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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柳思文其实早就神志不清,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已经染成全黑,根本看不清眼前是谁,全凭痛怒强撑。

      “刺啦”黑色粘液在他的掌中沸腾,顺着手掌引入封渊体内。

      半响,隐没在皮肤下已经透入心口的那一缕黑色粘液终于被一点点勾出,不甘不愿地放弃了当下的宿主,细流如同汹涌的潮水奔赴它们的新猎物。

      手掌的力度消失了,柳思文恢复清明,他喘着粗气,接住封渊软下的身躯,让他靠坐在王座之上,封渊双目紧闭,唇色灰白,冷汗与血水湿透。

      “柳……”细微如蚊的声音从破败的身躯发出,落在柳思文耳中却是无声惊雷。

      柳思文身体一僵,他猛地转头,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看向阿吉泰。

      阿吉泰倒在地上,如同荒野被啃食过的弃尸,分外可怖。

      那只碧蓝如洗的眼睛终于睁开,温柔地望着柳思文。

      “柳庄主……”他右手已经被扯落,已经无法遮住另一只眼珠,所幸,也不需要遮了。

      柳思文几乎是扑了过来,双手颤抖着想要搂住他。

      但是,那副身躯实在太过残败,“噗通”他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完好的半边身躯,将他的完好的左边头颅轻轻靠在自己腿上,抚摸着他的眉眼。

      “阿吉泰……”

      “柳庄主……思文,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往常的阿吉泰在提一些莫名的要求时,总是有些羞涩,作为男子汉,他当然不会承认这点,但不停眨动的眼睛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出卖他。

      此刻阿吉泰没有眨眼,他偶尔几次恢复理智的时候总是会愤恨天主的残忍,每次必然痛骂天主。

      可他现在反而感谢天主的仁慈—他以为那句“杀了我”之后便会永远沉寂于黑暗,居然还有微末的时间可以和他说说话。

      在这个当下,昔日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在此刻好像也能大胆暴露,反正都要死了嘛,人死就是一场空。

      他早就看那个梁文肃不顺眼很久,酸腐之气臭不可闻也就算了,还天天柳弟柳弟地叫着柳庄主,他们很熟吗?!

      他们确实很熟,比自己偶然闯入的外族王子要熟悉得多,哪怕是临死之际,阿吉泰心理都泛着酸。

      “可以。”柳思文答应得飞快,几乎让阿吉泰怀疑对方根本没听清是什么。

      但无所谓,阿吉泰很开心,他赢了,思文比柳弟亲密多了,他嘴角勾起,试图用他的招牌笑容回应,然而右边嘴角实在太过僵硬,以至于这个笑容不伦不类。

      "什么都可以,阿吉泰,你撑着……你撑着,不许死!"柳思文眼中浮现出恐惧和疯狂交织的复杂。

      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

      没有,想不到,救不了……

      不,一定有,快想快想……

      其实他早就知道是这样,甚至怀疑眼前的阿吉泰是他睡梦中的幻觉,真正的阿吉泰可能在那句“杀了我”之后便已经消逝了。

      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柳思文不敢用手用力触碰眼前的美好幻想,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感觉喉咙堵着巨物,难以下咽,却也无从吐出,只能硬生生地挨着,他在这种痛苦中反复打磨,形如枯木。

      “思文”阿吉泰叫了一遍,他拉了拉柳思文的袖子。

      “相国他和魔物勾结,父王……父王已经被魔物吃了,我……我对不起那些孩子,对……不起你,我被……控制……我死以后……将我……焚烧……天主会净化……我,愿我来世……可以赎罪……”阿吉泰很想完整地说完,可惜越说越艰难,到最后几乎说两个词便要剧烈地喘上几口气。

      “我知道了,我……阿吉泰,你撑住。”柳思文几乎哽咽。

      他一向给人感觉矜贵从容,即使被人暗害也从未颓然,他的脖颈永远高昂,仿佛再高的天踏下都不会让他动容,然而从踏入这个殿门,听到阿吉泰声音的那一刻起,他好像彻底失控了。

      阿吉泰的声线阳光爽朗,柳思文见他第一面就觉得看到了晨间的林中小鹿,天然的小动物一样的灵敏和纯真。

      他在跟柳思文讲话时非常讲究礼节,提出一些要求时有些难得的不自知的害羞,柳思文很喜欢在他脸上看到这些,因此平时总是故意不答应以逗弄他。

      “我上次……离别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阿吉泰喘了数下,才憋出一句。

      不想在这一刻质问一些无关的甚至答案可能令他害怕的问题,可是他忍不住,他从来忍不住心中的所思所想,以至于从来都被轻易看透。

      "我没有不愿意见你"柳思文嗓音沙哑,话却说的快又清晰“我只是当时在思考一些事情,并不知道你要离别。”

      如果知道,就不会被梁文肃缠住了。

      “哦”阿吉泰眸光暗淡一瞬,很快再度明亮起来“我走之前本来有话跟你说的,现在……说……也是一样。”

      他的眼睛终于还是无法自控地眨了两下,睫闪沾着露水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我们差八岁,我知道你是……把我当小孩看,我曾经听闻,在你们的文化中有断袖一词,我一直……想说”他又眨了下眼,“我其实……对你……”

      柳思文打断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死死地看着阿吉泰,炽热又珍重,“柳庄为你办过十八岁的生辰宴,我没有把你真的当成小孩。”

      也许从来没有,是他对自己的心意了解得太晚,也对阿吉泰的感情感触得太过浅显。

      “什么……”短暂惊讶后,阿吉泰渐灰的眸光猛地焕发出光彩。

      天主啊,我不会再怨恨你,你终究是仁慈的。

      “思文,你是断袖,太好了,我也是。我刚刚要说的是……”他仿佛又可以顺畅地说话。

      柳思文并没有如同以前那样纠正他一个词到底是什么用法,是褒义亦或是贬义,他轻柔地回答“是的,我是断袖,阿吉泰……你听我说,我……”

      但是这次阿吉泰不会听话,他觉得身体已经冷的感知不到什么,眼前的人影开始模糊,万古黑夜就在前方等待他的踏入。

      “思文,我……”阿吉泰打断他,努力从喉咙挤出“爱你。”

      在知晓自己心意的那几天,他准备了洋洋洒洒的许多文字用来贴近和世人眼中学识无双的柳庄主的距离,但又恐惧被她厌恶所以按捺不动,然而临到头,留给他仅有的时间只能是朴素的几个字。

      但是已经够了,他眸中的清光涣散开来,如同普通的精致玻璃球,再也倒映不出心上人的身影,安详的笑容在生命的尽头浮现在他的脸上,快要触摸到柳思文眉眼的左手缓缓地落下。

      柳思文如同一尊石像,在无限拉长的时光中冰冷封存,过了良久,他维持着跪姿,轻柔地抚摸着阿吉泰的眼眸,声音有种缱绻而又死寂的哀伤“小孩,你总是太急,为什么不听我说完呢,我……爱你。”

      他重复道“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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