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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试探 ...

  •   即便张晓萍在二号楼,她家在十一号楼,仅仅是半个小区之隔。
      秋海棠还是选择了打电话而不是面对面。
      “什么?!”张晓萍在电话的另一端惊叫起来。
      “你小点声!”秋海棠涨红了脸,心虚地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卧室门。
      还好忙着追剧的母亲是不会有闲心来偷听她和闺蜜打电话的。
      “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滴个亲乖乖——”张晓萍压低了声音,但还是难掩兴奋。
      “可能——我是说可能!”秋海棠咬文嚼字地纠正,“我,有可能,喜欢上了一个人。”
      “谁啊谁啊!快说来听听!”张晓萍一颗八卦的心立刻被引燃了,“你们学校的?我早听说你们那牛逼哄哄的学校遍地学霸帅哥,现在既然连你这老尼姑的凡心都能给撩动,那肯定说得没跑了!诶你说说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还认识!”
      你是认识。
      但不是我们学校的。
      而是一个非常、非常不应该的人。
      “算了吧,我只是来倾诉一下我的悲伤,”秋海棠半是玩笑、半是凄凉,“我觉得我真是倒霉透了,这辈子喜欢上的第一个人,就是一个完全彻底没有任何希望的人。”
      “啊?别介啊,怎么这么说?”张晓萍惊讶道,“姐姐你可别又在那儿妄自菲薄啊我告诉你,幸福是需要争取的,你要是因为自卑错过了那才叫遗憾呢。”
      自卑?确实有。不过,那不是主要问题。
      主要问题是——
      秋海棠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有些秘密,大概注定是要一辈子埋藏心底、见不得光的,连最亲的闺蜜也不能告诉。
      张晓萍见她不吱声,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跟你讲啊,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想太多。但是像谈恋爱这种事,你就不能老是自己在那儿想啊想的,你得有点冲劲儿。你不迈出一步试试看,怎么知道结果呢?而且说句实在话,像你这种眼睛长在脑袋顶、凡心比石头还难动的,能碰到一个看得上的也太不容易了!这也说明人家是真的很好很难得,你可别犹犹豫豫错过了,万一过了这村没这店呢——”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嗯嗯嗯,听着呢。”秋海棠心里乱乱的,方才半天没吱声。
      “诶,你要是拿不准对方的心思,也可以先试探一下。”
      “怎么试探?”秋海棠随口接着。
      “就是,比如说,稍微暗示他一下你对他有那个意思,看看他什么反应?”
      大哥,这和直接告白有什么区别吗?
      而且这种打直球的方法只适用于你这种自来熟的美女吧。
      张晓萍仿佛已经隔空接收到了秋海棠的两个大白眼,赶紧找补:
      “暗示又不是叫你直接说,就那种不经意的撩一下,你懂吧,就,带点挑逗性的亲昵。”
      秋海棠想直接把这通感情咨询电话给挂了,并给一个差评。
      光是想想她胆敢挑逗某个人的场面,她就已经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或者是——”张晓萍又想了想,“你制造一个什么情景,看看那个人会不会吃你的醋。诶对,我记得你前两天刚跟我说,你们班外语节排的那个什么智障剧,你和你们班草还有一场尴了个大尬的吻戏——你喜欢的那个人知道吗?他什么反应?”
      “他不知道。”秋海棠回答。
      但是他怀疑我和那个班草早恋,还想教育我来着。秋海棠哭丧着脸。这能算吃醋吗?歇了吧。
      “他不知道?他不是你们学校的吗?还是说不是一个年级的?那你就想个法儿让他知道啊!让他去看你们展演什么的。”
      秋海棠闻言,愣了愣。
      先不说她是否要存心试探,只说活动参与者好像是都要请一位家长去观演捧场来着。这虽然不算硬性要求,但是学校确实提了好几遍,鼓励大家请家长来看看他们的排练成果,及其背后折射出的重点高中丰富多彩的课余生活。
      因为秋海棠的妈妈是连家长会都经常缺席懒得去的那种,比“放养式”家长更甚的“放生式”家长,主打一个让孩子自生自灭、活着就行。所以像这种非强制性的对家长的邀请,秋海棠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提都没跟母亲提过。
      不过现在想想,好像是可以问一下某个人要不要去看。
      毕竟他们到时候展演,要去某个人的单位借用礼堂。

      晚上六点,夏岩松刚上完下午的课,匆匆收拾起东西往外走,却不是往食堂的方向,而是奔着礼堂。
      “夏老师,今天不去吃晚饭吗?”
