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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诡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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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词坐在椅子上,手指僵硬地捏着那张信纸。
夏词:
你应该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写这封信给你,有些话就是以你出发,我觉得,自然也该让你知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很唐突,希望你不要害怕。
小的时候我没有玩伴,都是一个人呆在家里,等到日落天黑,妈妈才会回来。我的世界里只有我和我妈,我习惯这样的生活,在没有外人闯入打破这种平衡的状况下,我不知该如何自然地跟别人相处。所以我既不渴望,也不追求,对于那炽烈的情感,我向来避之若浼。一个人的独处比我想的要简单,也比我想的更麻烦。看书是打发时间的途径之一,把思维代入到里面去,这一天也就过去了,相比于其他消遣方式,我好像更乐于这种阅读模式。我重复着这样简单寡淡的生活,日复一日。平静也算是安宁的一种模式,我不会试着打破,也不会想要创新,在年少的我看来,这算是一种别样的安全,极大地宽慰了我自己。小区下面经常能听到同龄孩子玩闹的声音,我一边看书一边静默,年岁太久,我也不清楚当时的我到底想不想下去和他们一起玩,但可以确定的是,我并不觉得就这样呆在家里有什么不好。可能我天生就很愚笨,一个人的世界很安静,这样的结果我也功不可没。安静是安静,但不说话也有点难受,或者说,没有陪伴的日子真的有点不舒服。我努力适应这样的节奏,像没有波澜涟漪的死湖,年复一年,直到身心处处习惯接受,直到彻底不再触动。感觉没什么大不了,我一直这么认为着,也一直这么生活着,直到那时你出现了。说实话,我不喜欢聒噪,你小时候也是真的让我很心烦。太能吵、太能哭、太能笑……叽叽喳喳在我耳边讲个没完。跟我回家的那天,我妈刚好也在,她很意外我会带朋友回来,尽管和她好好解释过关系,她还是劝我试着和你相处下去,我想,那可能源于一份愧疚,于是急迫地想要从各方面填补点什么。所以我不抵触你的靠近,因为我也很想知道,和别人来往到底是什么体验。
“和你一起”是我听过的这世界上最动人的话,我从没想过你会为了我而不加思索地选择。如你所言,初中高中,我们一起上学下学,我们最要好、最亲密、最投缘。你总是向我靠近,不加节制,也毫无顾忌,无论说什么你都是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喜欢我、说保护我、说珍视我,你都无所谓,因为我们只是朋友,在你眼里。因为朋友这层关系,所以做什么都掀不起丁点别样的情意,所以做什么都让你觉得是手足深谊。你总是怕惹我生气,会小心翼翼地讨我欢心,永远选择维护我,永远坚定地陪着我,真的只把我当朋友吗?夏词,但我接受不了,我不需要朋友,朋友没理由对我那么好,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欠别人,只是朋友的话,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或许是我自身心理的问题,爱的分量很重,如果不给它套上原因,我承受不起。小时候我就不需要朋友,所以长大了也一样,我不需要朋友的,我不想当你朋友的夏词。
果然没人能拒绝太阳,这句话说得挺有道理,人趋于温暖,就像我同样渴求着你。你明媚张扬,轻狂肆意,无时不刻散发着自身的光,吸引着我向前靠近。我认为如水的平淡是特别安稳的一种境况,它不会出现可怕的未知风险,也意味着难求的和平时光,哪怕枯燥乏味,哪怕寡淡无趣,我都觉得没有关系。它有独属于我的安全感,掌握一切的感觉让我无比宽慰,不至于无措慌张。但是水除了平淡,却也有沸腾之时,表面的风平浪静,或许暗底下波涛汹涌。其实我一直也想要试试的,不知道从心所欲的样子,不清楚为了自己而活的舒心。我做不了自己,因为考虑的不只有我自己,直到看到了你,你那么自由,像天上飞翔的鸟,做什么都出于本心,我羡慕又向往,你身上有我期望的样子。你最能感染人的情绪,和你在一起,我最放松舒适。你永远真挚又朴拙,喜欢捧着一片赤诚递给别人,简直让人无法抗拒。
