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量爱情学》带头大蛙

46、本来就叫这个？

　　方生残障人士服务机构的总部在G省，贝潇投出简历后，先是由S城分部的负责人，也就是邓雅茹的那位熟人钟先生，进行了一轮现场面试。

　　贝潇提前一刻钟到了面试的地点，方生S城分部。

　　办公区坐落在S城CBD一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她推开十五层一隅，贴着方生公司名字和LOGO的玻璃门，一眼便能将整个分部的场所望到头，而散落在整齐格子间里的，总共大约数十人的规模。

　　她今日特地换了着装，羊绒大衣进大楼时，便已经除下折在手上，内里的米色套装泛着柔和的光泽，一头黑发整整齐齐盘在脑后，小巧的珍珠耳钉缀在耳垂上，衬得脸上的淡妆妥帖而柔和，整个人散发着唬人的知性光芒。

　　方生S城似乎没有前台，她迈进门内，有些迷茫地左顾右盼了一番，离得门口最近的工位上，烫着羊毛小卷的一个中年女人起了身，问道：“贝小姐？来面试的？”

　　贝潇立刻露出得体的笑容点点头，对方旋即伸出手来：“你好，我叫Sabrina.”

　　Sabrina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妆容齐整、精精神神的模样，握了手之后，便拿出张表格来：“填下资料先。”

　　贝潇接过纸张和笔，在旁边的格子里坐下，写下“贝小宝”三个字后，便呆在半空。

　　英文名……

　　总不可能填“Baby”吧？她挑挑眉毛，刷刷写下几个字母。

　　Sabrina脸上带着笑容，伸头过来看了看：“Leona，好的。”

　　表格的内容倒是不多，贝潇逐项填写：外文水平、粤语水平、是否有驾照、是否接触过残障人士……

　　写完后，她将表格双手递给Sabrina，对方扫了一眼，立刻眉开眼笑地讲起广东话：“不早讲，累得我出丑。”接着便示意她在原处等等，拿着表格消失在靠墙边的一间办公室里。

　　片刻，她便笑眯眯地出来，带贝潇在会议室里入座：“稍等，阿Bill很快出来帮你面试。”

　　贝潇将手袋和大衣搁置在一旁，恬静地坐在椅上等待，一分钟后，一个中年男子同Sabrina一起入来，她赶紧站起身来，Sabrina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方生S城公共事务部的负责人钟先生，William Chung.”

　　钟先生一头短发被啫喱水亮晶晶的固定在头上，肤色偏黑，脸颊瘦削，穿着西装十分干练的模样，向贝潇伸出手来：“叫我Bill即可。”

　　自我介绍完，他和Sabrina便在长桌对面的位置上入座，接着，钟先生便分别用广东话和英文，询问她一些基础的问题。

　　Sabrina在旁握着笔简要做些记录，全程一直带着柔和的笑容，令得贝潇心里稍稍定了些——

　　她毕业便进了S城交响乐团，而且，算上乐团的面试，这，是她人生第二场面试。

　　上次的面试有小提琴在手，只需要多多展示自己滚瓜烂熟的专业技巧，这次应聘的岗位，她没有任何经验，只能毫无把握地一一诚实回答。

　　她没有接触残障人士的经验，甚至连文员的工作具体是做什么的，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好在她全程都刻意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面对不清楚的问题，便轻声讲句“抱歉，不太了解”，而对方也未得为难她。

　　差不多十分钟之后，钟先生向Sabrina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接上：“我们这边的薪水，先前应该已经了解清楚了？”

　　贝潇轻轻点了点头，Sabrina便站起身来：“好的，今天的面试结束，Leona，三日内我们会跟你联系。”

　　钟先生隔着桌子伸过手来：“再会。”

　　贝潇不明所以地跟他握了手，在Sabrina的陪伴和全办公室剩余几人的目送下出了门，直到踏出大楼，冷风扑在面上，方才将脸上僵化的礼貌笑容卸下，心道，就这样么？所以，我到底表现得怎么样？

　　晚上，她躺在床上，翘着脚和几个闺蜜汇报今日的进度，邓雅茹大声安慰她：“放宽心吧，他们那个薪水，能招到人已经要求神拜佛了，更不用说请这么大个美人回去，做做样子罢了。你赶快珍惜最后的失业时光吧。”

　　果然，第二日上午，她便接到Sabrina打来的电话，对方直截了当说S城公共事务部的面试通过了，下午，请她在线上参加总公司那边HR的最终面试。

　　线上面试……这对她也是全新的体验，她立刻扫视了一番自己的家，最后，将目光落在沙发上鸡腿一样正在懒洋洋打盹的大福身上。

　　【啊我的眼睛：我今日要线上面试，怕大福捣乱，借用你家哦。】

　　李尔山等戏间隔，看到信息，眼角露出弯弯笑意。

　　【天神下凡：好啊 还穿套装吗发我看看 】

　　【啊我的眼睛：……恶趣味，才不发。】

　　收了线，贝潇心情颇好地开始收拾东西做准备。当天下午四点，李尔山再次从小森手里拿到手机，打开微信，便看到贝潇发来的照片——

　　果然是“套装照”，只不过，那套装扁扁地摊在床上，里面没有人罢了。

　　【天神下凡：不好看 一点料没有】

　　对方几乎是秒回：

　　【啊我的眼睛：李尔山！我有工作啦！】

　　李尔山正要回复，肩头上伸过个狗头：“看什么这么开心？”

