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念安安》蛋挞自由

15、第 15 章

　　彦时安凝目望了许久，最终收回眼眸，调转身下的白马。马蹄踟蹰几步，她回头望乡，一声马嘶过后毅然奔向那一片荒土之中。

　　天色渐暗，他们点燃了篝火。火光笼罩下，彦时安难以入睡。帐篷外飞沙走石，柴火噼啪燃烧，她摩挲着那块抢来的玉佩再三嗟叹。

　　步六孤辰……她问了一圈，都说未曾听过这个名号。

　　大漠荒芜，人们一般都只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打转，说明这个人理她很远很远。

　　若他是商队中人，云措可能会知道。可云措常年在外，行踪不定，送给他的消息不知要到何时才会得到答复。

　　思索间，突然一阵驼铃声传入耳中，渐渐向他这边走来。般般小心起身查看，彦时安也立刻警觉起来。

　　待到能隐约看清来人时，般般立刻改换面孔，热情地奔向她，“兰识姐姐！”

　　兰识……好娴静的名字。见此人对他们没有威胁，彦时安跟在身后走了过去。

　　来人一身晴山色斗篷，遮住了她单薄的身躯，如荒漠中遇甘泉。她摘下面纱，举止柔和，全然不似大漠中人。

　　般般撒娇似的拉住她的手，“兰识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不过你怎么会到这来啊？”

　　兰识回握住她的手，十分亲昵。轻柔地回道，“我走商道去月城，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恍惚间，竟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时宁十五岁那年，有个媒人上门为宁姐姐说亲，刚进大门，还未步入正堂，便满口年岁大了没人要、彦老爷何必为一个庶女破费之类的言论，刺耳至极。

　　时安自小桀骜，更听不得他人欺辱自己的家人，拎起弹弓爬上院墙，一团泥球正中其人张大的嘴中。

　　院内众人满脸震惊，彦老爷头还没回过来，就对着墙头大喊，“彦时安！你给我下来！”

　　结局自然是彦时安坐在祠堂思过，彦老爷上门赔罪，再用重礼堵住媒人的嘴。

　　那晚宁姐姐也是如此提灯而来，为她照亮昏暗的祠堂。

　　“姐姐，你终于来了，我都要饿死了。”

　　彦时宁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想到此处，彦时安心头发酸，不禁向兰识靠近。

　　兰识回过身来莞尔行礼，“你就是时安吧。”

　　彦时安在商队中隐匿了自己的姓名，旁人问起时都说自己名为关山，关是彦夫人的本姓，山读起来则与时安二字相近。

　　也只有云措、般般这几个相熟的人私下里会唤她时安。

　　兰识见彦时安心有疑虑，解释道，“是云措让我来的。你要找的人，就在我的管辖区。”

　　般般佯装生气，轻哼一声，“兰姐姐你又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就是走商道，来带她去月城的。”兰识示意她二人回帐篷细说。

　　夜里寒凉，彦时安拿了件更厚实的衣裳，为兰识披在身上。般般端来暖身的烧酒，三人在篝火旁围坐。

　　“时安，兰识姐姐以前就是我们商队的，长你四岁。我给你暗器上淬的毒，就是出自她手。”只不过彦时安在驿站这大半年，并未见过她。

　　兰识像是能读懂人心，“我已经不回驿站了。或许今夜过后，你也同我一样。”

　　彦时安和般般相互望了一眼，不知其为何意，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想必你也知道，商队所揽的活计，无外乎货物和人命。”

　　般般补充道，“我们那一路，就只负责普通的商货，你是知晓的。运送普通货物，盈利多少，云头儿是不屑管的。”

　　彦时安把玩着酒盏暗想，难怪云措不常来。

　　商队的任务划分她早已打探清楚：惜命、能力不高又想挣点小钱的，正如她常见的那些人，就去接一些普通的活计。

　　至于那些无畏于百死一生的，只要酬劳够丰厚，什么都肯干。

　　商路各处分散着数个属于商队的驻扎地，打着驿站的旗号做掩饰，各司其职，也方便来往的人歇脚。

　　每三个月，就有专门的人奔赴各个驻扎地的收支明细归拢查验，这些人统称管事。

　　管事彦时安是见过的，她和般般就曾多次为他抱去一沓一沓厚厚的账本。

　　只不过兰识要说的，不是普通的管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人，他们管的是买卖人命、关涉朝廷的这一类的事务，追踪任务所有细节、及时处置行事不善的累赘。”

　　兰识就是其中之一。

　　犹豫了一番，兰识还是决定全然相告，“玉佩之事经了步六孤辰之手，就会由我们核查，但这事我并无印象。”

　　见彦时安脸上失落的神情，兰识转而安慰道，“不过我会带你去见步六孤辰，他或许会记得一二。”