我也一直觉得我们是朋友的,但我发现并非如此。尽管我的认知有限,没有可以称得上朋友的参照,但我向来清楚自己的心,它告诉我那不叫友谊。夏词,你害怕吗?不要那么畏惧,我自己都很惶恐。我无法想象你知道后的反应,对于世俗而言,这本就难以接受,夏词,我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我怕你觉得恶心。恶心吗?你一直把我当兄弟,我却抱有别样的心思。怕你无法接受,更怕你和我保持距离。
夏词,我喜欢你,不是朋友间的喜欢,是爱侣的那种情感。你是我赖以生存的土地,无法割离,也无法习惯失去。我总在汲取你身上的养分,用来维持跳动的脉搏。我的呼吸因你而起伏,我的心脏也为了你而存在。夏词,你是我一切动力的来由,是上天普度的光明。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赐予我源源不尽的温暖。
和我一起吧,夏词。我想作为爱人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尽我所能,全身心地爱着你。我不会让你难过,也不会让你伤心。你是否愿意让我成为你的爱人?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我都爱你,照顾你,尊重你,接纳你,永远对你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夏词,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晨松渝
2017年6月14日
17年,那不就是高一的时候……
夏词完全不知道,晨松渝竟然这么早就有了这种想法,因为他根本看不出来,晨松渝一直都是那心如止水的面瘫脸。
接下来的书信也都是同一个主题,高三那年写得最多。这些书信数下来整整五十二封。
“我的生命刻画着你的名字,血液里流淌着渴求的讯息,夏词,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喜欢下雨天,你害怕打雷,总习惯抱着我睡。”
“你是无拘无束的风,来去自如,我想在你到来的那时,张开手拥抱下你,如果可以,也想散落成里面的浮埃,你去哪我也一起。”
“我的人生缺了一角,你误打误撞地缝上,不知道那使我为之完整。”
“生命没有意义,我时常在找寻所谓的幸运,我的人生没有季节,你的到来使得春天光临。”
“假使一段付出终究会被收回,那我情愿没有得到,我一直好奇会不会人永远向我靠近,哪怕面对千万次的败北。所幸你没有犹疑,跨越了九十九步,我会主动回头走向你。”
“夏词,你是我的小太阳。”
“我这一辈子乏善可陈,犹如死水,你是那抹唯一的亮点,也是烜赫的来源。”
“到底是我收敛得太好,还是你太过迟钝?”
“你有好多朋友,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还要搭理别人?有我还不够吗?”
“我好像没有足够吸引你的地方,性别就占一样。”
“突然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我不会让你谈恋爱,所以不交往也没关系,写好的情书送不出去也无所谓。”
“夏词,我想给你一个家。你不要伤心害怕,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喊一声我就会出现。”
“木瑶阿姨走了,你老是偷偷掉眼泪,骗我说是熬夜不舒服,你可能不知道,你的演技很拙劣。不要哭了,我再也不会故意不让你进我房间,夏词,很难受不用憋着,我可以抱抱你。”
“夏词,我妈也走了,你问我有没有事,我没回你,你陪我在墓地站了整个下午。你哑着声音跟我说,我俩都没妈了,彼此相依为命吧。又多个把你捆在我身边的理由,要是心疼我,就不能离开我,你自己说的。”
“我想了无数次这种可能,要是当初没有交集,现在表白会不会比较容易?因为牵连了十年光阴,我怕断又断不干净,还会让你陷入为难的境地。”
“等我满了十八岁,就向你求婚。”
“拜托,我要疯了。夏词你好傻,我只能牺牲自己的胆小,攒足勇气向你告白了。”
这就是你说的不喜欢……
那时的厌恶逃避,夏词一直都无法走出去,晨松渝伪装的技艺高明,让他悔恨了十年不止。
最后这一封看得让夏词难以呼吸,他拼命想认清那些字,连起来却看不懂意思。
“很高兴,听你亲口说喜欢我,如果可以,我也很想答应。梦寐以求了那么久,本来该皆大欢喜,但我没选择,夏词,对不起。由于某些强制原因,我不得不离开这里,可能归期未定,也可能永远没有穷尽。你肯定很疑惑,我到底在说什么,我都不清楚那能不能用……”