　　他立刻伸手将自己经纪人的脑袋推开：“金一树，懂不懂什么叫隐私？”

　　“嘁~”金一树耸耸肩：“小宝贝找到工作的消息，我半个小时前就知道了。”

　　贝潇拿到Offer后，自然是兴奋地向亲友公告了一圈，而李尔山在忙着拍戏，反而成了后知晓的那一个。

　　看着金一树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李尔山无语地撇了撇嘴：“以后嘴贱一次，我请一天假。”

　　金一树抱起双臂：“好啊，违约金你自己赔，我帮你准备终身卖身契好不好？”

　　“心态崩了，我要罢演。”李尔山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经纪人反而露出了笑容：“心态崩了正好，下一场你要挨女主角一巴掌，千万把这个状态保持住了哈！”

　　“你还是人不是？”

　　“你红不起来，我也混不成个人样，明白吗？”金一树坦然地摊开双臂：“等会儿好好给我挨打，知道吗？”

　　— —

　　方生S城所在的写字楼有些年头了，地下室的规格停不进那辆大块头的猛禽，贝潇便回家去，想要回她往日的小跑车。结果——

　　贝力澜带她出了门，在转角的停车场里，一辆崭新的红色奔驰前停下了脚步：“跑车你不要想了，上次你出车祸，全家人差点集体——”说到这里，贝力澜立刻“呸呸呸”截住了话头。

　　贝潇拧着眉头看自己的哥哥：“把我跑车收了，就因为那个小小的擦挂？”

　　她开车贪快，但车技并不差，现在回想起来，家里强行换车，便是出现在她那次急速过弯不小心撞到道牙子之后……

　　所以，逻辑是跑车提速快，个头小，所以危险，F-150也很猛的好不好？哪有什么道理？

　　“大块头我放心点，至少撞起来占点优势。”说到这里，贝力澜又条件反射地“呸呸呸”了一番，接着，便将车钥匙递给贝潇：“悠着点开，别让家里人担心，OK？”

　　“你妹是秋名山车神，不知道吗？”贝潇嘟了嘟嘴：“要给我买车，干嘛不让我自己挑？我不要红色，我要银色！”

　　“红色喜庆。”贝力澜伸手按在她的头顶：“车神个毛，你这不知好歹的，不要，就自己搭地铁。”

　　“好啊，你给我买地铁。”贝潇笑眯眯地将钥匙抓在手里，开门上车，当着贝力澜的面，猛踩一脚油门。

　　“贝小宝！你落来！”贝力澜急得讲广东话，贝潇摇下窗子，嬉皮笑脸地挥了挥手，接着，便放下手刹驶了出去。

　　— —

　　第二日，一个平平无奇的星期二。

　　贝潇开着红色CLS疾驰在环线上，去赶赴她第一日的文员亮相。

　　九点上班，她特意早出发了些许，以免有些突发情况出现，然而——

　　排队的电梯口令得她有些怀疑人生：怎么会这样？

　　她看了看时间，离九点还有二十分钟，应该不至于迟到，便稍稍放心了。等她终于到得公司打卡，时间是，八点五十九分。

　　Sabrina抬头向她抛来个Wink：“踩点成功！”

　　……倒也不是故意的，贝潇一边往工位上放手袋，一边问Sabrina：“今天有什么事？电梯排队排成那个样子？”

　　“每天都这样啊！”Sabrina耸耸肩：“社畜排队进圈而已，你没见过？”

　　啊？！贝潇默默地在心里记下，以后每次坐班，都要提前二十分钟来排电梯才行。

　　她那日来这里，见除了钟先生，其他人似乎也未见得穿正装，今日便没有再着套装，在大衣内穿了低饱和度粉色羊绒衫和灰色直筒呢裤，脚上蹬了双小羊皮平底短靴，扎了个低马尾，唯一亮眼的装饰，便是耳朵上的方糖红宝石耳钉，同嘴上的亮面唇釉交相呼应。

　　Sabrina笑眯眯地看着她，赞了声“靓”之后，便拉着她去同办公室的人见面：“新来的文员Leona。”

　　除她俩外，办公室里还有三女三男，看上去，年龄差不多在二十多到五十之间的样子，似乎都蛮和善。贝潇，哦不，Leona一边同他们打招呼，一边默默记他们的名字：

　　Judy、Harry、Simon、Hannah、Rita、Robert……

　　好难，好难记……

　　她努力地将这些名字与脸一一对应，然后问Sabrina：“我要不要进去跟老板打声招呼？”

　　墙边的办公室里，百叶窗拉得紧紧的，Sabrina歪了歪头，露出个坏笑：“阿Bill不在，你用不着叫他老板，我们这里不讲究上下级，你放轻松点，做好事情，无人能管得到你。”

