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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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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林修密,野松生云液。
一只兔子惊惶从丛林中向两人方向跑出,跑到一半见着人又转向左边飞快窜去,不过半息,一匹狼跟在后面凶狠地追上,两者距离逐步缩短,几乎两下眨眼间,兔子已成饿狼口中之物。
那狼是饿的狠了,也不顾不远处有两人看着,当场便将兔子下了肚。
筠清道“你不救那只兔子吗?”
封渊道“什么?为什么要救?”
筠清回“这一路上,你们见个人便要救,怎么换成兔子就不救了呢?”
他歪过头,似乎是真的单纯好奇“人和兔子有什么区别吗?”
封渊也许可以像平时那样靠随意玩笑过去,但他隐隐觉得这话里有话。
他认真回道“你想让我救那只兔子还是那匹狼呢?”
筠清看着他,没有得到答案也并不失望,反而问道“狼肉好吃吗?”
封渊摇头,道“太柴了。”
几口咀嚼勉强饱腹后叼着剩余的兔尸的狼谨慎地忘了两人一眼,许是已有猎物到手,又或者是对一些东西的惧怕,没有发起进攻,而是快速撤走,仅余血色淋漓的草丛。
拂过的寒风知道,这小狼崽因肉质不好而躲过了一遭。
封渊在松涛声中扬声道“什么人?”
林中淅淅索索,窜出一人,书生打扮,脚步踉跄,衣服都刮破了,见被人叫出,便干脆快步走过来,叫着“恩公救命!”
筠清经坠马一事后,便已有意识地收敛自身气息,他没经验,做的并不是很到位,是以有灵性的生物仍然含有那份惧怕,但对于普通人类而言是完全足够了。
眼前两人,一人身穿玄衣人高马大,另一个少年略微矮小些看着弱不禁风,更何况方才的狼兔情形书生看得清楚,那少年连只兔子都会心疼,想必很热心肠,便直接朝少年跑去,拉着少年的袖子恳切求道“求恩公救我一命!”
封渊伸出手,将不断凑近的那人隔开,把筠清被捏的死紧的衣袖从他沾了脏污的掌下捋出,道“做什么呢?”
那人趁机躲到封渊和筠清的身后,急促地叫道“有人打劫我!”
话音刚落,他所说的追兵便寻迹而至。约莫三五个壮汉,打头的打着赤膊,臂上纹了些虎纹,与躲在身后的那人的瘦弱对比确实尤为突出。
领头的眼利,没有上来直接抢人,而是粗着嗓门客客气气道“好友,可否让一步,我们寻你们身后那人有事!”
身后那书生忙叫道“侠士别听他胡说,他们……他们分明是瞧见我一人走在路上无依无靠便来抢劫,我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
单看这几个汉子五大三粗和身后书生弱不禁风的模样,这话便能信个七八分。
那汉子急道“好友,别听他胡说,那人能把活人都给说成死人,把我们庄主都给骗得团团转……”
书生插嘴道“你们那庄主难道是没长脑子吗,我一张嘴能有那么厉害?”
汉子嘴笨,论言语那自然是比不过读书人的利嘴,见那人缩在后面不出来,封渊和筠清也不插嘴,便以为两人是执意要护着他了,心一横便道“我必须要拿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贼回去,得罪了!”
身后那几人跟着他一起走上前,捋起袖子,准备直接抢人。
封渊侧首,筠清抬头瞧他,道“怎么?”
封渊施施然道“我在等你啊,不然过会儿你又要问我为什么不救兔子了。”
筠清瞥了他一眼,慢慢转身向封渊靠拢,身后那书生逐渐暴露在对方视野之下。
那书生见状急了,想跑本就来不及,冲筠清道“您侠义心肠,救救我罢!”
筠清似是在犹豫不决,侧身的动作却不改。
封渊双手抱臂幽幽道“狼还是兔呢?”
这话筠清尚未回答,反倒是提醒了那书生“你刚才连个兔子都要救,怎么就不救我这个大活人呢!”