这里被黑色签字笔划掉,看不清本来的字迹。
“我表达不出来,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说好要一直陪着你,没想到最后是我违背了约定。我失去过爱的人一次,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再失去一个你。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天天开心,万事如意。你很优秀,相信上了大学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我们夏词总是这么受欢迎,因为真的很可爱。我是个自私的人,但你的幸福更重要,所以随便,祝你找到一个心仪的伴侣,我会奉上最真挚的祝福语。天冷了记得加衣,注意保暖,不要喝太多冰水,也不许碰烟酒,少吃外卖,要认真学习,不要总去网吧打游戏,感冒要吃药,别硬抗,身体素质会下降,打雷的时候把耳朵捂起来,我没在,照顾好自己……你会哭吗夏词?别伤心,我只是你的朋友,你可以把我忘掉,时间的作用就是如此。如果有运气看得到,这就是我跟你的告别。说再见还会再见吗?我希望这不是无用的迷信,夏词,再见。”
看起来,就是这时被强制下线。
算算时间,也就是夏词表白的不久后。
原来真的是事出有因,晨松渝不是不告而别。
他写了信,装进密码箱里,最后也没能亲口说再见,因为舍不得面对别离,也舍不得看夏词流泪,所以一声不吭地走,把要说的话寄托给运气。
那么,这里其实看得出下线的真实性。
夏词去拿手机,拨出晨松渝的电话号码。
他下线的原因就是拨通了晨松渝的电话,引来了“天堂鸟”的老大,如果现在重新拨通,会不会就可以回到那个世界?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夏词再次拨打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Please redial later!”
打电话也没用,连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
他的手机好像坏了,不然为什么打不通电话……
晨松渝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夏词头抵着桌沿,空前的疲倦蔓上心间。
“晨松渝……”夏词禁不住喃喃自语道。
小拇指上的红线闪了几下微弱的光,被夏词敏锐地捕捉到。
“红线纠缠着对方,指引着方向,它不断,我们就不散……”
“我一直在你身边,你喊一声我就会出现……”
往事如依,浮现在脑海,字字句句,犹言在耳。
“晨松渝!”夏词一遍遍叫着那个名字,红线的感应也越发强烈,直到周围的一切被撕裂成粉末,消失不见。
又是那漆黑无比的空间,但这次夏词却不害怕了。
黑暗里,有人一直等着他。
夏词顺着红线指引的方向前进,不计较走的路程多长远,他知道正确的方向,也知道晨松渝就在前面。
不知走了多久,连黑暗都仿佛褪散不少,夏词看见身着白衣的那人面向自己,浅浅微笑地望过来,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晨松渝张开手臂,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问夏词为什么还不过来。
这一刻,夏词找到了他的出口。
晨松渝逆着光,稳稳接住了狂奔而来的人,他说:“别哭了,没丢下你。”
“夏词……”晨松渝的声音透过耳膜,传了进来。
夏词惊恐地睁开眼,浑身大汗。他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晨松渝艰难地挡在他面前,两手撑过头顶,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淡黄的保护罩,抵御外面蠢蠢欲动的飞镖。
密密麻麻数不过来,如果防护罩消失,夏词可以确信,他俩会被插成筛子。
“鱼、鱼摆摆,我该怎么做?”夏词此刻顾不上什么,忙问晨松渝应对措施。
晨松渝费力说道:“把力量灌注到手掌,然后控制它击散飞镖。”
夏词努力感知着晨松渝所说的那股力量,摸索着窍门提炼运用,背对着晨松渝一同对付着满天刀雨。
像是感应到多了份力量的加持,那些飞镖很识趣地缓解了攻击。
夏词和晨松渝一同加力,终于把那些飞镖震荡开来。
