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淮州雨》宜和

4、第 4 章

　　年关到了，这些天雪好像下得更大了些。
　　外祖父要出征了。
　　云昭不知道出征的意思，只是知道外祖父要去打仗了。
　　外祖母总是掉眼泪。
　　云昭看着赵颐，外祖父不是很年轻了，头上有着星星点点的白，他的皱纹也更深了。
　　可是祖父踏上马的那一刻又是那么的意气风发。
　　鲜红的披风在雪地里扬起。
　　祖父最后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的手那么粗粝，也那么抖。
　　“和安，等着祖父胜利归来。”
　　云昭哭着答应。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见不到外祖父了。
　　那日，她偷听到了祖父与父皇母后的对话。
　　外祖父说，他要去把阿朗的尸骨带回来。
　　他说，大郢是不会投降的。
　　他说，只要他还活着，大郢就不是无将迎敌。
　　云昭看着队伍消失，她的心里百感交集。
　　她转头看向虞川，泪眼朦胧：“外祖父还会回来吗？”
　　虞川比云昭年长，也知道赵颐的出征意味着什么。
　　“会回来的。”
　　京城里没有一丝过年的喜悦，甚至连一点彩色也不多见。
　　大郢好似就像是风吹残烛的老人，随时都能倒下来。
　　除夕那天，云昭依旧没有回皇宫。
　　玄天哥哥说，北梁派使者来了，但是赵家所有人都进宫了，就唯独她没有去。
　　母后派嬷嬷来说是因为宫中有大事，所以不许她去。
　　而云昭也习惯了，宫里的各种晚宴以往母后也是不许她出去的。
　　幸好，今晚还有虞川陪着她。
　　虞川一身黑色衣衫站在她的身侧，他的腰间带着剑。
　　营养跟上后，他也不再是那个瘦弱的男孩。
　　略有些黑的肤色，高挺的鼻梁，一双含着冷意的桃花眼。
　　虞川的五官生得是不错的，就算是和太子哥哥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虞川抱着云昭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现在的京城才有京城的模样，有了人气。
　　街道两旁挂着火红的灯笼。
　　“阿川，我们去放灯吧！”
　　云昭指着前面卖孔明灯的小摊子，话里止不住的兴奋。
　　一靠近摊位，云昭就要挣扎着下来。
　　摊主是个老人家，一看到云昭就乐呵呵的过来招呼。
　　“小姑娘，过节了，买个灯放一放吧。”
　　云昭左右看着这个灯，她以前也只能在宫里待着，也没放过这个灯，此刻倒是十分好奇。
　　她拿起了两盏灯，随后拉了拉虞川的衣角。
　　虞川明白她的心思，从怀里掏出一个铜板。
　　这个孔明灯可以在上面写字，云昭拿了一盏，同时把另一盏递给虞川。
　　“可以把愿望写在上面，会实现的噢。”
　　她笑起来眼睛就会弯成月牙。
　　虞川接过孔明灯。
　　他的愿望吗？
　　他好像没什么愿望，也不知道该写给谁。
　　谁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在他发呆的片刻，云昭已经写完了，她伸过头想看虞川写了什么。
　　可是他的却一片空白。
　　“阿川不写吗？”
　　虞川回过神，摇了摇头。
　　他这样的人没什么渴求，也不信这些。
　　事在人为罢了。
　　他一瞥就看到了云昭写的。
　　家国永安。
　　虽然她年纪尚小，但是她自小就是由皇帝皇后亲自教导，而懿康帝的书法在大郢也是堪称一绝，笔迹凌厉。
　　此刻云昭的字虽然圆润了些，但是也隐隐已经有了懿康帝的锋芒。
　　她是公主，自小也把为民为己任。
　　即使现在她的年岁尚小，但依旧有一颗赤忱之心。
　　“我们去城楼上放灯吧。”
　　她指着高高的城楼道。
　　城楼之上是允许放灯的，可是现在却已经没有了什么人。
　　虞川应了，刚想俯身抱她，可是云昭却是不愿意。
　　她说她要长大了。
　　虞川无奈，只能随着她。
　　除夕夜的雪下得很大，压住了远处的宫墙。
　　她举着手里的灯也非要虞川和她一样。
　　“我数321一起放。”
　　她举着孔明灯，明晃晃的烛火映在她亮晶晶的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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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昭的话音刚落，两盏灯缓慢的升入夜空。
　　刹那，地面上也升起了许许多多的灯，汇聚成一片灯海。
　　灯上都写满了人们的愿望。
　　云昭看着自己的那一盏越飞越高，高兴得拉了拉虞川。
　　“阿川，你看，我的飞得最高！”
　　她骄傲的指着自己的那一盏灯。
　　耳边是百姓的祈愿声。
　　唯有虞川那一盏空白一片，显得突兀。
　　云昭看着越来越远的灯，心里忽然有了感触。
