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幺九

18、赠玉佩太子述情

　　修长的指尖夹着沾了泥的纸张递到她面前，林卿妤惊愕的抬起头，心中满是不解。
　　林卿妤对上那双蓄着无数愁绪的眸子，心中微动，只听秦亦临问：“姑娘对骆秉渊有情？”
　　无逼迫，无质问，像是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并无。”林卿妤还是低垂着头，恭谨说着违心的话。

　　这些日子以来，林卿妤对他能避则避，加之这封信的出现，他怎能看不出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秦亦临嘴角噙着笑，不过在旁人看来更多的还是酸楚，“好，吾信你，林卿妤。吾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林卿妤没接信，也未再抬眼看他，只是波澜不惊道：“那殿下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秦亦临凝视着她问。
　　“臣女还不知......”林卿妤沉声道。
　　“那我愿你能不再避着我，不拿我当成太子，哪怕当成一个平常的朋友。”秦亦临居高临下，想要从她那副孤高的面上找寻一丝破绽，却最终失败。

　　林卿妤心中有一瞬的错愕，她不懂秦亦临为何要提这么一个要求，“那臣女提什么条件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你嫁我时，心底有那么点情愿。
　　见她面色犹豫，秦亦临将信放于一块青石之上，自腰间摘下一枚玉佩：“吾这几日还会留在峻州，姑娘考虑好了随时都能来找我。”
　　龙纹样玉佩质地通透，触手生温，林卿妤愣愣看着掌心，面前的秦亦临早已远去，眼见的月白色的衣袍隐没于葱绿之中，林卿妤蓦地拿过信，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殿下、殿下！”碧色裙摆被风吹拂起，满头钗环晃动，她淡漠的眸子中终是沾染了其他颜色。
　　林卿妤捏着那枚玉佩，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
　　她本以为秦亦临求娶她是因为端毅侯府的兵权，后听闻赐婚圣旨是他在御书房跪求一夜求来的心中隐约有了猜测，近日他眉宇间的担忧与辛劳她都看在眼里，加之他今日的话，她心中已然确定，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不愿相信罢了。
　　林卿妤知道，他眼下泛着的青黛色愈发严重，在盛京时便是，至峻州时更甚。
　　在峻州留心战事的同时为何还要兼顾她？
　　在盛京时，他既要励精图治，坚持改革，企图拯救这个王朝的命运，还要劝谏他的父亲，让他少些猜忌之心。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看似风光，实则与她一般举步维艰，若行差踏错一步，平静了几十年的水面便会掀起惊涛骇浪。
　　她是看得清的......

　　秦亦临立于原地，静静等着她开口，玉瓷般的面被艳阳染上一层薄红。
　　林卿妤缓了口气，莲步轻移，刚进半步又缩了回去。
　　秦亦临好笑的看着她，略略宽心，“林姑娘有事但说无妨。”
　　“为何是我？”她喃喃一声。
　　秦亦临并未听清，于是上前一步询问道：“姑娘？”
　　林卿妤粉拳攥紧，面露愠色：“殿下为何求娶我？”
　　秦亦临纳罕的看着这般的她，怔愣一瞬才笑回道：“姑娘明日不妨来寻吾，届时吾会悉数告知姑娘，姑娘提出的条件吾也会全力而为。”
　　秦亦临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想必姑娘明白，有些话不必说的太过清楚，有些事也不必解释透彻，姑娘好生养伤，吾改日再来拜访。”

　　想问的话不曾吐露，她站于原处，行礼恭送他远去。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过清楚，那秦亦临求娶她，究竟是为了兵权，还是两府忠将，亦或是...心悦于她？
　　她轻拨耳边垂下的珠络，将那个念头狠狠压下，暗嘲自己想的过多。

　　恍惚的回了涧柳居，春阳点点落于她绢丝般的发间，她就那么愣愣的坐于石桌上。良久，她仰起头，素手轻抬置于额上，似是要看清高悬的烈阳却最终以失败告终。
　　林卿念在她回来没多久就发现了，坐于她身侧陪了她一下午。
　　夕日欲颓，翻看兵书的林卿念停留于一页良久，蜜合色裙摆被风扬起，与林卿妤裙角交缠。
　　“该用晚膳了。”林卿妤兀自站起，喃喃着。
　　林卿念被惊得回神，没多问什么，陪着她进了房门。
　　是夜
　　门口威严的石狮子，遒劲潇洒的四个大字居于正门之上，林卿妤恍惚间似乎回到了成阳侯府。
　　阴沉灰蒙的天压到门口众人头上，令人窒息。
　　门外停一顶粉色小轿，锣声震天，入目满是嫣红的绸缎。
　　林卿妤茫然地看向四周，一群人围在高大的府邸前，笑嚷着、吵闹着。林卿妤看不清她们的脸，只能看到那咧到耳边的、鲜红的唇瓣。
　　他们明明唇瓣在一张一合，林卿妤却听不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谁要成亲？一股寒意流向四肢百骸，她冲入人群，却犹如被雾笼罩一般看不真切。
　　再睁眼，只见一名头盖喜帕的女子被绑着拖入小轿之中，林卿妤犹如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那身影她再熟悉不过......
　　寂静无声的人们忽地有了生气。
　　“这成阳侯府二小姐可真是凄惨，竟要嫁与一个年过花甲的老汉！”
　　“嗐，父母养她这般大，做点报答父母之事罢了！”
　　“那六十老汉有什么不好？会疼人呢！”
　　“哈哈哈哈哈......”
　　不、不！林卿妤惊恐的摇着头，不会！念儿！

