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望春来》濯尔

3、第三章

　　“豁！二公子的院子真好，是全府最好的院子。”柳刚整理完床铺，呈一个“大”字形倒在床上，惬意的大喊。

　　“我倒真希望你是真心说这句话的。”送我来的绿衣姐姐看着柳面色复杂。

　　“不，这里绝对是最好的，有好多吃饱喝足的花草，老爷和夫人果真也很疼爱二公子。”柳感知到这里的植被灵气充裕，来到这儿就感到神清气爽，应是府里最为适合柳之处，所以她斩钉截铁的又重复了一遍。

　　幸好没被分到其他地方，柳心里暗暗想着，又四处打量着她的房子。房子不大，可很规整，比之前住的可称心多了，终于不用听晚上的呼噜声啦。

　　“王嬷嬷说这次人手不够，你力气大，是她特意派来的，所以我就安排你去每日取水，你……你行嘛？”绿衣姐姐迟疑地看着柳。

　　柳是一只柳树妖，看起来确实小胳膊小腿，但力气相较小丫鬟确实大，都赶得上一个寻常小厮了，所以之前柳也是干着挑水的活，现在二公子院里人更少，那肯定不在话下。

　　看着柳肯定的点点头，绿衣姐姐才松了一口气，说：“我叫沁竹，你若有事可以来找我，我们院里人很少，活也轻，我就给你安排这一件事，实在是分给咱们的小厮太少，你也不要逞强，可以一次少挑点，多来几趟罢了，咱们主子……主子也从来不为难我们下人，你一定要忠心些！”

　　“沁竹姐姐，二公子爱吃糖吗？我好好干活会不会给我糖吃呢？”

　　“你……二公子虽是小孩子，但从不贪图口腹之欲，公子不常出门，你好好干你的事。”沁竹姐姐显然没料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蹙起了眉头。

　　柳倒是有点难掩的失望，二公子还是小孩子啊，怎么不爱吃糖啊。

　　看着柳愁眉苦脸的样子，沁竹也没在纠结，便走向门外。

　　“柳儿，我最后再说一句，我知道旁人都争着抢着去大公子院里伺候就是为了一朝得公子青睐，翻身做了主子，可那富贵荣华说到底就是哄人的，你既然来了二公子这儿，就好好伺候二公子，二公子才是这府里把下人的命当命的主子。”沁竹走到门口，本已一脚踏出门外，却还是立定背对着柳说了几句。

　　她的背影单薄，说这些话的时候似有无限悲怆，亦或者还夹杂了更多柳不懂的感情。

　　柳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

　　沁竹姐姐强调好几遍了，妖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难道在人这儿不通用？柳胡思乱想着。

　　一下午的时间，柳就摸清了这个小院，这次新来的有三个人，柳、月牙和唯一的小厮定元，柳的住处离书房近一点，月牙和定元被安排到了离主院近一点的地方，和院里原来的仆从住在一起。

　　午后用饭毕，沁竹告诉大家今天都各自整理好内务，明个儿一早用膳前一并去公子面前请安。

　　是夜。

　　又来到一个新地方了，还是想她的春来山。想到这儿，柳再也闲不住，立马翻身下床，再偷偷摸摸翻出藏在床角的一点饴糖，出去看月亮！

　　院子里的人似乎都睡了，院内一片寂静，开门的一丝声音都被无限放大，柳更加蹑手蹑脚了，生怕脚步声吵醒了他们。

　　坐在柳小屋门口石阶上的角度恰好有一棵其冠如盖的槐树，她只得眼睛盯着月亮，脚下生风，快步寻着合适的位置。

　　柳坐在了一扇窗户下，头刚好靠在窗沿。月光不吝惜地笼罩这方小院，还有看不见的另一片天地……也包括自己那山清水秀的春来山。

　　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酸的涩意，柳当树的时候，周围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鸟语呢喃，泉水咕咚，微风轻抚时磨得沙沙响地叶子，小芽冲破束缚冒出地面的第一声欢呼，甚至柳的若千根系紧紧扎在泥土里，都能听到几只小昆虫簌簌挪动……

　　嚼着口里的糖，第一次觉得没尝出什么滋味。

　　好像，自己的春来山才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地方。柳恹恹的想着，随即觉得今晚的月亮也没意思了，便起身回屋。

　　“哎呦，我的头！”起身的那一瞬恰巧有人把窗子推开了，霎时眼泪就涌了上来，柳用手捂着后脑勺，怒气冲冲的向后看去，一转身，却愣住了。

　　窗子里那人穿着一袭白色寝衣，极简约的款式，衣领处却有金线隐没，针脚细密，并未冠发，墨一般的发随意搭在肩上、胸前，脖颈上有红绳，牢牢系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长命锁垂在胸前。