筠清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开口道“你的血肉哪有兔子香。”
封渊“……”
前两天的烤兔肉想必挺招他喜欢。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说的好,像他那种人,浑身的肉都是烂的!”
那书生没想到方才还为葬身狼崽的兔子而不平的少年这么不好说动,一咬牙,凑到筠清耳边,说道”只要你愿意帮我逃脱,我有好东西与你分享。”
筠清将才跨了几步,与封渊挨得极近,这点声量封渊听的一清二楚。
封渊好奇问道“什么好东西?怎么分啊?”
他声音没放轻,走近的那几个汉子都听在耳里,瞬时怒火冲天“还想妖言惑众。”
书生对封渊道“我不骗你!我跟你说,那是秘法,有人买的!”
筠清道“什么秘法啊?”
那几个汉子已经抓住那书生,他犹自挣扎,封渊拦住那汉子,道“别急”
又对书生道“你说说看啊。”
“我……我不知道,但是很值钱!我可以把钱分你三成,不不不,五成!”他好不容易顺利逃脱,若是再被抓回去,焉能有命!
“没想到我这半条命也就值个五成的赏金”丛林深处缓缓出来一白衣公子,说完话捂着嘴咳嗽数声不止,身后的侍女推着他的轮椅缓缓走近,与那个领头的汉子点头,道“刘长院与众护院辛苦了。”
刘长院忙道“花隐姑娘不必客气,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后又低头对那白衣公子道“庄主怎么还亲自赶来了,长途奔波对身体不好。”
白衣公子抬手,让他们放开那书生,道“无妨,我就是想当面问问,我这条命值多少钱。”
他看着那书生道“梁弟,你说呢?”
那书生略侧过眼不看他。
白衣公子缓缓说道“继续说啊,五成是多少,梁文肃?”
梁文肃盯着地面,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实在落魄……”
花隐怒道“胡说!你来到我们柳庄,吃的喝的甚至是玩乐的钱,庄主都让人送到你房门口,待你哪样不好,你竟然听信外人毒杀庄主!”
梁文肃说“那毒……我问过了,毒不死人的。何况……我什么也没有,你们待我那样,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说着,他慢慢抬头,盯着白衣公子,似是给自己壮胆,肯定道“你对我有图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才不做那种……那种事情。”
白衣公子无声地回视,许久开口道“哪种事情,我竟也不知晓。”
梁文肃忍着心里的羞耻,道“你……你分明是断袖,我堂堂读书人做不来那种事。”
白衣公子垂眼重复道“断袖……”
原来是这样……他心头的疑惑在这一刻有所顿解。
须臾,他慢慢抬眼,道“那又如何,我可曾强迫于你?”
梁文肃道“没有……但你对我有那种想法,就已经令人足够恶心。”
白衣公子道“恶心?”
花隐握着椅背的手骤然慢捏紧。
群树苍褐无情,注视着这场闹剧。
梁文肃道“你在我落魄时拉我一把,我感激你,但我……我不卖身!”
白衣公子道“还真是斗米养恩,石米养仇啊。但你未免想多了,我从未对你有那层意思……”
梁文肃一愣磕绊道“怎么……”
筠清看了半天热闹,心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比皮影戏还精彩。
梁文肃瞠目结舌,情急之下戳穿他那点不苟心思已然耗尽了他读书人的脸面,而对方的否认更让他颜面无存,仿若一个跳梁小丑。
他心一横,手伸进衣兜,里头的东西给了他些许镇定感,正要说话,白衣公子却先开了口“其实那东西,你拿了也无用。”
安静许久的花隐道“梁公子,他们到底给了你多少钱,就把你那颗良心买了。”
梁文肃瞧着她,囔囔道“花隐姑娘……”
花隐道“梁公子,你教我作诗作画,跟我说,即使身为女子也不能甘为人后。我一向将你视为夫子,对你的尊敬不比对庄主少几分,你,你如今和你所说的仁义道德不是背道而驰吗?”
梁文肃情不自禁踏前一步,后又勉强止住,他在这反复波动中终于品出了那一份全然的羞愧。
花隐眼中气愤又带有些希冀,道“回头吧!”
然而,有些路踏上便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