保护罩随着力量的隐匿而消失,夏词连忙去查看晨松渝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好在安然无事,反倒是晨松渝担忧地问夏词:“没事吧?刚才你突然就昏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夏词摇摇头,说:“没事,可能是这梯子的原因,我做了个梦,陷进去了。”
想来这梯子又有飞镖又有排斥力,莫名其妙地考验人心也没什么稀奇。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也逐渐落下山头,夏词不敢再耽搁,任劳任怨地继续爬梯子。
压力在加重,虽然还是走得很费力,夏词却摸出了承受的门道。晨松渝看着他大汗淋漓腿根发颤也不停下休息,静默了一会无声地跟在后面。
沿途出现了一些小状况,比如长约三米的巨型木柱滚滚而下,以40迈的速度无差别对准了夏词和晨松渝。
别说跳了,能不能反应过来都是个问题。
还没等夏词做出反应,晨松渝就早已抱着他,轻巧地踏上木柱,如履平地般跨越那些连续出现的障碍物。
他的手臂结实有力,身上的气息令夏词感到安心,丝毫不害怕会掉落下去碾成肉泥。
无论陷入何种危险的境地,晨松渝都不会眼看着夏词无能为力,他总救得及时,仿佛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夏词。
夏词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晨松渝情书上写的那句话:“等我满了十八岁,就向你求婚。”
本来那年暑假晨松渝该满十八,只是还没等到那一天,就迫不得已说了再见。
夏词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够两人听到,他说:“晨松渝,嫁给我吧。”
腰间的手突然收紧,夏词感到晨松渝浑身都怔松了一下,他比晨松渝矮了半个头,刚好碰到晨松渝的鼻尖。夏词摸索着那寂静的呼吸,抬头去看,却只见粉红的耳朵尖。他的后背抵着晨松渝的胸膛,那里传来剧烈的震动。
晨松渝没有说话。
障碍物不再出现,这道小关卡被晨松渝轻松化解过去。
夏词认真地和他对视,直到眼里聚焦成晨松渝的身影:“鱼摆摆,我们不谈恋爱了,结婚吧。”
他说得真心实意,坦诚无比,可晨松渝此时却沉默非常,满是顾虑。
半晌,晨松渝轻柔地笑了下,推着夏词往上走,开口在耳边说道:“夏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再不快点天就要黑了。”
夏词没说话,那么倔强地看着他,仿佛非要得到满意的回答才肯罢休。
晨松渝缓和了态度,中肯道:“这样吧,给我点时间,毕竟这不能随便。”
晨松渝戳了戳夏词的腰,夏词登时受不了地要往旁边躲,晨松渝拉住他站定,夏词沉沉说道:“好。”
暮色逼人,无边的黑暗毫无预兆地出现,逐渐蔓延至他们的脚底。
前面的台阶消失得一干二净,夏词试探地一脚踩上去,不出意外地踏空了。
晨松渝说道:“看来只能明天再继续了。”
“嗯。”夏词说。
周围黑得不见五指,晨松渝发动自身力量凝聚起一道光球,他抓着夏词的手,提醒道:“小心些。”
晚上的海边显得尤为寂静,只听见波涛翻涌的声音,倒无端使人安宁下来。
踏着细沙的瞬间,夏词整个人都不由得松懈下来。下台阶的时候他一直数着,这天下来他们一共只走了五十三步,这个结果更让他心力交猝了,五十三步都要走得这么费劲,更何况是成百上千级台阶呢?照这么训练,得训练到猴年马月啊。
裴秋打着灯,冲他们招呼道:“嘿,下来了?走,先去睡觉。”
夏词叹了口气,问道:“诶,没吃的吗?”
裴秋顿了顿,对着夏词露出深奥的微笑:“有,去了再吃。”
“那快点吧,我饿死了。”夏词有气无力地说,跟在裴秋身后,一同走进深处的椰子林。
晨松渝收了力量也跟上去。
跟着裴秋一路歪七扭八地穿过椰子树后终于在一片空地上看到了一间亮着暖光的小木屋。
裴秋:“就是这儿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我会叫醒你们,千万别睡过头了哦。”
“好。”夏词打了个哈欠,困倦地回道。
裴秋出去顺带替他们关上了门,很快就没有了脚步声。
木屋很小,一张木桌靠着玻璃窗,外面黑漆漆的一团,桌上有盏煤油灯,也算是年代感十足的物件儿了。除此之外还摆着两个白嫩嫩的椰子。进门就是一张不大不小的床,卷着厚厚的棉被,那灰暗的色调也不知道属不属于自身的皮肤。床边立着个储物柜,足足四层,看上去也有很长的时间了。
夏词环顾一圈,把桌子的抽屉和储物柜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裴秋说的食物在哪,他瞪着那两个椰子,不可置信地说道:“不是,他说的食物是这个?”
