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题名时》康皛

3、第 3 章

　　两人来到一条老街，街道是青石板铺成的路，两旁的房子古色古香，房檐的雕花精致大气，一家茶楼的外边还挂了面古式的旗子，内里时而爆发出笑声，偶尔有几个穿着汉服的姑娘摇着扇子从二楼走过，步履轻盈如同被风吹起的羽毛，一下消失在了拐角。周遭的店铺在木板上写了名称，普通的餐馆，在这叫“食肆”，馆内的员工都是店小二装扮，几张方形的古木桌，收银台处的算盘，还有门口挂着的几串红辣椒，几坛用红布包住了口的酒罐，处处彰显着古朴的气息。
　　有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就为了来体验一把古人的高雅情趣，在这历久弥新的河清街上。
　　宋遥生和白辰安走在街上，活像两个穿越的，此时街上人不多，有几个光膀子的大叔在屋顶上忙活什么。宋遥生忘了，现在是八月的下午，能热死人的天气。
　　“我有点后悔来这了，”宋遥生抹了下额头上的汗：“除了夏天这里人都挺多的。”
　　白辰安递给他一张纸巾，道：“这不一定，人都在屋子里呢，去茶楼看看？”
　　宋遥生点点头，和他一起往茶楼走去。
　　两人一走进茶楼，便有个小厮摸样的人迎上来：“二位客官里面请，小店一楼没有空位了，二楼的看台可还看得上？”
　　这次换宋遥生跟在白辰安身后了，他以前没来过这，顶多在外边看上几眼，街边摊子上的小玩意可吸引他多了。
　　“无妨，我二人本意前来避暑，不喜嘈杂，二楼清净，倒正和了我意。”
　　店员显然是被惊到了，眼前的少年温文尔雅，品貌非凡，若不是身上的现代人装束，倒真像个古代书香门第家族的年轻公子光临他家小破楼，蓬荜生辉啊！
　　“那是，客官随我来。”
　　两人在一个拐角落了座，店员将茶水单递给他们，白辰安点了杯苏品春，宋遥生点了杯秋叶语。
　　“你喜欢喝这种茶？”
　　“没有啊，我看着名字好听才点的，怎么，那茶苦吗？”
　　白辰安将店员送来的茶推到宋遥生面前：“秋叶晓霜红湿。帘额动，水纹浮。茶名取自宋代诗人张先的《更漏子·相君家》，味苦，性凉，初入口只觉涩，复饮方觉干洌。”
　　“啊？你怎么懂这么多？”宋遥生闻了闻，泄气道：“本来就不喜欢喝茶。”
　　白辰安把他面前的两杯茶交换了一下：“喝这杯吧，苏品春的味道比较淡”
　　宋遥生真就喝了一口，结果被烫的直吐舌头，抬头一看，白辰安还在笑，他正要发火，白辰安立马敛起笑容，正色道：“喝茶是有很多好处的。”
　　“比如？”宋遥生咬牙切齿。
　　“《茶经》有记载，茶者，南方之嘉木也。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四肢乏、百节不舒，聊四五啜，与醍醐、甘露抗衡也...”
　　“等一下，你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知道我古文不好还尽显摆。”宋遥生气呼呼地瞪他。暑假问他题时，他就老爱逗他，说什么“朽木不可雕也”“竖子不足与谋”，逗完了才肯认真叫他，想着就气！！！
　　“......”白辰安低笑一声 ：“你知道制茶的步骤吗？”
　　宋遥生不想和他讲话，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从五代的蜡面、研膏，到宋初的龙凤团，到蔡襄的小龙团，再到宋徽宗时代的龙团胜雪，等级越高，耗费越大。从宋人传下的茶书中，我们基本能完整了解宋人的茶叶加工程序，分为采摘、拣茶、蒸茶、榨茶、研茶、造茶、过黄...”
　　“那点茶是什么？”
　　“点茶就是...”
　　“算了，你光说我也听不懂，以后有机会你给我示范，”宋遥生指了指台上：“现在唱的是什么？”
　　白辰安望向台上，只见台上的人扮相俊秀，嗓音甜润，念白、唱腔、舞蹈、水袖，一招一式，举手投足之间都深谙梅派风韵，直把一楼前排的戏迷们听得如痴如醉。就连宋遥生这种自认为不欣赏上的人，也感受到了“美”。
　　“《贵妃醉酒》”
　　两人在茶楼待了近两个小时，出来时暑热已经散去了一半，路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街边的小贩也开始支棱起摊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宋遥生看着那些新挂起的大红灯笼，屋顶上闪烁的彩灯，还有比平常多了近一倍的情侣，不禁有些疑惑。
　　“今天是七夕节。”白辰安答道。

