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淮州雨》宜和

13、第 13 章

　　太子来了以后，云昭的生活便没有那么无聊了，太子总会和她聊聊天。
　　她的手被铁链拴着，太子就到她的身旁替她拉拉那个铁链，总归是个男人，力气比云昭的大些，能把铁链拉下来些。
　　他就坐在她的身旁，即使现在衣裳脏乱，但是他的面容依旧如同以前一般自在，还会和云昭说一些趣事。
　　絮絮叨叨的说着梁羽小时候。
　　梁羽小时候不坏，他每次说到这里都是黯然神伤的。
　　“阿羽小时候特别爱笑，也特别粘人，每次一见到我来寻他，他就兴冲冲的在门口等着我……”
　　越说太子越失落。
　　“那年他贪玩，他跑了出去，刚好被前朝余孽掳走，那时我为了救他，摔下了山崖，所幸保住了这条命，可是这条腿却保不住了……”
　　他无力的盯着自己的这条腿，既无奈而又神伤。
　　很多时候都是太子絮絮叨叨的在说，而云昭大多都是在听，她身体里的蛊虫每日都在啃食自己，大抵是因为太子给的那颗药，她的脸上不再奇痒无比。
　　太子说，梁羽自从因为这个事之后，他的性子就格外阴郁，加上皇上和皇后对他的苛责，他就越发的沉默。
　　偏偏那个时候太子也在颓丧中。
　　自小皇帝和皇后很看重对他的培养，他自小就展现了卓越的治国才能。
　　可偏偏因为梁羽，他成了一个瘸子，这对皇后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虽然她还有个小儿子，可是小儿子自小顽劣了些，才能不及兄长，度量也不及兄长。
　　就连太子刚开始的时候都没法接受，他站不起来，终日坐着这个轮椅，他那时是崩溃的。
　　后来，他满腹的才华终究在岁月里被湮灭，他的野心也在蹉跎里消逝。
　　他接受了自己的残疾。
　　可也是从他受伤开始，皇后对梁羽的苛责就更甚了，对他甚至不惜用上最恶毒的话。
　　那时候的梁羽还很小，他只能紧握着拳头不敢吭声。
　　越长大的梁羽越阴郁，他做事越来越果断，越来越心狠。
　　若非朝臣拥护太子，太子可能还是会好好的待在东宫，可是朝中不宁，按照梁羽的性子，他应当是斩掉所有的威胁。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把太子带到此处，这里是北梁的钟鼓楼，也是北梁的塔哨，这里平时不会有人上来，但是下面却有重兵把守。
　　梁羽其实不想要他的性命。
　　大家都说梁羽残暴，甚至连太子都要忘了他小时候跟在身后讨糖吃的场景了。
　　太子边说边回忆，偶尔嘴角还会微微上扬。
　　这些天，云昭听得最多的莫不过是梁羽的事了。
　　太子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失态了，连忙停住。
　　“孤有些触景生情了，郡主莫怪。”
　　太子苦笑，云昭摇了摇头。
　　“太子能和我说说我长姐与梁羽的事吗？”
　　听到她的话太子先一惊，而后又似是释怀的笑了笑。
　　“这些事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郡主若是想听，孤告诉郡主便是。”
　　太子整了整自己身前的衣裳，清了清嗓子。
　　“你的长姐，也就是大郢的长公主，想必你们也见过面了。”
　　太子看向云昭，温和的笑了笑。
　　“阿羽对你阿姐其实是一见钟情，那时候孤和阿羽还年少，那时孤的腿还没出意外，大郢与北梁也还未交恶，那年大郢庆典，父皇带着孤和阿羽前往大郢，在那里，阿羽看到了你的长姐，那时你的长姐虽小，但是却已经是名满京城了。”
　　太子说着，似是想到什么，笑出声来。
　　“阿羽那小子一见到长姐便走不动路了，非要知道她是谁，在得知她是公主之后，那时候他还偷偷同孤说，等以后长大了，等孤当上了皇帝就替他来大郢求娶长公主。”
　　大抵是想到那时候梁羽的神情，太子嘴角就没有淡下去。
　　梁羽自小就害怕父皇，也不愿同父皇多说话，所以以前的他就总说，等兄长当上皇帝了，要兄长许他什么什么。
　　好像明明才是昨天的事，可是梁羽也不再是当初的梁羽了。
　　“等回到了北梁，阿羽也是日日惦念着你的阿姐，可惜后来两国交战，大郢无奈派出长公主和亲，那时候长公主其实该进的是父皇的后宫，可是阿羽不愿意，他非要求娶长公主，母后知道后大怒，阿羽在宫里跪了好几日，挨了母后一顿打，他硬是一声不吭，母后终究是心软，便同意了。”
　　“刚成亲那会儿，阿羽同你长姐却是也是算得上浓情蜜意，阿羽万般都依着你长姐，可是偏偏，这样的好日子过不了多久，两国交战越大越烈，你长姐同阿羽的矛盾就越来越多，你的长姐是个心怀家国的人，自然不愿再看家国战乱，她同阿羽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因为那次，你阿姐便小产了。”
　　太子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往下说：“大抵是老天捉弄苦命人，那时父皇下令囚禁你的长姐，可是那时你的长姐身子尚虚，情绪也不好，阿羽不愿她进宫便请旨让她留在羽王府中，可没想到，这一决定更是把他们推上了不归路，长公主日日被关在王府中，阿羽日日都去探望，可是那日，长公主情绪激动，拿了桌上的剪刀就捅向了阿羽……”
　　太子没说完，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自那天起，梁羽就彻彻底底失去了作为一个父亲的资格，云璇伤了他的子孙根。
　　“父皇同母后知道后大怒，当即就要处死长公主，那时候也是阿羽挡在长公主身前救下了长公主。”
　　太子惋惜他们的感情，但是也实在评判不了任何人。
　　云璇的做法偏激，可是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舅舅，自己的外祖，自己的妹妹死在自己的面前，她的心里是恨的。
　　她没办法为了儿女情长而去忘记家国仇恨。
　　梁羽也不可能为了儿女情长放弃权势。
　　他们很难两全。
　　可是梁羽不愿她离开他的身边，宁愿下蛊留住她也不要她离开。
　　太子忘不了梁羽在知道云璇小产那天的神情。
　　那时候孩子月份很大了，都可以分辨出男女了，可是还是没了，梁羽找人好生安葬了，还立了碑。
　　在北梁未出生的孩子是不能立碑的，可是梁羽还是这么做了，即使在朝中被众大臣批斗，可是他还是那么做了。
　　他不信佛，可还是为那孩子抄经念佛。
　　那时候他的状况也算不得好，大抵他知道，没了这个孩子，云璇对这里便是没有一丝牵挂了。
　　他努力去做好一切，可是就是那天，什么都变了。
　　他痛恨着云璇，可是也忘不掉云璇。
　　他给她下蛊，毁了她的脸，他是极端偏执的，但是他始终是不愿意云璇离开他的，即使她做错了事，即使顶着父皇母后的怒火，他也要把她保下来。
　　“阿羽太偏执了，可是对长公主的感情却做不得假。”
　　太子说完摇了摇头。
　　他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也见证着他们的悲哀。
　　梁羽做了很多错事，这些都是弥补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