晨松渝的沉默代表了一切。
“我靠!还有没有人性了!爬一天累死累活就喝口水解解渴是这个意思吗?”夏词胸腔起伏得厉害,怒气冲冲地说道。
晨松渝叹了口气,道:“可能这也是规定。”
夏词激情分析了一下裴秋的人格道德,最后不情不愿地拿起椰子喝。
汁水淡淡的,没什么味道,但很清爽,好歹也宽慰了一下口干舌燥的喉咙。
“鱼摆摆,喝啊。”夏词把剩下的一个椰子递过去,催促道。
晨松渝接过椰子,一口抿尽。
“这儿没有洗漱的地方吗?”夏词靠着桌子,眉头紧蹙。
晨松渝说:“那里,门后应该就是。”
夏词往左一瞧还真有个木门,推开后就是个浴桶,上面搭着条脏兮兮的毛巾,说毛巾都是抬举,抹布还差不多,破破烂烂的像是擦了十年餐桌一样。墙上钉着块木板,上面放着一小块肥皂尸体,干巴巴还没成年一样。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连水都是没别的里的。
洗澡的地方找到了,那水呢?夏词呆若木鸡地扒着门板,石化原地。
晨松渝好笑地拉开夏词,提起木桶就往外走,夏词忙问道:“去哪啊鱼摆摆?”
“打水去。”晨松渝不咸不淡地说。
“哪有啊?”夏词惊诧道。
“木屋西方三米不远处有口井。”晨松渝说道。
夏词在背后嘟囔道:“我怎么没看到?”
晨松渝打完井水回来,放进淋浴房,让夏词先去洗。
夏词把手伸进去探了下水温,手像碰到了刀尖一样猛缩回来,嘴里喊道:“这水怎么这么冷,洗完还不得原地去世。”
晨松渝顿了顿,询问着夏词的意见:“要不我们去找那人问问?”
“算了吧,”夏词吸吸鼻子,“这摆明就是想我们自生自灭,去了也没什么用。”
晨松渝:“那怎么办?”
“就这么洗呗,还能怎么办。”夏词叹了口气,脱下衣服上的挂件就关上了门,不一会传来一阵水声,随之一起的是压抑的轻嘶。
晨松渝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就开始打量起整间屋子,这间木屋是真的小,且说高度正好不大不小,人进来就差半个头顶上天花板,合理怀疑是组织小气抠门的成品。
木桌的抽屉里有一把生锈的残疾钥匙,坑坑洼洼不成样子,还有一张差点风化的羊皮卷,上面布满尘灰,晨松渝打消了一观到底的念头。已经湿润无比的火柴盒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五根火柴,可能是用来点燃煤油灯的。
夏词洗完澡,整个人打着颤栗走出来,嘴唇发白毫无血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老实实躺到床上窝进棉被里了。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棉被这么厚了,原来是怕玩家真被冻死。
晨松渝去屋外打完井水,也进了淋浴房洗漱。
冷水哗啦倒在身上,冰凉的液体透彻寒骨,激起一阵的鸡皮疙瘩,就连声音也无法发出。
晨松渝洗澡很快,拿帕子擦了擦发梢的水珠,站着没上床。
夏词探出个头,疑问道;“睡觉呀鱼摆摆,站那干嘛呢?你不冷啊,我都给暖好一阵了。”
“才洗完还有点凉,我再站会儿。”晨松渝嗓音都透着冷,没什么情绪。
夏词拍了拍床,直接无视晨松渝的回答,催促他快点上来。
晨松渝放下毛巾,走到床边刚坐下就被夏词一整个扑进怀里。
“说的什么话。”夏词头贴着晨松渝的胸口,声音闷闷的。
晨松渝轻轻拍着夏词的背,右手抚摸着那湿润软绵的黑发:“睡吧。”
夏词抱得越发紧了,生怕晨松渝一下子又不见似的。
入夜微凉,木屋冷寂,二人抱着取暖,相拥入眠。身旁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体温也逐渐恢复正常。满是漆黑的空间里,晨松渝听到夏词细微的声音,含糊不清却又明显刻意:“为什么不答应我呢……”
晨松渝顿住了,他全身没有动弹,就在他终于要给出答复时,发现夏词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他拍着夏词的脊背,小心翼翼,像在哄睡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呼出的嗓音轻到极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我搞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属于我的真实。”
他低头吻了吻夏词,柔声说道:“晚安。”
另一边裴秋正在向百里求途汇报今日的训练进程,百里求途坐在办公桌前,揉了揉太阳穴,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才五十三步?”