      助教有些奇怪地问他。
      自从每天晚上要等着接下了晚自习的秋海棠回家开始,夏岩松连着晚餐,一日三餐都得在蘅大解决了。
      “嗯,不吃了。”
      “有事?”
      “对,我外甥女学校在咱们礼堂搞活动,我去看看。”
      “哦哦!您外甥女是隔壁蘅大附的啊,真厉害!”
      夏岩松一笑,匆匆客套两句道别,迈着大步赶去礼堂。
      他记得小秋说过展演是六点一刻开始,也告诉他下课后不用着急赶过来,因为他们班抽到的表演顺序是靠中间的,他晚点来都行。
      可是夏岩松见过好几次那阵仗。蘅大附的外语节每年都在蘅大礼堂办,往年来的家长都乌泱乌泱的。如果想要靠前的座位,肯定得提前去。
      果然,夏岩松差十分钟赶进礼堂的时候,只能勉强挤到一个中排的位置了。
      坐下来等着的功夫,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面包来垫肚子。
      “欸?小夏?”
      夏岩松一回头,见后面坐着的是系里的前辈陆教授,连忙问好。
      “这,你也是受邀家长?”
      陆教授在这里碰上系里最年轻的副教授,十分惊奇。他记得小夏还没有孩子。
      “嗯,我外甥女在蘅大附上学。”
      “哦哦,这么巧!”陆教授笑着说,语气难掩自豪,“我家是孙子在蘅大附。嗐,说来有意思,我们一家都是搞理科的,我孙子倒是搞了文科,还学的不错,是他们高中文科实验一班的!”
      “那真是挺巧的。”夏岩松闻言点点头,“我外甥女也在文一班。”
      “诶呦,咱俩家孩子还是同学呐!我孙子叫陆文哲,你外甥女叫什么?”
      “秋海棠。”
      夏岩松没听秋海棠怎么提过她同学,不知道陆文哲是谁。这位老教授大概也不认得小秋吧。
      结果却出乎他意料。
      “诶呀,海棠啊!我知道,那可是他们高中的风云人物!我们家文哲经常提起她,说她成绩又好,还多才多艺,会弹钢琴,还会作曲呢!”
      夏岩松一愣。他怎么都不知道小秋还会作曲呢。
      “前几天海棠弹钢琴那个视频传的可火了,你不知道?我翻给你看。”
      陆老教授十分热情地拿出手机,在朋友圈翻了三两下,递给他。
      “别说,你外甥女可真是个大才女,这曲子写得可好听了。欸,小姑娘往那儿一坐,看着就特有气质。我之前就总跟我儿子儿媳讲,让他们给文哲学个什么钢琴啊、小提琴啊,培养培养气质——那小子就是懒,啥也坚持不下去……”
      陆教授说起孙子来就滔滔不绝。夏岩松接过手机,点开来看。
      他虽然知道小秋从小学钢琴,还经常跟她聊音乐什么的,但还真从没见过她弹钢琴的样子,更是不知道她还会作曲。
      那个视频录的很粗糙,杂音很多,画面里挤着不少围观的人头,只能远远看见三脚架钢琴前,一个女孩单薄的身影。女孩有着芭蕾舞女那样纤长优雅的天鹅颈,俯首看琴键时,低着一个温柔的弧度。随着韵律,她的上半身轻轻动着,却很克制。琴音清冷,旋律安静。就像她一贯给人的印象,仿佛一片雪花,纯净美丽。
      夏岩松看得出了神。然而视频很短,一分钟就结束了。夏岩松看着结束播放的画面,愣了愣,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看到那样有才华、那样美好的小秋,他的心里是高兴的。
      可是想到他几乎是最后一个看到这段好几天前就在他们高中火了的视频,心里又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为什么小秋写了曲子,却没有先给他听?为什么小秋成了学校风云人物,却没有告诉他?为什么好像别人的家长,倒比他更知道小秋在学校的表现一样?
