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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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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境覆盖万里,尽头是一处深渊,浩大荒漠盘踞其旁,黄沙漫天,因而村庄不多,多数的人居于西境的东北两方。
靠近荒漠的密须国,国君新立。
“隔壁镇子昨天没了。”粗布衣衫的汉子接过自家婆娘的帕子,擦了擦手和脸。
帕子抹去他的尘土,被扔到缺了口的盆中,薄薄的一层水本不清澈的,沾了帕子更加浑浊。
“那咱们……要搬吗?”红英将那水端出门细细浇了那几株小苗。
刚生的小苗枝叶卷曲着,有些萎靡,一点点的水流并不容易让他伸展。
“搬,搬哪儿去……”艾武眼中彷徨。
密须国建立至今三十多年。
三十年,刚刚好一代人,上一辈的战争阴影似乎已经过去,本应安居乐业。
然而三十年,换了十几个国君。初时,百姓们期盼不灭,谁知道一个暴君下去,另一个暴君又上台,苛政杂税,严苛厉法穿插而来。
新国君今年即位,据说是上一个国君禅让的,抢的也好让的也罢,艾武同这个镇子的其他汉子一样,早已不关心。
累,太累了,艾武时常觉得活着没意思,但逝去的爹娘叮嘱他,好死不如赖活着。
艾武啃了一口馒头,硬的无法下咽。
门口的狼被挂着,身上的血还没凝,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它也很瘦,但还是有一点腱子肉,艾武盯着他咽了咽口水。
不能吃,要拿去换米粮和水兑。
他又咬了一口馒头,权当做狼肉啃。
最后一缕夕阳从门缝中褪去,草簟染上了寒意。
艾武点燃了最后一根蜡烛。
“这怎么又开了道口子,把衣服脱了,我给你补补……”红英去床头的匣子里拿出针线。
艾武应声把衣服脱下,上面被狼爪划破了几道口子,要不是戴着护具,饿狠了的狼牙一口就能把他手臂咬个大洞。
衣服洗过多次,并不难脱,但艾武脱着脱着突然把衣服团了团发了狠猛地掷到地上,恶声啐了一口。
衣服带着护具落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扬起沙尘。
他娘的,魔气来就来吧,就应该早点来!
将青天白日抢人钱财的狗吏们给吸干,将残暴无能的皇室给吞没,将这个狗日的世道一全都灭掉,谁也别活!!!
“爹,爹回来了……”眼前的三岁娃娃被惊醒,从床上爬起,奶声奶气地叫他,伸开双手要抱抱。
艾武眼中的愤恨渐渐褪去,他光着膀子,从床上抱起孩子,目光柔和起来。
还是要活着,自己不想活,孩子也要活,这一辈看不到希望,下一辈呢,下下一辈呢……
“搬,明天就搬,随便搬哪儿去。”
红英修补着衣服,提出“去天流镇吧,虽然远,但我听娘说过她有堂兄在那里做些小买卖……”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在僻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可怖。
艾武和红英对视一眼,眼中浮现恐慌。
什么人会来敲门?
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艾武只是个猎夫,他擅长在荒漠边缘寻找猛豹和豺狼,但他并不擅长对付人兽以外的东西
“咚咚咚咚”敲门声开始变得急促。
艾武咽了咽口水,拿起自己的猎刀,慢慢地靠近门。
“有人吗?”门口声音响起,听着有些苍老。
是人。
艾武松了一口气,他是天生的猎手,曾多次从魔物手中逃存,能成形的魔物据他所知也没有能够发出人声的,魔物发出的声音庞杂错乱,非人语。
他将门栓抽离,打开门透过门缝看了看。
十三四岁的少年,无力地靠在老者身上,紧紧闭着眼,老者右手扶着他,左手还挽着一道拂尘,是个老道人。
载清道人见门开了,便赶忙把云怀又往上扶了扶,手脚很快地溜进屋。
红英让出草簟,云怀被扶到草簟上,他脸上两三道若有似无的黑气萦绕,冷汗直冒,俩人嘴角干裂得已经起了皮。
“请问有水吗?”
红英便将缸里不多的水舀了一勺出来递给载清。
“他被魔气攻击了?”
“是的,我们从魔物中险逃出来,老道名载清,多谢两位相助,”载清渴急,喝几口才能停下,给昏迷中的少年塞了一颗药丸,用水细细喂进去。
昏暗的烛光笼罩着孤室。
“这个村子就你们一家?”
艾武点点头“这个村子的人能走的都走了,只有我们还坚守在这里,米粮和水兑都是去往其他镇子换的。”
载清捋了捋胡须,赞同“要走就要快走,不出五日,魔气便会延伸到这儿了。”
云怀仍未醒,他的眼皮不停震颤,呢喃“不会……没错……魔……不对……”
艾武见过被魔气攻击的人,他说“他活不久了。”
载清摇摇头道“能活……能再给我一碗水吗?”
水被泼在那束拂尘上,灰扑干裂的那抦拂尘在遇到上的那一刹换发出了别样的生机,一闪而逝……
“额,水不太够……还有吗?”载清有些尴尬。
荒漠中的水自然是额外珍贵的,这跟抢钱快没区别,而且是抢了又抢。
“道长,这水我们只有一点点,还要留给孩子用……”红英摸了摸孩子。
“老若是能匀出一碗,老道保证以后你们家不缺水喝!这是能救命的……若是救兵能及时赶到,兴许你们也不用长途跋涉。”
最后一碗水终于将拂尘打湿,刹那间,万丈清光从拂尘间隙中穿透而出,载清打开门,将那抦拂尘指向夜空,口中念念有词,须臾,天空亮起级强的一束光,如流星盘旋于此地上方,不多久便向远方疾驰而去。
“还好,不远不远,应该来得及,就等你来了……”载清擦了擦额间的汗,这一动作仿佛吸干了他剩余的体力,他踉跄了几步。
艾武在他身上扶住他,否则就要压到草簟上的云怀身上了。
“道长,您没事吧?”他见证了有生以来最奇异的一幕,这是有修为的道长,也许他们一家真的不用再搬了……
然而下一瞬间,撕心裂肺地一阵疼痛,他不可置信地向下看去。
胸口破了一个血呼啦嚓的大洞,一只手从后往前穿胸而过,握着那颗尚在跳动着的心脏。
他想回头,然而心脏被猛地握紧,鲜红的血液淹没了那只手,心脏被吸干了。
黑气卷着血液如有实质地像身后涌去,艾武倒下了。
他的最后一瞥望向身后,不是看向凶手,而是……和凶手坐在一块的那个三岁娃娃。
“武哥!!!”红英尖叫,她的声音被迅速斩断,眼眸带着惊恐与绝望永恒地失去了神采。
载清也被黑气攻击了,但拂尘在那一刻及时弹开防护,救下了他一命。
他惊惶看向身后,云怀站在床上,双眼赤红,但嘴角似有似无地黑气弥漫,艾武红英的血液已经被吸干,他张开嘴。
魔物杂乱咆哮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几句过后,竟能不熟练地操控人语“你……们伤……我兄弟……”
载清手脚发凉,魔物能语人声,它不是普通的没有意识的魔物,西境生大魔将为致患!
云怀的预言成真了……
太多思绪在他脑中涌出,但没有时间留给他了,他所修之道并非除魔,能逃命纯靠拂尘,可是拂尘却不能次次救他。
保护罩的声音在魔雾笼罩的屋子中显得不堪一击。
终于“叮”的一声碎裂了。
血色的触手从云怀蒸腾的黑雾中探出,在他瞳孔中放大,身上的血液忽然沸腾起来,灼伤着从他身上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