出来的哟。”

　　“她......老人家，您误会了。她不是我女朋友......”

　　“这怎么可能呢？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我不是他女朋友，老人家。”

　　关心用日语笑着地替安蓝解释道：

　　“现在还不是。”

　　老人家皱着他的抬头纹，点着头，笑着答道：

　　“是的是的，以后会很幸福的。”

　　“借老人家吉言啦。”

　　她转头对安蓝说：

　　“医生说明天早上九点就可以安排手术吗？这么快？”

　　“对。明天就可以手术。你先回去吧？明天不能抛下他们来医院陪我。你们好好玩，可以吗？”

　　“不行。怎么可以没人陪着你？”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受伤是一种罪过，对你们来说是一种负担。不要这样让我有负罪感好不好？该玩的还是玩，攻略做的那么详细，不可以半途改变计划。”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知道我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你如果不和他们玩得开心一点，我反而更不开心了。”

　　“行吧。那我明天早上先等你做完手术出来接你，然后再和他们去玩。”

　　“好。”

　　“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关心离开后，安蓝叹了口气——差点就被她们识破了。

　　因为他到现在，还是沉浸在那双清水映月般的眼睛里。

　　回味无穷。

　　见星的右耳垂上的痣那么小一点，仿佛就在他眼前晃荡，可可爱爱的，安蓝忍不住用手去碰——却只碰到了一片空白。

　　“难道我......真的喜欢男生吗？”

　　他不敢相信。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清水......星？清水见星？对。清水见星。真是人如其名啊。这名字听起来就是一个美丽的男孩子的名字。”

　　安蓝啧了一声。

　　“我不喜欢男的。而且人家看上去也没成年吧？”

　　可，万一是真的呢？

　　“我得回去，找那个男生，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也行。如果这次我还是有感觉，我就认了。如果不是，就是最好的结果。对。这次回去，只是为了证明我的性取向正确。”

　　安蓝在想，要不要换上衣服再去找人家。

　　可他右手掌骨骨折，左手又不太灵活，只好穿着一身病服去找见星。

　　“老爷爷，如果有人来找我，您就说我回酒店取东西，可以吗？”

　　“你走吧。老爷子我帮你圆这个谎。”

　　安蓝摸摸头道：

　　“谢谢您。”

　　于是安蓝打了辆车，回到了那家居酒屋烤肉店门口。

　　他在心底鼓足了勇气，深呼吸一口气，再呼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打扰一下。您应该就是店长了吧？”

　　那位满脸横肉的健壮大叔点了点头。

　　“您的鼻子还好吗？看起来是住院了呀。”

　　“没什么事，不劳您担心。”

　　他从柜台里拿出安蓝的信用卡。

　　“给您。这次你们打架，并没有摔坏什么东西。需要给您的账单开发票吗？”

　　安蓝收下银行卡，看着店长，不好意思地开了口：

　　“请问，那个男孩在吗？”

　　“您说见星君？”

　　“是的。”

　　“见星君回家了。”

　　“这样啊。他明天什么时候上班。”

　　“见星君请了几天假，他奶奶这些天病得严重，明天就回老家去啦。”

　　“请问您知道他老家在哪儿吗？”

　　“您对见星君似乎有很多问题呢。”

　　店长抽了根烟给安蓝，安蓝摇摇手婉拒了。

　　他便自己抽上一根。

　　“想必您看出见星君的特殊之处了吧？”

　　安蓝忽地皱一下眉，反问道：

　　“您是指......”

　　“好啦，小伙子。我看出来你的心思啦。”

　　店长豪爽地拍了拍安蓝的背，拍得他咳嗽了两下。

　　“见星君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呢，他也因此受过不少白眼......但他同时也很坚强，从不因那些白眼扰乱他的方向。”

　　“那个......您告诉我他的老家在哪，可以吗？我想去拜访一下他。”

　　“我怎么知道你是何居心呢？”

　　店长突然转变了态度。

　　安蓝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充其量只是个陌生人，的确问太多了。

　　“我想跟他道歉......先前说的那些话太过分了......我想他也觉得我说的话过分。”

　　“见星君这么坚强都......嗯......我也好久都没见他哭过了。”

　　“那您肯告诉我了？”

　　“怎么可能？”

　　店长脸色大变，挥舞着双手对安蓝凶道：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不要再来我这里吃饭了！”

　　“您这是做什么？”

　　“我就是讨厌你，没有其它原因。回去你该待的地方吧，油腻的家伙！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年龄了，以为自己受了伤就可以博同情了是吧？你就是这么想的吧？”

　　安蓝被他吼得连连后退。

　　“您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店长不答。

　　拿起扫帚就要打人。

　　安蓝慌忙地跑远了。

　　店长一只手拿烟，一只手撑着扫帚。

　　见安蓝彻底消失于这条街道后，他的鼻子像蒸汽机一样喷出烟雾。

　　“他是个中国人啊，心地不错，看上去应该也是个事业有成的人。我记得他还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和他的朋友们一起来吃饭呢。”

　　店长对着躲在厨房门口的见星说道。

　　“我知道这些。所以我没有出来见他。”

　　见星缓缓地从门后的阴影中走出来，清澈的眼里湿润着遗憾。

　　“你才见他一面，难道就喜欢上他啦？”

　　“他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我也不知道......”

　　见星这辈子......第一次看见有人为他大打出手。

　　他以为这些事，只会发生在电影里。

　　没想到自己当了一回男主角，感觉很开心。

　　但他更加没想到，安蓝会说出那样的话。

　　“忘了他吧。等过段时间，他回中国后也会忘记你的。”

　　“我知道了，舅舅。”

　　“明天你回老家，好好调整一下心态。一个学期不见，老人家也想你了，好好陪陪她吧。下个学期的学费的事，我先帮你垫上。你慢慢打工还我，不用着急。”

　　“知道了，舅舅。谢谢......”

　　见星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从橘红色和服的袖管里轻轻地拿出来那块手帕。

　　手帕上染着安蓝为自己出头被打而流的血。

　　血迹未干。

　　或许在见星的心中，它一辈子也不会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