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信》风过十州

1、初时见

　　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洛衡书一身白衣被红色染尽，素来干净的面庞沾上血渍，右手紧紧握着本命剑，未干的鲜血顺着剑身往下滴淌。

　　天地死寂。

　　白衣卿乘鹤而来，眼前的人间惨状并没什么震撼力，只是将目光向已是强弩之末的洛衡书。

　　血污了他的面庞，但洛衡书脸上的凛然神色却从没被遮住。

　　“有人就算满身污血，狼狈不堪，也依旧可称道句仙风道骨。”白衣卿暗想。

　　在白衣卿失神的瞬间，洛衡书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语气笃定：“白衣卿，你不是来救我的。”

　　白衣卿没回话，只是召出本命剑说难，刺向气力尽耗的洛衡书。

　　洛衡书没躲，甚至抓着剑身一寸一寸再往里刺。

　　“白衣卿，你没回答我的那个问题我知道答案了。”

　　白衣卿对上洛衡书的目光，试图寻找一丝的怨愤与仇恨，可入眼的全是足以烫伤心脏的悲哀。

　　白衣卿很多年后才明白。

　　一个人从高台下跌落又被至亲背叛的时候，悲哀总是比怨忿更重的。

　　因为他以为的坚不可摧事实上脆弱到不堪一击。

　　白衣卿没读懂洛衡书的目光，语气冰冷：“我送你上路，也算是你死得其所。”

　　“呼，任务完成，准备回家！”白衣卿暗自窃喜，脸上因此甚至露出一丝再明显不过的欢跃神色。

　　但除了拂过的风，没有人看见。

　　洛衡书早在白衣卿刺向他的时候就已阖上双眸，一心求死。

　　然而，白衣卿设想中的时空之门并没有打开。毫无疑问，他的任务在最后关头失败了，他的回家梦也因此告吹。

　　洛衡书在万念俱灰中承受超常的痛苦后，登上成仙之路。

　　一条白绫凭空幻化，遮挡住洛衡书所有视线。洛衡书用神识唤出本命剑，御剑前往仙宫报道。

　　白衣卿愣在原地，心理防线早已崩塌。“系统，你给我滚出来！为什么任务失败了，我要回家！！”最后几个字甚至是白衣卿情绪失控喊出来的。

　　只见一团白色的糊影慢慢出现，渐渐化成球形，“我也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来质问我。自己找错人，怎么还怪上别人？”系统气呼呼地凭空消失了。

　　白衣卿也无暇再顾系统，细细咀嚼起它刚刚的话来。

　　背后藏起的机心万千让白衣卿脊背发凉心中一惊，一切都有迹可循。

　　平元十四年。

　　白衣卿刚穿越来这个世界，就遇上了未满十四岁的洛衡书。

　　当年的洛衡书还没有长开，不是现在清清冷冷的样子。脸上的稚气还未脱去，小脸清癯，终年穿着厚实，可人太劲瘦，看到仍然单薄。

　　白衣卿对洛衡书的第一印象是极好的，说是一眼惊艳也不为过。

　　也正因此，白衣卿驻足，而转折点开始出现。

　　洛衡书一言未发，成群的宫人小心翼翼地跪着，似乎想降低存在感。一个婢女梨花带雨，语气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乞求。

　　“殿下，奴婢错了。您不要将奴婢贬出宫去，奴婢知错了……”

　　“拖下去，杖毙吧。”洛衡书话音刚落，立马有宫人将那婢女拖下去。

　　洛衡书亲眼看着那个婢女渐渐没了呼吸，而白衣卿也始终注意到洛衡书的面色不改。

　　“原来你也如我这般，道貌岸然。”白衣卿甚至是笑出声来。

　　尽管后来白衣卿从别人口中知道当年那件事的前因后果，也同洛衡书相处多年。但他依然没忘记洛衡书当时森冷的眼神。

　　他不需要真相。

　　他要的是洛衡书自甘堕落的潜力。

　　洛衡书的死，可以换他的新生。

　　白衣卿思及此，一切也已豁然开朗。

　　“那我现在的任务是？”

　　回答白衣卿的是冰冷的机械音。“得到洛衡书的原谅。”

　　白衣卿：……

　　“其实你要求我自裁谢罪都比这要合理的多。”

　　系统：“……如果你不想回家，大可以不做。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白衣卿无话可说。

　　原谅吗？

　　洛衡书不会原谅他。

　　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