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星》祈雪冬眠

43、碎星星

　　顾曜知看着微信界面一次次刷新，也没有看到白榆今天给他发的信息，早就过了九点了。

　　他把声音调到最大，带着喷壶去给阳台上的花浇水，突然发现旁边阳台上有个小姑娘，坐在白榆摆出来的那张小桌前看书。

　　小姑娘听见声响示好的朝他笑笑，“哥哥好。”

　　顾曜知把水壶放在一旁，朝那边栏杆走去，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白榆家看见有其他人出现，“你认得我？”

　　“嗯。”小姑娘认真地点点头，开始介绍自己，“顾曜知哥哥，我叫橙子，今年十六岁了。”

　　她一开始来的时候也没考虑那些，坐上高铁的时候，看着自己对面那对情侣这才突然想起，要是白榆和男朋友住着，自己过去岂不是会打扰到他们。

　　白榆从她发红的耳根读了出来，跟她说过，她还没有男朋友，但有一个喜欢的人，叫顾曜知，就住在她隔壁。

　　原来，姐姐喜欢的人长这样，小橙子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顾曜知的手机突然传出一声巨响的提示音，是白榆的信息：【多云，28℃-37℃。】

　　【我妹妹在家，帮我照看下。】

　　【谢谢。】

　　白榆要明天才轮休，见顾曜知回了好，放下手机就立马给自己前期的工作收尾，中午给小橙子点了个外卖，下班前又把自己早就做好的攻略给宁宁看，宁宁帮她排除掉几个地方，说等她后天休息，一起去游乐场玩。

　　这是白榆在黎川待的第七年，她对黎川的熟悉度依旧有待考量，她生活向来两点一线，很多地方都是因为采访需要才去的，去了也是原路返回，那份攻略还是照着社交软件做的。

　　白榆准时下了班，想回家带小橙子出去吃饭，刚到门口，就看到她从顾曜知家里探出小脑袋来，“姐姐，哥哥让我叫你吃饭。”

　　她迟疑的低低应了声，进了顾曜知家。

　　桌上已经摆满了一些家常菜，热腾腾的冒着水汽，厨房传来细碎的剁响声，她轻轻走过去倚在门框边往里看，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感觉心底好像有压制不住向上浮动的热切。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顾曜知家吃饭，白榆其实会做一些简单的饭菜，只是后来发觉完全没有必要，单位食堂一日三餐都有，实惠好吃，节省时间还比她手艺强，她一般都是在食堂吃完再回来。于是一到放假人也跟着懒惰起来，觉得做饭一小时，吃饭十分钟，干脆随便吃吃得了，所以去超市也只会买速食，心里想着等上班再去食堂吃好吃的。

　　一个人冷清惯了，突然感受到这种饭菜的烟火气息，白榆心里有点不适应，总感觉固有的生活突然间就被人打破。

　　她一直生活在一个小小的密封真空罐里，不爱听外界的声音，也没有和人真正形成过亲密关系。这也是她一直在想办法说服自己的点，她习惯了单一独来独往的生活，每每看到那种温情的画面，她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极其抗拒。

　　白榆清楚的知道自己性格是有缺陷的，她在十七岁以前，都是习惯性去讨好别人，生怕自己让别人讨厌，别人给她一分善意，她恨不得将全部奉献回去。

　　十七岁的时候又醒悟觉得自己这样不行，于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从习惯讨好所有人到冷漠对待所有人，刚开始那段时间异常的痛苦，她甚至不知道如何与他人相处，害怕自己不经意间又开始讨好别人，也怕自己说错话，索性一直沉默着，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把自己装进了那个真空罐子里。

　　后来岑璟说喜欢她，她准备走出去，结果却是欺骗，于是那个瓶盖又拧紧了一点。

　　她爱看的长远，以前总觉得食甜就无法再去熬那些苦头，可是误诊后她发现偶尔尝尝也不会让自己心性发生多大的改变，她如今已经有了自由购买甜品的权利，早就不是当初路过玻璃橱窗要快步走，因为没有闲钱而欺骗自己的小姑娘。

　　但是人不一样，顾曜知不是摆在橱窗里的精致娃娃，没有了再去买一个回来就行，她如果适应了他的陪伴，他给的疼爱，她还能像面对甜品那样自如吗？觉得有也行，没有也可以，她依旧能一个人独自好好生活。

　　于是她总在顾曜知那件事情上犹豫，期盼又有些抗拒他走进自己的生活，心中根本没有安全感，总担心他有天真的走入了自己的生活，会发现曾经陷落沼泽、狼狈不堪的她，会看见了她本来的样貌，会觉得她冷漠，会后悔喜欢她。

　　她没办法接受这种事情，一想到有天热情退却，他可能会发现自己的无趣，甚至可能会讨厌自己，整个人就止不住的发凉。

　　可她又没法抗拒顾曜知，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欢他，也从不怀疑顾曜知现阶段的真心，但她不能确保这份爱会持续多久，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场未知冒险，她与自己博弈良久。

　　前面二十二年的成长轨迹和感情经历，让她一直拧巴生活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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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假第一天，她和小橙子一起去了离明信花苑最近的黎川大学老校区，学校已经放假，偌大的校园空旷宁静。

