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淮州雨》宜和

5、第 5 章

　　懿康三十三年，北梁要求三公主作为和亲公主出嫁北梁便可停战。
　　淑妃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吵大闹，不愿三公主出嫁北梁。
　　即使拿出三公主已经订过婚的事，但是北梁却依旧坚持要三公主出嫁北梁。
　　淑妃去云懿那闹了一趟，但是也没有办法。
　　淑妃虽然平日里娇纵跋扈，但是心里也是十分疼爱这个女儿的。
　　刚入春，她宁愿跪在乾清殿门前也不愿离开。
　　她向来要脸面，对这些事是嗤之以鼻的，但是此刻却是一脸憔悴的跪在原地。
　　“陛下，臣妾就求您这一次，不要让秀儿去和亲啊！秀儿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她跪在殿外，声嘶力竭。
　　云懿坐在殿内也是坐立不安，偏偏一旁还坐着北梁的使者。
　　使者一脸得意的看着云懿，丝毫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即使心里再不爽，云懿也还得维持一副得体的表情。
　　刚想开口却被使者打断。
　　“陛下不必再多说，我们二皇子诚心为太子求娶三公主为太子妃，陛下应该感到开心才是，又何来拒绝一说呢。”
　　云懿额头青筋暴起。
　　他对淑妃说不上爱，娶她入宫也是因为当初平衡朝堂，可是对她生的孩子还是一样疼爱的。
　　他自然不希望任何一个孩子去和亲，可是他总是无能为力的。
　　他没有办法改变。
　　无论是长公主还是二公主，亦或者是现在的三公主，他一个都保不住的。
　　“二皇子找人算过了，这个月末是个好日子，等到那日，北梁亲自派人迎接三公主去北梁。”
　　说完，也没再管云懿的反应，径直出了窗户就没了人影。
　　云懿看着打开的窗口发呆。
　　北梁的人随随便便就进了皇宫，却没人察觉。
　　这京城也已经不是坚不可摧了。
　　北梁偷偷派人前来向他施压，不过是想让他揽下所有事罢了。
　　他们想要他这个君主失去人心。
　　他们不直接灭了大郢，反而喜欢游戏一般戏耍着他们。
　　他无力的捶了捶面前的桌子，外面还传来宫人劝淑妃的声音。
　　他有些颓废的躺回椅子上。
　　或许，他不应该再反抗了。
　　为了这个国家，他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离去，他的臣民一个接一个的牺牲。
　　他或许不该坐上这个皇位。
　　书房的门被人打开，发出声响，可是云懿却是没有心思再看了，以为是当值的太监，便呵斥了一声：“都给朕滚出去！”
　　话落音，可是面前却施施然来了一道身影。
　　云懿睁眼一看，是赵玉琼。
　　她身上穿着不知道几年前的衣衫，但风华却依旧。
　　“陛下怎么如此动怒。”
　　她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
　　云懿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焰瞬时消了大半。
　　赵玉琼是懂他的，不用他多说什么。
　　云懿摇了摇头。
　　赵玉琼手指捻了捻桌上的宣纸。
　　上面还有云懿未写完的字迹。
　　赵玉琼从容的把云懿未写完的字补完。
　　精忠报国。
　　武将最是信仰这四个大字，而云懿虽为皇帝，可依旧向往驰骋沙场的生活。
　　她定住，目光流连的看着上面的字。
　　外面还传来淑妃的声音。
　　每每这个时候，赵玉琼心里就格外难受。
　　她和淑妃不合，可是现在却是十分理解她的心情。
　　没有哪个母亲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的。
　　她的心里抽痛。
　　她盈盈下跪，重重磕了一个头。
　　云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反应过来后连忙要扶她，可是赵玉琼却是不肯起。
　　“皇后这是何意啊！”
　　赵玉琼不顾他，又磕了一个头。
　　“臣妾恳请陛下不要让三公主远嫁北梁。”
　　云懿心里一惊。
　　“琼儿，你先起来再说！”
　　赵玉琼不理会他，眼里蓄满了泪水，可是还是不让眼泪掉下来。
　　“当初的璇儿出嫁，臣妾哭着送她出嫁，在得知璇儿离开的时候，臣妾连死了的心都有了，可是，可是臣妾放心不下陛下，放心不下父母……”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当初贤妃妹妹得知灵儿离开后郁郁而终，陛下你也知道，和亲的公主都不会落下一个好结局啊，臣妾知陛下每日忧虑，可是臣妾也不愿无辜的孩子受难啊！”
　　云懿心里顿时一团乱麻。
　　他没办法的。
　　当初的云璇到现在的云秀，他都护不住。
　　而云璇，是赵玉琼心中一辈子的痛。
　　她是赵玉琼和他的第一个孩子。
　　云璇出生的时候，他已经登基三年，一打出生，也是后宫里的第一位孩子，云璇和赵玉琼是一样的性子，性子有些慢，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格外招人疼爱，名声远扬。