　　林卿妤自床上坐起，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喘息。
　　守夜的芸兰听着动静，轻叩了叩门板问道：“姑娘怎么了？要奴婢进去吗？”
　　林卿妤定了定神道：“无事，你去歇息罢！”
　　“是，姑娘。”
　　听到外面的声响停了，林卿妤复躺回床上，绢丝般的长发披散开来，她捂着被子沉思。
　　她本意是想着，待街上稍稍太平之后便让林卿念趁乱逃走，未想到她昏迷了这许多日错失良机，再这般下去，林卿念可能真如梦中所现那般......
　　林卿妤不敢再想，辗转许久也再睡不着，便就这么睁眼到了天亮。

　　次日
　　又是一个艳阳天，林卿妤与杨氏商议好再过两日便启程，又各自向盛京家中写了好些信报平安。
　　晌午，林卿妤用过午饭，告知杨氏要去寻太子后便出了门。
　　这几日府中都有太子的人守着，杨氏心中感激，嘱咐几句便放她去了。
　　出了府门，林卿妤正愁不知去哪里寻太子之时，一佩剑侍卫忙迎了上来，林卿妤定睛一看觉得眼熟，原是常跟着太子的那位。
　　凉阶笑得灿烂，行过礼后笑嘻嘻道：“林姑娘好，林姑娘可是要寻我家太子？”
　　林卿妤点点头，回首向书云使了个眼神，后者只袖袋中拿出袋银子要递上去，却被凉阶挡了回来。
　　他赔罪道：“是殿下吩咐小的在此候着姑娘的，无功不受禄，还请姑娘见谅。”
　　林卿妤略感意外，欠了欠身子道：“那便麻烦小哥了。”
　　凉阶一手搭在后颈，一手摆了摆，不好意思的说道：“姑娘不必客气，小的带您去寻太子！”
　　门前有套好的马车，待林卿妤与书云上去后，凉阶跨上马在前带路。
　　马车一路驶到郊外，鳞次栉比的酒楼慢慢消失于视野之中，众人穿行于田间小道之中，入眼皆是广阔的平原。远处一山丘隆起，不算高，有军营驻扎在此。
　　营中将士整齐划一的呐喊声阵阵，一队队人来回巡逻，纪律严明。
　　马车缓缓停下，书云扶着林卿妤下了马车，凉阶下马上前道：“林姑娘稍候，小的这就去寻殿下。”
　　林卿妤道：“有劳了。”
　　眼见得凉阶进了军营，林卿妤心中竟多了几分忐忑。太子说要将事情悉数告知与她，她却害怕触及到真相。
　　圣上已然猜忌端毅侯府与安国公府了吗？那太子求娶她，是为了维护两府吗？还是单单要谋取端毅侯府的兵权？亦或是......为了她？
　　几次三番的维护，盛京中无人敢说的闲话。她已欠了太子许多，这令她不得不多想，也但愿只是她多想，她欠太子的就快要还不清了......

　　微风略起，撩过她的裙摆。一身着乌金盘龙甲、气宇轩昂的男子自军营中走出，脚步略急。
　　“林姑娘。”秦亦临沉声道。
　　林卿妤福了福身子：“殿下。”
　　“此处人多眼杂，还请姑娘移步。”说着，他伸出坚实的臂膀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卿妤颔首，却未动。
　　秦亦临捏紧手掌，掌心已渗出汗来，见她这般只好自己走在前面。凉阶与书云皆被留在原地，留两人独处。
　　两人来到一处杨树之下，葱郁的枝叶压下来，遮挡住艳阳，斑斑驳驳的光洒在两人身上。
　　秦亦临触及她眼下的青黛之色，心觉应是他昨日那些话所致，满心自责。
　　见她不语，秦亦临道：“姑娘可想好提什么条件了？”
　　林卿妤垂着头沉思片刻，而后坚决道：“殿下，臣女一直想要送走臣女的妹妹，她志向从军，不应只拘泥于深宅后院。”
　　秦亦临深感意外，他还以为林卿妤会给自己求些什么，看来是他浅薄了，“好，吾答应你，你想怎么做？”
　　林卿妤道：“想让她假死，再由殿下亲信护送至漠北。”
　　“好。”秦亦临应道。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林卿妤取出那枚玉佩道：“这玉佩也该物归原主了。”
　　两人相对站着，秦亦临没接，只道：“姑娘可还记得，吾说过会将所有事悉数告知姑娘。”
　　林卿妤未想到他这般坦诚，唇瓣微张，有一瞬的错愕。
　　“那日上元宫宴过后，父皇召吾去御书房，说了端毅侯府与安国公府之事，吾便告知父皇吾心悦与你，恳请父皇赐婚。”秦亦临一句一顿郑重道。
　　林卿妤深深行了一礼，“多谢殿下救两府于危难！”
　　秦亦临亲自将她扶起，又克制着自己后退一步：“林卿妤，吾承认吾此举有救两府之意，更多的还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