“呃,是的。”裴秋吞吐道。
百里求途叹了口气,有些烦闷地冷声道:“来不及了,尽快让他们完成训练,游戏数目又增多了。”
裴秋一听坐不住了,愕然一惊:“什么?这才多久,怎么会突然又增加副本,多少了?”
“别管,组织自然会安排,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训练夏词,你知道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无间魁真的很难得,明天开始加码,一定要让他快点适应游戏操作。”百里求途下了最后通牒,然后切断了和裴秋的通讯。
裴秋压下冲动,憋了一肚子气,要让他违背百里求途的命令直接不管不顾地出去还是不太敢。主要是他又不小了,还像以前那么无所顾忌就很没分寸,反而会弄得局面一团糟。现在的当务之急果然还是得好好训练夏词,只有等夏词结束了训练,他才能快点出去帮忙。
明天就往死里加码,裴秋恨恨想着。
这晚,夏词梦到了裴秋,他手里拿着那管超大版针头,嘴里念念有词道:“才走了五十三步,看来我得好好给你上强度。”
夏词惊恐地往身后台阶那儿跑,也不管身上传来的疼痛挤压,铆足了劲儿拉开和裴秋的距离,他有些生气地冲裴秋吼道:“五十三步怎么了!你们这种无良组织,道德败坏,吝啬小气,爬一天梯子才给个椰子水喝,你还要我怎样!”
裴秋的声音不由得也染上羞恼,蛮不讲理道:“那又如何?我们就是要压榨尽你的所有价值,把你困在这里,替我们下线卖命,永远!你永远都别想逃离——”
夏词大叫:“不要——”
他睁开眼,下意识抓紧身边的东西,触上晨松渝紧实的腰腹,抬起头就对上那张恬静安详的脸。睫毛卷翘,长且密,挺拔的鼻,在脸上投落下一片阴影,嘴唇很薄,泛着浅淡的颜色,哪哪都漂亮干净。一大早就看到这么赏心悦目的画面,夏词一天的心情都要好上几分。
晨松渝被夏词的动作惊扰,缓缓睁开了眼,还不清醒地呆滞着,本来两人正处于一个拥抱的姿势,晨松渝便自然而然地将夏词往怀里带了带,开口的声音低哑:“不睡了?”
“嗯……”夏词有些窘困,随便扯了个话题,“现在什么时候了?今天我比你醒得还早诶。”说罢,夏词抬头看了眼窗外,竟然仍是黑蒙蒙的一片,就连半点日光都见不着。
他愣了愣,奇怪又不确定地说:“鱼摆摆,天……怎么还是黑的?”
夏词自认为自己一个觉不可能只睡这么短,虽然他总会在半夜醒来,但来到这个鬼时空找到晨松渝后,这种情况就明显减少了。况且一般晨松渝都会比他先醒来,难道是因为晨松渝太累了吗?
晨松渝搂着夏词腰的手缓缓松劲,眨了几下眼后突然怔怔地愣了好几秒,他坐起身来,径直走向窗户边观察外面的情况。
夏词不敢出声,唯恐惊扰到晨松渝的思绪,他惶恐不安地屏气凝神,看着晨松渝弯腰仔细探查的背影。
晨松渝的神经绷得很紧,若不是夏词刚才那句疑问,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事情的离奇。太蹊跷了,他睡得那么沉,甚至感知不到周围的动静,是因为最近过于松懈了吗?晨松渝心里默默敲了个警钟。
窗外除去漆黑一无所获,晨松渝却也没有放下防备。他转过身刚想让夏词不要害怕,一阵高昂沉稳的轰鸣打破了现下安谧的气氛,顿时犹如惊弓之鸟般在丛林掀起强烈的反效影响。
“把衣服穿好。”晨松渝把夏词放在桌上的衣服递了过去,沉声自持道。
夏词一边急急忙忙地套衣服,一边问道:“鱼摆摆,这是怎么回事?这声音……是不是裴秋在让我们赶去集合?”