　　比起六年前她第一次走进黎川大学校门的茫然，如今她好像心境真的变化了许多，没有那些紧张与胆怯，更多的是淡然和从容，以及一丝怀念，她是在这里才真正慢慢学会如何和别人相处的。

　　晚上她又带着小橙子去商场买了一些贴身衣物和几件衣服，两人提着大包小包一起回到家。

　　小橙子没去过游乐场，一直有点兴奋，把新衣服拿出来比画了好几次，直到一点多才睡过去，凌晨三点多，白榆依旧从睡梦中惊醒，默默转过身把耳机戴上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早上十点，白榆带着小橙子在游乐场门口和宁宁汇合见了面。

　　小橙子一见到宁宁就立马开始打招呼：“宁宁姐姐好，我叫橙子。”

　　“白橙吗？好特别的名字，你们家取名都是木字旁。”宁宁乐呵呵的笑，亲昵地搂住了她，“我只见过黄橙子、没熟的绿橙子，现在还多了一个白橙子。”

　　小橙子刚准备说话，白榆摇摇头，示意她不用解释。

　　三个人一直玩到了下午，阳光刺过云层平等的炙烤着一切，大家累的不行，坐在冷饮店里乘凉。

　　小橙子去了前台点单，宁宁刷着视频，看着周施施立马激动地把手机递了过去，“姐，我昨天在电视台见到这个博主了，她真的好瘦好白，跟这个视频上长的一模一样，一点也不照骗。”

　　视频还在播放着，画面上的人有和她梦里一模一样漂亮明亮的眼睛，只是再不见那股嘲弄和阴恻，周施施明丽的脸庞占据了整个屏幕，还在不停的分享变美心得，声线清恬温柔，娇荡刺耳的话语好像只存在她的记忆里。

　　白榆只怔了一刹，面上并未透出半分情绪，暗叹自己不断的重复练习看来是真的有用。

　　周施施是第一个主动过来说想要和白榆做朋友的人。

　　那是在高中入学的军训上，空气从早到晚都是白灼灼的暑气，周施施用脚痛的谎言成功去了升旗台下的阴凉地休息，碰上了没吃早餐低血糖的白榆。

　　白榆抱着双膝靠在墙边休息，纤薄的脊梁□□着，皮肤白到没有一丝血色，脸上透着羸弱的病态。

　　“我记得你，白榆是吗？”她挨过去坐着露出单纯稚气的微笑，朝白榆伸出皙白的小手，“我叫周施施，施舍的施。”

　　周施施父母大概从来没想过女儿会这样介绍自己，他们最初取名用施这个字，是用了沉鱼落雁的典故，希望女儿成为智慧与美貌并存的人。

　　从不是什么施舍的意思，更没想过其他的可能。

　　“姐，你想什么呢？”宁宁打断了她的回忆。

　　白榆笑，“没什么，就是在想等下去哪里吃晚饭比较好。”

　　“哦，我哥已经定好餐厅了，他本来说要一起来玩，我没同意，我们今天是闺蜜行，要男人干嘛。”宁宁偏着看小橙子逗她，“你说是不是。”

　　宁司砚定了一家西餐厅，就在游乐园附近，晚风习习，他坐在店外的沙发上正在导师通着电话，让服务员把她们带去位置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去。

　　宁司砚并不知道白榆一直没有被收养过，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早就有了新的家庭，趁着宁宁带小橙子去洗手间的空档，说他们两个人还真像，现在都有了一个妹妹。

　　他还特意给小橙子做了一个橙子味的慕斯蛋糕，温暖明亮的颜色一下子就俘获了她的心，回家的路上小橙子不停说着宁司砚的好话。

　　月华如水，夏日的空气中全是路边栀子花的香气，馥雅清香。

　　白榆听着她絮叨，嘴角无意识漾出笑意，“那你更喜欢哪个哥哥？”

　　她纠结了一会道：“都喜欢，小顾哥哥做饭很好吃，还会给我讲题，他解题的思路好厉害啊，一道题能说出四五种解题思路。”

　　“小宁哥哥也很好，他会做那么漂亮的蛋糕，笑起来也很好看，还会说笑话给我听。”

　　“宁宁姐姐也很好，她身上香香的，说话好有意思。”

　　说到最后，她感慨道：“姐姐，我觉得长大真好，能认识很多有趣的好人。”

　　是呀，长大从来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因为对白榆来说曾经的生活也没有多么美好，至少她现在交到了真正的朋友。

　　白榆这样想着，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你倒是会端水，一个也不落下。”

　　两天休息时间一晃而过，白榆又回到工作岗位上，临近中午的时候打开手机准备给小橙子点外卖，顾曜知发来信息，说叫了小橙子去他那里吃饭。

　　她放下手机和宁宁准备一起去食堂。

　　“顾教授竟然还会做饭。”宁宁挽着她的手朝电梯走去，“也不知道林叙会不会。”

　　“你和林叙在一起了？”

　　“没有，他还没跟我表白呢，你说我要不要自己说算了。”

　　白榆刚准备开口，电梯门蓦然打开，里面只有一人，周施施看到她惊讶了一瞬，而后露出熟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