　　时间到晚上七点，两人再次来到这条街。
　　黑衣青年英姿飒爽，剑眉星目，束腰的绳带勾勒出完美的身形，金丝线绣成的图腾给他平添了几分贵气；他身旁的白衣公子风度翩翩，面如冠玉，轻柔的白纱衬得他像个误入凡尘的仙客。黑白一配，甚是登对。
　　此时街上已是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他们走入了一片欢声笑浪中。
　　路过一个卖面具的，宋遥生拉着白辰安停下。
　　“这位小公子，不知看上了哪个呀？”
　　宋遥生一眼就相中那个白蓝狐狸款的给白辰安戴，自己则挑了个简单普通的黑色面具：“两个，谢谢老板。”
　　“戴好了昂，毕竟我们请的是病假，要是碰到老师就不好解释了。”
　　宋遥生感觉自己可能脑袋被门夹了，不然怎么可能编个“食物过敏”的慌向贺老六请假，还撺掇着他妈和他一起“狼狈为奸”，就为了带白辰安来“逛街”？他妈笑着调侃他，两大男人过七夕害不害臊啊？在他妈面前他可以死皮赖脸一点，在白辰安面前可不行了。戴上面具后只能看到鼻子和嘴了，减少对视，也减少他的害臊。
　　确认已经准备完全了，两人开始往里走。
　　说实话，宋遥生平时食欲不重，今儿可能是气氛太到位了，他看到什么都想吃，糖人啊，糯米丸子啊，雪花酪啊，凉水荔枝膏等等。没吃完又去了下一个小摊，宋遥生提着刚买的袋抹茶红豆麦芬，拿了个咬了一口：“好好吃！”他惊喜地看向白辰安。
　　不知是热浪醺人醉还是美食迷人眼，他与狐狸面具背后的那双眸子对视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妖魅?因为他被蛊惑着做出了下一个动作。
　　“尝一口吗？”他将自己咬过的甜点送到白辰安唇边。
　　白辰安张口，宋遥生把剩下的半个甜点喂给他，手指不小心擦过了他的唇，明明只是很微小的一个触觉，可他却像被烫到了似的，缩回手。
　　“嗯，很甜。”一语双关，既是写实，也是抒情。