      “能不能麻烦您,把这个视频发给我一下?”
      为了要这个视频,一向只跟熟人或是工作上有往来的人加微信的夏岩松,跟原本不是太熟也没有工作交集的陆老教授加了微信。
      “没问题!”陆教授爽快地答应,一边又想起什么来,“诶对,一会儿的展演,我孙子就要跟海棠一起演出呢!我们文哲演白马王子,海棠演白雪公主。”
      什么?!
      夏岩松愣住了。
      他只听小秋说她要演出。具体表演什么,她没说,他也就没问。心想着反正看了就知道了,小秋出品肯定差不了。
      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出。
      而小秋事先一点也没向他透露。
      是觉得没必要告诉他吗?
      还是在刻意掩饰什么?
      不由自主的,夏岩松就想起了那天晚上接小秋回家,那个在校门口叫住她,磨蹭了半天的清秀小男生,想起了被他调侃后的小秋脸上扎眼的红晕。
      夏岩松连礼貌的微笑也要挂不住了。
      幸好这时灯光暗下来,演出开始的钟声敲响。夏岩松结束了聊天,转回身去看着舞台,放任自己的嘴角沉下去。
      节目一个个过去,到了文一班的短剧,夏岩松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都是演戏嘛,小孩子过家家,有什么大不了。他这么安慰自己,心里却并不觉得得到了丝毫慰藉。
      然而短剧演了大半,夏岩松却连小秋的影儿都没见到。白雪公主似乎是中间换过一个人,但那两个女孩显然都不是小秋。
      而等白马王子出场,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是那天晚上他见到的那个跟着小秋出校门的小男生。
      只是小秋还没有出现。一种名为侥幸的心理开始浮上来。
      也许是后面那老教授记错了,小秋并不是要演白雪公主的。
      可是刚心存侥幸了片刻,他又开始担心,会不会是小秋本来要演白雪公主,但是临时生病或者出什么状况了,才让别的替补演员上场?
      舞台上,一直演到了中毒的白雪公主躺进了桌子充当的棺材里,夏岩松也没有看见小秋。
      然后白马王子给了白雪公主一个真爱之吻,从台下看着,像是真的亲了一下。观众席里的学生们顿时哄笑一片。
      夏岩松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所谓重点高中怎么想的,能让高中学生演这种桥段。
      然而当那个躺在桌上的白雪公主坐起身来,并开口接受了白马王子的求爱的时候,夏岩松的表情彻底僵在了脸上。
      那个身形,那个声音,不是他家小秋还能是谁?
      所以,小秋演的是最后一幕的白雪公主。
      所以,刚刚那个臭小子亲的,是小秋。
      哐啷一声,观众席椅子的扶手被他抠掉了。旁边的家长闻声看过来。
      他若无其事地捡起来,却怎么也安不回去。木头扶手被他攥在手里,生生多出了五个指甲印。
      很好。
      好极了。
      所以为什么小秋邀请他来看展演?为什么小秋邀请他来,却事先什么也没说,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难道不知道他会——
      汹涌的思绪戛然而止。
      不知道他会怎样呢?
      生气?难过?
      可是,为什么呢。
      夏岩松被自己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呢。
      自己为什么要在意。
      不过就是演个童话故事,都是假的。
      就算是真的,就算小秋和那个小子是真的,又能怎样呢?
      他又能怎样呢?
      劝她不应该早恋?