　　可是，在大郢战败那一年，因为她的芳名在外，北梁挑中她为和亲公主。
　　这个消息无论是谁都是不能接受的，可是又是没办法改变的。
　　北梁当初说，只要大郢答应长公主出嫁和亲就放过边境的百姓。
　　进退两难的时候，是云璇跪在他的前面，少女的脸蛋细嫩而又白皙，但是却写满了坚毅。
　　她一字一句而又坚定的说：“儿臣身为公主，自然要尽到公主的责任，以儿臣一人便可救边境无数百姓性命，儿臣义不容辞。”
　　她重重的朝着云懿磕了三个头。
　　后来，她着着鲜红的嫁衣出嫁北梁，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出城门，没再回一次头。
　　她那时也才十六岁，她也会很害怕，她害怕一回头就要掉眼泪。
　　她一人出了故国，葬在异国。
　　在鸟语花香的春天离开却再也没有回来。
　　如今，一个又一个的公主出嫁和亲，赵玉琼都会想起当年的云璇。
　　她那么心软，一定不想妹妹和她一样。
　　懿康三十三年夏，三公主云秀最后依旧出嫁和亲北梁。
　　淑妃大病一场元气大伤后整日闭门不出。
　　和亲半年后，噩耗再次传来。
　　听说，云秀同东宫中的下人偷情被发现后撞墙而死。
　　明眼人都知道是假的。
　　北梁不仅将人折磨没了，连她死后的名声都要毁掉。
　　淑妃更憔悴了，一如当年的贤妃。
　　后宫好像更安静了，有时候云昭都不愿意待在宫里。
　　京城一日不如一日了，越来越衰颓了。
　　云锦被派往淮州处理水灾一事，没有想到的是，云懿竟然把云昭一同调去了。
　　云昭长大了很多，心里也明白了很多事，知道赵玉琼和云懿心中的无奈。
　　她走在皇宫里。
　　这里承载了她无忧无虑的童年，现在突然要离开，心里还是有些酸涩。
　　临行前晚上，赵玉琼把她召进宫里。
　　赵玉琼满眼的恋爱，不停的摸着云昭的脸颊。
　　“和安长这么大了。”
　　语气和嬷嬷走的前一天晚上那么相似。
　　云昭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赵玉琼拍了拍她的手，云昭抬起头看她。
　　赵玉琼已经不同于记忆中的年轻漂亮，现在的她开始有了皱纹，也开始有了白发。
　　“和安。”
　　她顿了一会儿又道。
　　“此程，你和你皇兄一同去淮州，你须得照顾好自己。”
　　她同云昭说话，却抬头看了一眼云昭身后的虞川。
　　“虞川，你要时刻保护好公主。”
　　虞川朝赵玉琼行了礼道：“娘娘放心，属下必定竭尽全力保护好公主。”
　　赵玉琼欣慰的点了点头。
　　虞川这些年的功绩她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他的能力。
　　她看向云昭，眼里是深深的眷恋。
　　她正色道：“母后带你去看个地方吧。”
　　赵玉琼领着她，让虞川守在外头。
　　云昭跟着赵玉琼进到了凤栖宫一旁的院子里。
　　院里上了锁，以前云昭总是好奇里面有什么东西，现在好像一切都要揭晓了。
　　赵玉琼从怀里拿出钥匙，打开那个院子。
　　里面和其他的院子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更荒凉，但是却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院中摆了一个小石桌，还搭了一个小亭子，甚至还弄了一个小池塘。
　　但是现在池塘已经干涸，亭子也旧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这里，是你长姐的院子。”
　　云昭猛的回头看向赵玉琼。
　　赵玉琼表面风轻云淡，但还是哽咽。
　　“你的长姐，出生于懿康三年，卒于懿康十九年。”
　　她说的那么平淡，但是又那么无力。
　　赵玉琼摸了摸她的眉眼。
　　“你长得很像你阿姐。”
　　这些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云昭，一是因为自己迈不过去云璇惨死的事情，所以宫里没人敢提起云璇，二是因为她只想云昭快快乐乐的长大。
　　“你的阿姐和你的二姐，三姐，都是一样的遭遇。”
　　一样的遭遇？
　　云昭转过头看向赵玉琼。
　　和亲吗？
　　她心里隐隐明白事情的经过，但很多事却依旧无解。
　　“你长大了，母后自然得告诉你一些事。”
　　赵玉琼目光温柔而又坚毅。
　　她是疼爱孩子的母亲，也是心怀苍生的国母。
　　“你和你长姐一样聪慧，就像小时候，你总是好奇，为什么候我要把你寄养在外祖父家，为什么大郢的族祀里没有你，为什么大郢只有三位公主，可是你从来没问。”
　　云昭心里一个咯噔。
　　赵玉琼什么都知道的。
　　她知道她的疑惑，知道她的想法，知晓她的聪慧。
　　“战败国的公主都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赵玉琼几乎是说不下去。
　　这虽是对她不公，但是公主这个身份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云昭对外一直是被称为和安郡主，名为赵云昭，是赵柔芷和赵玄天的妹妹。
　　从出生那天起，赵玉琼每一天都在为她的以后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