　　窗子并未完全拉开，它的阴影却刚好投在他的鼻梁处，那道月光在脸上走了曲折，一道线将这个小人儿分为极其割裂的两部分，线以下是张莹白的小脸，得了月光的眷顾一般，映照着脸上的小绒毛，更显得白皙柔和，嫣红的小嘴因为惊讶微微张着，实在可爱的紧，再往下是纤细的脖颈和白衣；线以上却完全没入黑暗，看不清双眼。

　　哪来的这么一个漂亮小孩，是妖精？不对不对，按照我这个妖的参照，他一定是个小仙！

　　柳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这小人儿露在月光里的小半张脸。他也惊讶极了，一手还扶着窗沿忘记收回，撞上了柳这一张痴汉脸，才恍若回了神，连忙慌张的收回手，紧张地抿住了唇。

　　不用想也知道，柳现在一定滑稽极了，眼眶里的泪水因为转身的大幅度动作而缓缓落下，偏偏柳还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哎，一定像个吃小孩的老狼妖。

　　“你是天上的小仙童？”

　　“我不知道此处有人！”

　　柳和他一齐出了声。

　　空气似乎凝结住了，一度有些尴尬，柳可不管这些，继续激动又热切地走上前一步，想离他更近一点看见他的眼睛，说：“小仙童，你是来满足我愿望的吗？”

　　谁知这个举动好像吓到他了，柳进一步时，他恰好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踉跄。

　　“我的愿望是过好日子，有好多好多的饴糖可以吃！”

　　“小仙小仙，你是不是灵力也不强啊，或者，你是个哑巴？”

　　“我……我不是什么小仙！你休要胡言。你是何人，三更半夜来到此处，意欲何为？”一道稚嫩又略带严肃的声音出现。很显然，这小孩故作老成，怎奈到底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稚嫩有余，但震慑力不足。

　　“我是柳，来赏个月！既然不是什么小仙，那你又是何人？”柳一边说着，一只手就搭在了窗沿，扭过身朝月亮努努下巴。

　　漆昭愣了一下，他实在不记得自己院内哪来的这号人物，又实在拿不出主人家的气势，有些委屈的扁扁嘴，自暴自弃般的说：“我是漆府二公子漆昭。”

　　“原来你就是二公子啊！”柳高兴地转身双手借力往前一使劲，半个身子都挂在了窗沿上，眼睛亮晶晶地朝窗内看去。

　　漆昭又被吓了一跳，白衣再往后一撤。

　　实在想不出这个人费尽心思见到他想干什么。“是又如何，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柳连忙从窗上下来摆摆手，说：“公子你误会了，我是今日新来的，真的就是来赏赏月。”

　　看着漆昭不动，柳又有些急了，“公子公子，你别不信我嘛，我是好的，我是好的！。”

　　看着眼前这人有些焦急的面孔，她甚至都没有好好擦去脸上的眼泪，两道泪痕在月光下时现时暗，鬼使神差，漆昭答了句：“我没不信。”

　　“不过我却有一事想让你帮忙，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漆昭这么好说话，柳相信自己遇上了传说中的软柿子，便眼珠一转，厚颜无耻地又提出一个要求，“我本给自己起名为柳，可今日前来登记的小厮说最少要两个字，我同他争辩不过，便只好答应明日之前想好再说与他。少爷，柳真的对我来说很重要，沁竹姐姐说少爷你最厉害，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漆昭有些头疼，碍于他身体抱恙，平时就算是父亲母亲都很少要求他，更别提那些百依百顺的丫鬟小厮们，从来没有人对他提出很多要求，所以他也完全不懂如何拒绝他人。今夜，他只是想绕过沁竹他们自己来书房偷吃块糖，吃完后又隔着窗子感受到月光清明，想开窗透透风，谁知，遇上这么一个难缠的厮。

　　听到她后面几句，虽漆昭对喜怒不形于色深以为然，平日也学着心事勿让人知，到底是半大的孩子，他心里却也暗暗一喜。

　　就随了她的意罢。漆昭淡淡地想。

　　“濯濯烟条拂地垂，城边楼畔结春思。古人多用烟条比喻柳条，你既然如此喜欢柳，取一烟字可好？”漆昭面色不动，眼神却紧盯着柳的表情，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毕竟是第一次给人取名，漆昭生怕被嫌弃，正想要开口说如果不满意他大不了重新想，就见她先是口中反复轻轻念着，而后声音越来越大，脸上的笑容也随之绽开，“柳烟，柳烟，我喜欢这个名字！谢谢公子了。”

　　谢过之后，柳烟摇晃着头，嘴里又开始各种腔调念着自己的名字，慢慢转身蹦蹦跳跳地回屋了。

　　漆昭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眉眼一弯。

　　今晚的遭遇不算太差。转即想到自己是偷摸出来的，他马上弯腰探下身子在那一片黑暗里摸索着藏起剩下的糖，也该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