      可是他又是以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来干涉她一个小姑娘的情感问题呢?
      苦笑了一下,夏岩松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小秋大概,是在以邀请他来看展演的方式,无声地反驳他的干涉,表明她自己的立场。
      小秋表演的部分结束了,整场展演却刚进行过半。可是夏岩松没有任何心情再看下去了。他默默从礼堂出来,往食堂走去。他为了赶来看她演出,晚饭也没有吃,早已经饥肠辘辘。然而等走到食堂那儿,他才记起来,这个时间,食堂已经打烊了。
      冬夜的风很冷,像是刀子,在他唇角雕刻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图个什么呢。
      莫名的,他心里几乎产生了一种“不值当”的情绪。那种感觉,就像是被背叛了一样——虽然理智地来说,并没有。
      小秋做错了什么吗?没有。
      从头到尾,错的都是他全然不知所起而且莫名其妙的纷乱心绪。
      是他自己,在庸人自扰。

      秋海棠从台上下来,一个人回到后台化妆间坐着。
      “走吗?去看后面几个班的演出。”
      镜子里,陆文哲从她身后走过来。
      她正低头扯着假发套,闻言只摇摇头,着实没什么兴味。
      “不了,我要先把这身演出服换了,穿着不舒服。”
      “那,要不要我给你占个座位?在观众席。”
      秋海棠终于抬头,对上镜子里少年的眼睛。
      少年随意地插着兜,语气和表情都是满不在乎。可不知道是化妆室橘黄的灯光还是什么缘故,秋海棠觉得他的脸颊看起来红红的。
      这人最近有点怪怪的。当了半个多学期的同班同学,之前陆文哲好像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自己一样。可是这几天以来,自己好像突然就出现在了对方的视野里,突然就不透明了。
      “先,不用了吧。谢谢你。”不知是不是晃了眼,但她好像看见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我一会儿可能要提前走了,有点不舒服,可能是着凉了。”
      陆文哲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转身走了。
      化妆间里又只剩下秋海棠一人。
      她打了个喷嚏,把身上披着的羽绒服又拢了拢。
      她本来就怕冷,大冬天的穿这单薄的公主裙演出,着实把她冻了个透心凉。叹口气,心想着果然只有短款羽绒服是不行的,回去得跟妈妈说说,买一件更长更厚的。
      秋海棠原想把扫来扫去还不暖和的公主裙换下来,奈何背后的交叉系带十分难解,她扯了半天,终于还是烦躁地放弃了。
      心怦怦的跳,好像比刚才在台上那会儿还紧张。
      再次翻开手机,夏岩松并没有给她发什么信息,比如说一句他到礼堂了,也没有打电话。
      所以,他到底来看自己的演出了吗?
      他会不会忘了。还是没来得及?
      她记得夏岩松的课表,今天下午的课是要上到六点才结束的。他可能是赶不及吧。毕竟他们展演开始的时间是饭点,他讲了一下午课,大概会先去吃饭吧。
      况且,他又不太算是她家长,这也不是强制要求家长出席,他可能也没太当回事吧。
      秋海棠突然有点后悔,当时应该直接跟他说自己要演个什么桥段,然后直接看他的反应就完了,干嘛非要他来现场呢。
      可是她又觉得当面说实在是开不了口——她可能还没观察出对方的反应,自己的脸先红透了,搞不好再露出马脚。所以她才决定干脆什么也不说,让他自己来看好了。
      不过她戏份就那么一点,在台上露脸的时间三分钟都不到。就算他来了,会不会也等得不耐烦提前离开,或是中途走个神,就错过她的片段了呢。
      唉,别想了,烦死了。
      裙子脱不下来,假发也卸不利落。她烦躁地用劲一扯。
      嘶——
      几个发夹揪着头发被扯下来。她倒吸一口冷气,不觉眼眶也湿了,疼出眼泪来。
      她抬眸看向镜子,只见头发乱得像鸡窝,眼角一点泪水打湿了睫毛膏,和眼线一起晕染开来,黑乎乎划过她白皙的面颊。
      糟糕透顶,狼狈透顶。
      她胡乱摸了一把眼睛,起身向外走,同时给夏岩松发了条微信:
      你在哪。
      我想提前回家了。
      “小秋?”