　　宋遥生背对着他继续往前走，耳尖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你看你，明明是我带你来玩，却搞得好像你赔我来玩一样，一路上你就没点看上的玩意儿？”
　　“有倒是有”白辰安看着他有些负气的背影，心道：看上的玩意尽在前面蹦跶了，抓都抓不住。
　　“那怎么不买？”总该不会是因为白辰安喊他他没听到，又怕跟丢了他吧！
　　他正想细问，却忽地被揽住了肩，往一旁走去。
　　这里人潮熙熙攘攘，并且似乎都很激动，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宋遥生几乎是紧贴着白辰安走到了前排，不然的话，他感觉那些个激动的大叔可以一拳送他上西天。
　　“飞花令？你想玩？”刚结束完一轮，擂台上是喜庆的大红色，背景是下轮飞花令的主题“七夕”。
　　“你吃了那么多，该消化一下了。”
　　“所以呢？我跟你说，我可丢不起那个脸啊.......”
　　无奈主持人已经向他们这边走来了，在他们面前站定：“两位公子，可有兴致来一局？”
　　“有双排吗？”白辰安问他。
　　主持人疑惑了一下，立马道：“有有有，既然是游戏，那便是随心所欲嘛，”主持人先把两位请上台，又转向台下，“还有没有愿意来的？本轮团队竞技——”
　　宋遥生不知道捅了多少下白辰安的腰，就快要破口大骂了，白辰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贴在他耳边说：“别怕，我会帮你。”
　　话筒递给宋遥生的时候，他不免有些紧张，白辰安站在他身后，捏了捏他的肩，示意他放松。
　　对手是一对机灵聪慧的双胞胎，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们，似乎比起飞花令，这两个带面具的男生更让她们感兴趣，其中一个较活泼的还朝他们挥手。
　　宋遥生尴尬地笑笑，突然想起自己带了面具，只好也朝她们挥挥手。
　　“好了，比赛现在开始！”
　　“年年乞与人间巧，不道人间巧已多。”对面那个女孩抢先答道，答完还冲他们做了一个wink。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宋遥生声音还算平稳。
　　“风轻惟响珮，日薄不嫣花。”是另一个女孩。
　　“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白辰安刚说完，便感觉有人在戳他。
　　“完了！我就会一句...”宋遥生正心急呢，下一秒，他的食指被...揪住了？！然后，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侧。
　　“跟我说，一道鹊桥横渺渺，千声玉佩过玲玲”
　　“流苏翠帐星渚间，环佩无声灯寂寂”
　　“红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
　　对方说一句，白辰安就告诉他一句，现场人声鼎沸，放下话筒几乎没人听得到他们讲话。主持人现在也很头晕，他就一小公司经理，响应政府号召来支持文旅发展，前几轮一下就过了，这轮咋还没完没了了呢？
　　这场比赛最终是以那两个女孩认输作结的，那个活泼的豪放地对他们说：“好吧，我们自愧不如，下回有机会再切磋啊——”说完两人就溜下台，消失在了人群中。
　　宋遥生可算松了口气，也准备拉着白辰安走。
　　“等一下！”主持人匆忙喊住他们，手上拿着两个精美的礼品袋：“两位公子真是仪表不凡，惊才风逸啊，这是我们公司的巧果，和你们的爱人一起品尝，保证你们的未来甜甜蜜蜜。”
　　“谢谢啊”
　　“谢谢”
　　两人挤出人群，宋遥生盯着礼品袋若有所思道：“真要是他说的那样，单身狗还吃不了了？”
　　白辰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一个八九岁的小朋友给抱住了。
　　“表哥！”
　　“表哥。”还有一个比较矜持，没有扑上来。
　　宋遥生仔细一看，这不正是擂台上跟他两比诗的小女孩吗？白辰安的表妹？！
　　“安墨，安雪，”白辰安任她抱着，微微侧身，“这位是表哥的朋友，叫哥哥。”
　　安墨放开了她表哥，笑嘻嘻地和宋遥生打招呼：“哥哥好，哥哥在台上也和我打招呼了呢。”
　　安雪有些腼腆：“哥哥好。”
　　宋遥生面上带着微笑：“你们好啊！”心里却尴尬不已，早知道人家在和她表哥打招呼他挥手干什么！
　　“你们为什么戴面具啊？好神秘哦”
　　“因为...”
　　“为了装逼。”宋遥生一本正经道。
　　安雪偏过头去，显然是被他的说法给逗笑了。
　　安墨好奇的眼神在宋遥生身上扫来扫去，特别诚恳道：“哥哥，你和表哥好配啊！”
　　其他三人均是一怔，安雪赶紧冲过来捂住她嘴，安墨不服气了，清亮的黑眼珠一直往这边转，仿佛在用眼神告诉她：“姐姐，我说的是真的，你看啊！”
　　白辰安蹲下身，把手中的包装袋拆开：“安墨，你看这是什么？”
　　修长的手指在安墨面前慢慢张开，一个兔子形状的小饼干躺在他掌心，他凑到安墨耳边说了什么，安墨听完后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吃饼干时的神情像是要她舍生取义一样。
　　白辰安把剩下的饼干交给安雪，揉了揉她两的头：“好了，就你们两个来了吗？舅妈没来？”
　　“安墨看到你就拉着我跑过来了，妈妈估计在找我们了。”
　　“下次不要乱跑了，好好听话，知道吗？尤其是那个年龄小的。”
　　“知道了，表哥，再见！哥哥，拜拜~”
　　宋遥生有点受宠若惊：“嗯，拜拜。”
　　等两个小朋友走远了，白辰安道：“童言无忌。”
　　“嗯？”宋遥生硬是回想了一下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哈哈，我有那么小心眼吗？不过你后来跟她说了什么？”
　　“我和她说，你要是不服气就别想吃了。”
　　“真够损的。”
　　宋遥生吃了那么多，又走了那么远有些渴了，买了两杯雪泡梅花酒，其实就是冰镇饮料。
　　他递了一杯给白辰安，不得不说，经那一句童言无忌，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

　　古籍店里，安雪拉着妹妹坐在妈妈身旁的长椅上，警告她道：“安墨，再吃会牙疼的！”
　　安墨可怜兮兮地抱着安雪的手：“姐姐~，你再给我吃一个我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然后也不管她姐姐想不想听，就凑到她耳边：“你知道表哥和我说了什么吗？”
　　安雪凶巴巴地看着她。
　　“表哥说，要我帮他保守秘密。”说着就抢过安雪手中的袋子，一副得逞的模样。
　　安雪反应了几秒：“那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没有啊，表哥说只能和姐姐说，嘻嘻嘻”
　　“那这算什么秘密啊！！！安墨，你再吃真的要牙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年年乞与人间巧，不道人间巧已多。——杨朴《七夕》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
风轻惟响珮，日薄不嫣花。——李商隐《壬申七夕》
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苏轼的《鹊桥仙·七夕送陈令举》
一道鹊桥横渺渺，千声玉佩过玲玲。——徐凝《七夕》
流苏翠帐星渚间，环佩无声灯寂寂。——王建《七夕曲》
红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杜牧《秋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