　　“阿川，这些灯是可以代表思念的，也是可以让人找到回家的路的。”
　　这么亮的灯，边关的将士们应该是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了吧。
　　除夕过了之后，云昭就回到了正常的生活，可是她依旧待在赵家。
　　皇帝允许虞川和她一同上学堂。
　　但是每年入夏，皇帝就会调走虞川，一直要到冬天才会回来。
　　云昭不知道父皇的用意，可是她发现虞川身上的伤好像越来越多了，他也越来越沉默寡言了。
　　但是他好像更厉害了，对她周围的任何动静都变得更加警惕。
　　懿康二十六年春，赵颐大破北梁军队。
　　朝堂之上喜笑颜开，皇帝龙颜大悦，大赦天下。
　　两月后，又再次传来捷报。
　　这让大郢军队士气高涨。
　　赵颐抚远大将军的名号更加响亮，让北梁军队闻风丧胆。
　　同年冬，贤妃娘娘薨。
　　云昭长大了些，心里也明白了很多事。
　　二姐姐出嫁北梁和亲，但是不到半年就被北梁二皇子折磨致死，甚至可以说是虐待。
　　二姐姐连最后一刻都没有得到安息，被二皇子发配到了军营之中。
　　贤妃娘娘得知消息后就病了一场，自那以后身体就越发不行了。
　　听宫里的人说，贤妃娘娘得了癔症。
　　她总是自言自语，总是唤着灵儿灵儿。
　　云昭想起，她的二姐姐就叫灵儿，名为云灵。
　　她的名字和人一样，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
　　贤妃娘娘向来是疼爱二姐姐的，她会教二姐姐读书，弹琴，画画，女红。
　　贤妃娘娘看向二姐姐的眼里总是满眼怜爱。
　　于是，又是在二姐姐出嫁的冬天，贤妃娘娘悄然薨逝在这长乐宫。
　　长乐宫以前云昭是常来的，这里和以前是一样的，没什么变化。
　　处理好贤妃娘娘的后事，她随着母后给长乐宫落锁。
　　在那一刻，云昭知道，这长乐宫不会再打开了。
　　二姐姐和贤妃娘娘也再也回不来了。
　　母后红了眼眶，她也红了眼眶。
　　疼爱她的二姐姐死在了异国他乡，回不来了。
　　懿康二十七年冬。
　　这一年，虞川也没有按时回到她的身边。
　　父皇说，他派虞川去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可是云昭是不相信的。
　　虞川若是不回来会给她写信的。
　　父皇的话其实是骗她的。
　　那日，她听到父皇和母后说，他中了北梁的陷阱，大抵是回不来了。
　　北梁？
　　好像她身边的人都是因为北梁而离去。
　　那一个冬天，虞川没回来。
　　她等了整整一个冬天，或许就像父皇说的，他回不来了。
　　懿康二十八年秋，她的八岁生辰，虞川驾着快马回来了。
　　他瘦了很多，黑了很多，也高了很多，五官也长开了，不再如从前那般稚嫩。
　　他一身黑衣骑着快马而来。
　　见到她的时候屈膝行礼。
　　他的声音也变了。
　　“公主，属下回来了。”
　　懿康二十八年的秋天，她收到了最好的生辰礼物。
　　同年冬，赵颐再次大破北梁。
　　而同年腊月初九，太子云锦娶亲。
　　太子妃为右丞嫡长女。
　　次年，太子妃诞下双生子。
　　云昭随着赵玉琼一同去探望，双生儿长得很像云锦。
　　懿康二十九年。
　　云昭九岁，依旧还需要上学堂。
　　可是虞川已经不能同她一起，只能在门外等着她。
　　太学里最不缺的就是各家族里的子弟。
　　虞川虽是公主侍卫，其他人不敢捉弄，但也还是有胆大之人。
　　虞川也不在意这些小把戏，每次都是忍忍就过去了。
　　毕竟都只是大家族里顽劣一些的小少爷罢了。
　　当那个圆溜溜的小男孩又来的时候，他都已经习惯了，可是他却听到了一道愤怒的女声。
　　“小矮豆！你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吗！”
　　一看到云昭出来，男童就已经不敢再乱动了，毕竟云昭是公主，没人敢得罪她。
　　向来云昭不会乱发脾气或者摆架子，可每每这个时候她就是摆出一副公主的架子。
　　男童听到她叫他小矮豆，委屈从心出，立马跑了。
　　虞川看着跑出去圆溜溜的身躯，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相较于之前圆嘟嘟可可爱爱的小团子，云昭已经长高了许多。
　　她的脸渐渐瘦了，眼睛也更大了。
　　她一身水蓝色衣裳，袖口用金线绣出花纹，外披一件水蓝色外袍，嬷嬷给她梳了个流仙髻，斜插着一根银簪。
　　云昭走近，不满的哼了一声。
　　虞川看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行礼。
　　“公主，您不……”
　　还没等虞川说完，云昭已经气冲冲的走了。
　　虞川也没办法，只能跟在身后。
　　只是云昭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来，声音余怒未消。
　　“你是我宫里的人，也只能由我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