      秋海棠闻声抬头。她消息刚发出去,只见夏岩松已经站在礼堂大门口了。
      只是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进来的。
      所以,他真的错过了她的表演?

      “小秋——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夏岩松刚从打烊了的食堂又走回礼堂来,一进门,却见到了小秋这副狼狈的模样。
      头发乱糟糟的,眼妆糊成一片。短款羽绒服紧紧巴巴的套在灯笼袖的公主裙外面,拉锁都拉不上,领口敞着大片锁骨和脖子,看着就冷。
      他刚刚所有莫名而起、郁结心中的不痛快,在看到小姑娘的一瞬间,统统忘干净了。
      然后换成了另一种的无名火起。
      “怎么就穿这么点出来,要冻感冒的!”他快步上前,脱下自己身上长款的羽绒服,把小姑娘整个人包裹起来,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责备,“围巾呢?帽子呢?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小秋低着头,打了好几个喷嚏,再抬头看他时,眼眶已经又红了两圈。
      站近了他才发现,她那惨不忍睹的眼妆,好像是哭过又揉花了。
      他剩下所有那些已涌上喉头的责备话语,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怎么——弄哭了?”语气软下来,一只手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抚上小姑娘的面颊,用拇指替她拭去了眼角泪痕。
      小姑娘猛地一闪,避开了他的手,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他的手僵了一瞬。意识回笼,才突然回味出些许不妥。
      “没哭。”小秋抽抽鼻子,低垂下眼睑,“就是打喷嚏打的,有点着凉了。”
      夏岩松看着她,心里不太相信,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往门外走。
      “走吧。”
      “你的外套——”
      “你穿着吧。”
      见她要脱下来还给自己,夏岩松急忙拢住那件外套领口,又干脆给她拉上拉锁。
      原本只是披着他外套的小秋并没有把胳膊伸进袖子里,他这么一拉拉锁,直接把她整个人箍在了里面,捆成了一根粽子。
      ......
      看着小粽子呆呆愣愣的样子,他有点好笑。
      不过他那点笑容,在一低头看见手臂动不了了的小姑娘迈出的脚时,又都冻结成了怒意。
      “高跟鞋?你雪地靴呢?”
      “我——”小秋一瞬茫然,然后才突然想起来,“完了,可能落在化妆间了。不对,我好像是在班里换完鞋过来的,是不是放在班里了——”
      小姑娘一边认认真真回想着,一边还要把那只穿着高跟鞋、露着整个脚背还没穿袜子的脚往雪地里踩——
      夏岩松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你没看见外面下着雪吗!”
      小姑娘被他叱得一愣。
      “那怎么办?我可能落学校了。要不麻烦你把车开过来——”
      她说着往出一望,显然是看见了礼堂门口空地四周都立着墩子,禁止车辆通行。
      “算了吧,总得走到停车场。”
      说着,她本来打算乖乖收回来的脚,只是晃了晃,依旧是大步地要往雪地里迈。
      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等夏岩松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丢三落四还生怕自己冻不死似的惹人生气的小姑娘,已经被他打横抱起。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鲜红的唇微张,还保持着惊呼的形状。
      小姑娘愣住了。
      他也愣住了。
      然后,他就看见她有些苍白的脸上,一抹绯红以惊人的速度渲染开来。
      他看见她无意识地咬了一下下唇,一点口红粘在了她的牙齿上。
      夏岩松从来清明的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东西猛地一声在耳边炸开。
      像是,心跳。
      对视许久,怀中僵直的小粽子先活了过来。她胳膊被外套限制住了,于是整个身子地蛄蛹。
      “你放我下来——”
      “别动!”