晨松渝眉头紧蹙,谨慎道:“也许没那么简单……”
他说出自己的存疑,身体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夏词,你不奇怪,天为什么一直这么黑吗?我为什么,睡得又这么沉呢?”
晨松渝这么一说,夏词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好像他们被装进了一个密闭狭小的空间,而这个空间,让他们无法辨别黑夜和白天,丧失基本的常识认知。
要不是那个有些弱智的梦,他还醒得过来吗?如果他没有醒过来,和晨松渝一样沉睡,结果是什么?裴秋说过让他们不要迟到,如果睡着了起不来,就会错过集合时间,那么会不会是裴秋故意安排的一出戏呢?
夏词看了看晨松渝,显然晨松渝也想到了这一点,为了给他们一个教训出此下策也不是没可能。
“那我们现在就去海边集合。”夏词说。
晨松渝叫道:“等等!”
“怎么了?”夏词问。
“外面……有东西。”晨松渝说完,像是为了得到印证,木屋颓然变得摇摇欲坠,震颤不停。
四面八方传来拍打敲击的声音,一下一下毫不停息,不知疲倦地继续,听得人毛骨悚然。
“啊!”夏词惊叫,指着晨松渝背后的阴影。
晨松渝回过头,看见一个类似人的黑影正用手拍打着玻璃,它贴近窗户,张大嘴巴,冷月的清晖只能放大扭曲它的身形,看上去更为粗陋。
它空洞的眼睛,起伏的鼻子和“O”型嘴巴紧紧贴着玻璃,严丝合缝。而周围,是同它一模一样的黑影,它们做着诡异划一的举动,把木屋拍得吱吱作响。
“这么下去不行,木屋禁不住这种摧残。”夏词紧张道。
如他所说,屋顶开始掉落细小的木屑和灰尘,显得越发摇摇欲坠。
晨松渝声音冷得出奇,蹙眉道:“走不了,外面全都是黑影,方圆一里都围满了这东西。”
“什么?!”夏词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我们很难杀吗?这么多玩意儿,是想让我们死无全尸吗?”
如果只是考验,没必要弄出这么大动静,但凡超越了玩家极限,看似无解的作战训练,实际都设置有通关技巧。
晨松渝:“找找有没有特别的线索。”
夏词“啊”了一声,照做,检查起那个储物柜来。
晨松渝弯下腰把木桌抽屉里的羊皮卷,钥匙和火柴盒拿出来,他看着那张灰暗破烂的羊皮卷,手指沾上火柴盒带来的湿润。桌上的煤油灯在黑影的围攻下“咕咚咕咚”滚到晨松渝怀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夏词拿着一把玲珑小巧的口琴转过身,急切道:“怎么办鱼摆摆?屋子好像要塌了!”
晨松渝顾不得许多,把煤油灯放好,说道:“把你红线放出来,就像上次的强制格杀一样,让红线扎进木屋,再灌输你的能量。”
夏词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找到点感觉,连忙唤应红线扎进木屋,他不断地抽用自身能量,得到红线带来的养分,整间木屋就如同夏词身体的一部分,硬生生扛住了外面无数的攻击。
“很快就好了,夏词……”晨松渝来不及去搭上忙,熨热过火柴盒后取出一根来划开。
他打开煤油灯,火蛇子咬上灯芯,霎时点亮了灯盏。
只见煤油灯震闪发出的暖光照亮了木桌,那张原本灰暗布满尘灰的羊皮卷竟缓缓显出字来,上面是潦草细小的手写英文体,密密麻麻陈列了一大堆过往,似乎是在讲述一个人的日常,像日记,又像是自传。
“鱼摆摆,这张纸上说了什么?”夏词费力地移到晨松渝身后,但却看不清上面的字体,只能由晨松渝逐字逐句地翻译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