　　商队做事不论正义与否，只论报酬是否到位。云措让兰识千里迢迢前来帮她，一定是有条件的。

　　“我需要做什么？”

　　“我的搭班被杀害了，你来替补他。”

　　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为云措卖命。去与不去彦时安自己选择。

　　时安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已翻起巨浪。她来不及细想，父母姐弟身首异处，背负千古骂名；自己苟活于世，也要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盖如蝼蚁。

　　无论什么机会，付出何种代价，她都要一试。而后舒气定心道，“我和你去。”

　　般般听彦时安同意了，悉心帮着收拾行囊，嘴里不停叮嘱着，“这一次我就不能陪着你了，赶路时一定要万事小心。”

　　彦时安回想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如果没有般般，或许这世上早已没有彦时安了。

　　“不过有兰识姐姐在，你不必害怕，她可厉害了。”般般将收拾好的一部分行装递了过来，粲然一笑，明艳如初见。

　　行路难，时安不方便带太多东西。遂翻出放着很多自己物件的木盒，只取了几件顺手的小玩意，其余的都留给般般做纪念。

　　翻找间却突然发现一片如玉般火红的枫叶，触感温热，这不是她的。彦时安蹙眉仔细回想，才想起梁则川看过这盒子。

　　彦时安掂了掂枫叶，将其收入囊中，佯装埋怨道，“真是的，也不告知我这是什么。”
　　***
　　转眼初冬将至，两人已在路上行了十日有余。兰识过目不忘，沙漠景象变幻万千，也不妨碍她记下走过的每一条路。

　　她本想放慢行程，迁就很少跋山涉水的彦时安，未曾想她竟如鱼得水，看来没少在沙漠中乱逛。

　　又担心彦时安心中不安，温柔道，“月城民风淳朴，值得一逛。至于步六孤辰，步六孤是他的姓氏。他本是临边一个小城的城主，多年前此城已被风沙掩埋。驿馆中的人大多是他的手下，不过对我们还算客气，你不必担心。”

　　“堂堂城主竟然甘心当一个驿站的管事？”

　　兰识温婉展颜，“沙漠中的小城不比庆国。他在此处一面收取保护金，使月城人不受外敌侵犯。一面杀人越货，赚取高额赏金。不必肩负城主的责任，又能堆金叠玉，何乐而不为？”

　　谈笑间月城的虚影已然显现在黄沙中。

　　虽然名为城，从沙丘上远远看去，不过是一处围绕绿洲的聚集地，洪荒大地中难得的碧蓝。

　　眺望月城之际，两人身后的风沙却突然黑如暗影，逐渐向她们逼近。

　　二人刚感到黑云蔽日，情况不对。黑沙便聚成一条手臂，迅速抓住彦时安的臂膀将她拽入无尽黑暗中，兰识紧跟其后追去。

　　风沙瞬间灌入口鼻，再睁眼已不见日光。彦时安警觉，及时用小刀扯下一片衣角遮住面庞。

　　这间隙，更多的沙尘攀了上来限制住彦时安的一只手臂。沙子被风裹挟着，及其锋利，将她的衣物刮出不少口子，晕出道道血痕。

　　时安从腰际拔出弯刀，试着砍向尚未形成的沙臂。可沙尘源源不断，刀光刚将黑臂砍出间隙，沙尘又随风汇在一起。

　　这样下去，反倒先耗光了自己的力气。

　　不过经过这三刀下去，时安察觉到虽然整条沙臂行动迅速，沙子重新汇聚起来却十分缓慢。

　　思索间，她听到许多飞虫振翅的声音，声音逐渐变大，渐渐盖过风沙声，正在向自己靠近。

　　待到看清虫子长相，它们已贴得十分近了，像是毛茸茸的蜜蜂。翅膀很小，艰难地带动着毛球似的身体。

　　本以为虫子是冲她而来，正奋力挣扎着。不料飞虫变换了阵型，围成一个大球。毛球般的身体缓缓点亮，将彦时安团团包裹在其中，要带她飞出黑沙笼罩范围。风沙瞬间小了许多。

　　另一部分未发光的，则飞过来将时安手臂上的沙粒一颗颗吞噬下去。

　　发麻的手臂终于恢复行动，时安揉了揉手腕。发觉小伤痕如蚂蚁啃食，反而钻心的疼。

　　抬头间看到兰识循着光亮而来的身影逐渐显现，彦时安克制住疼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让她放心。

　　转身又发现黑手正慢慢汇聚，手掌又变大了几分，朝她们压了过来，“兰识姐姐，你能找到幕后操纵之人吗？”

　　“给我些时间。”

　　可黑手已然迎头而来，得给她多争取些时间。彦时安顾不上多虑，迎着鬼手冲上前去，“我来对付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