      夏岩松不知道自己现在神色若何,只听见自己的语气不再平静。
      而且,大概是有点凶。
      怀里的小姑娘立马不动了。
      他再不敢低头看她一眼,假装怀里抱的是一床铺盖卷,大步朝停车场走去。

      秋海棠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心情。更猜不透,那个人是什么意思。
      他为她擦了眼泪。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了她。
      他把她一路抱回了车上。
      但是像运行李一样把她整个直接塞进了后座。
      然后就不管她了。
      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帮她把外套拉链拉开,任由她这么蚕蛹一样躺在后座上。
      车里的气氛很凝固。
      秋海棠滚烫的脸随着沉默的延伸,一点、一点冷却下来。
      他大概,是对自己有点生气、或是失望了吧?
      因为一贯让人放心的自己,今天却丢三落四,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几乎冻感冒了——
      然后还要麻烦他来照顾她。
      看着男人一路冒雪而打湿了的肩头,秋海棠一阵心疼,一阵苦涩。
      但凡换个别的男人令她心动,但凡换个别的男人对她这么好,她都会有所希冀的。
      可是偏偏这个让她心动、又对她好的男人,是夏岩松。
      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不可能对她产生任何心思的人。
      因为他,早已经有了一个深爱的妻子。
      即使那个妻子结婚没多久就出了车祸,变成了医生口里再也不会醒来的植物人,他也坚持着每周亲自去医院探望,一晃就是三年。而且直到如今,也丝毫没有要另娶一个的意思。
      三年。他每周末都去看望妻子,风雨无阻。
      她每一次也都跟着去,历历在目。
      如果这都不算爱,什么才算呢。
      而那个他深爱的妻子,好巧不巧的,偏偏是她的亲小姨。
      夏岩松对她的所有好,都是建立在他依然视她为外甥女的基础上。
      再往前推一步,那是因为他依然视李雯静为妻。
      秋海棠知道命运惯爱捉弄人,却到如今才看清了命运的幽默感是怎样残忍。
      不可避免的,她就拿自己和李雯静进行比较,心里生出一种不服气的憋闷。
      就算李雯静比她漂亮,比她温柔——可是李雯静没有主见,不求上进,事事都在靠别人。秋海棠听说过,李雯静当年没考上大学,还是她妈妈赵凤英求了并非李雯静生父的外公,花钱托关系给她塞进的一个学税务的专科学校。后来李雯静的工作也是海棠的外公帮她找的。而夏岩松,却是靠着他自己一步步努力读书读出来的,跟李雯静简直完全不是一路人。
      秋海棠觉得,真的就是很客观的觉得,明明同样努力上进的自己才更可能和夏岩松有共同语言。
      如果她早生十年,如果她早一点遇见夏岩松,未必就会输给李雯静。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一腔混杂着愤懑、憋屈和不甘的情绪在胸腔里乱撞。
      即使隔着一层痴心妄想的幻雾已经能看到无望的结果,她还是垂死挣扎般的,不撞南墙不回头般的,想要完成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幼稚冲动又无力的试探。
      “你今天,去看我演出了吗?”
      前面专心开车的人随意地“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他语气轻松,大概是因为她照顾不好自己而生的那一点气已经消了,甚至还带上一点笑意,“我们小秋做什么都能做好,学习上是,课外活动也是。”
      她透过后视镜观察他的神情,却捕捉不到他的目光。
      因为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目视前路,根本就没有在后视镜里寻她的眼睛。
      没有一点点、一丝一毫在意的痕迹。
      甚至这次,连“好好学习,不要早恋”的说教都没有了。
      只有一句云淡风轻的认可,就像幼儿园老师随手撕下一朵小红花,笑着贴在小朋友的手背上。
      秋海棠的嘴角轻轻颤了颤,勾起一个凄凉的弧度。
      试探?
      试探个鬼啊。
      没试出那人的真心,却在自己的心上剌了一道口子。
      秋海棠,
      你真是,
      狠狠的,
      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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