　　说完，她便带着贝潇走进一间小而昏暗的资料室：“一般来讲，每周二、四到公司来，其他工作日在家办公就可以了，最近我们S城校区要搞感恩活动，需要你一一跟这些公司和个人联系，邀请对方，并确认是否到场。”

　　她拿出个小纸箱交给贝潇：“五年内赞助过这个项目的纸质资料都在这里，电子资料在你台面电脑的共享盘中，你先整理好后联系，下星期四前办完。若是情况不理想，我们就还得再看看别的。”

　　贝潇赶紧接过纸箱跟着她往工位走，Sabrina边走边说：“等下桌上我给你准备有手册，你学习先，商业礼仪那篇着重看一下，费事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

　　贝潇本以为头一日来报道，多半是熟悉熟悉人和环境，哪里晓得节奏这么快地就要开始投入未知的工作，立刻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Relax~”Sabrina见状，立刻拍了拍她的肩头：“不是什么高科技，有不懂的再问我。”

　　说完，她坐了下来，又想起什么似地转过头：“对了，里面好像有几个西语和意大利文的客户，看到了拿给我，法文的客户应该也有——”她扫了一眼办公室，低声说道：“法文的应该拿给Simon，但是算了，他孤寒得很，不见得会帮你，你也给我好了。”

　　“你会这么多外语？”贝潇望向Sabrina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敬，后者眨了眨眼：“法文会得不多，不过无事，糊弄得过去。”

　　说完闲话，Sabrina立刻抽出桌面上的文件，忙了起来，贝潇赶紧翻开厚厚的“工作手册”。

　　公司理念、组织架构、主营业务、所有业务、客户群体、公司历史……

　　“够钟休息了！”直到中午十一点四十分，贝潇工作手册还剩一点未读完，而几个同事已经站在她桌旁，敲敲她的台面：“第一天来，不必就当工贼卷我们吧？”

　　贝潇赶紧将手册放下，站起身来，露出友善的笑容：“我不大清楚午休的安排——”

　　“十二点到一点十五分，只够吃饭而已。”Hannah不到三十岁的模样，穿着件冲锋衣，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十分爽朗：“不过十二点电梯挤得要死，我们宁愿下午迟些下班，一般中午就提前二十分钟下去。”

　　贝潇看了看围着自己的五张脸，心下掂量了一下，试探地说道：“我请吃午饭？大家可赏光？”

　　人情世故她多多少少懂得一些，话一出口，周围立刻一阵和乐融融：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好啊好啊，不要拂了靓女的面子。”“既然这样，你去门口把Simon和Robert叫回来~”

　　这周边她倒也不太熟，便让Sabrina推荐餐厅，Sabrina乐意包揽：“隔壁商场有家茶餐厅，消费适中——”

　　贝潇低声说道：“第一日见，请大家吃点好的也可以的。”

　　Sabrina笑了笑：“你也算广东人，‘平靓正’三个字怎么不记在心头？”

　　说完，她还打趣道：“请这些人，也不用那么好的。”

　　茶餐厅座位狭小，几个人拼了台坐在一起，Sabrina又主动帮忙包揽了点菜：“这几张臭嘴，哪些吃、哪些不吃我是清楚的。”

　　她写了几个菜色后，又逐个问过每个人的意见，接着，便叫过服务员来落单，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贝潇十分佩服。

　　“好啦，Leona，你指头没有戒指。”Sabrina戳一戳贝潇的手臂：“没结婚？有没有男朋友？”

　　“啊？”贝潇没想到等菜时间的第一句，便要被问八卦，露出个尴尬的表情。

　　Judy笑着打圆场，伸出手指点点周围：“喏，我、Sabrina、Simon都结婚了，Robert和Harry在谈，Hannah和Rita都是单身，哦对，Bill也结婚了。”

　　“Robert和Harry在谈？”贝潇震惊地重复了一下，所有人爆发出笑声：“不是那个意思！分别有女朋友在谈而已！”

　　Hannah捂住口，边笑边说：“Leona这是推己及人？”

　　“不是不是！”这画风瞬间偏了，贝潇赶紧澄清道：“我有男朋友的。”

　　“哦！”众人齐齐应了一声，心满意足地开始继续刚才的笑话：“Rob，你和Harry好像是有点夫夫相，考不考虑一下？”

　　“求之不得。”Harry立刻抱紧Robert的手臂，不仅恶心到了Robert，也恶心到了众人：“我的眼！”

　　一餐饭吃得十分愉快，走在回公司的路上，贝潇裹紧大衣跟在后面，身旁Sabrina看她冷得很的样子，笑道：“穿这么少？不用挤地铁公交吧？”

　　“嗯，我开车来的。”

　　Sabrina说了句“好福气”，见她将下半张脸缩在水波纹驼绒大衣的领子里，便不再言语。

　　中午的电梯比早上要好一些，但也等了两趟才挤得上去。回到办公室，时间已经一点一刻，惯常午觉的贝潇脱了大衣，坐在座位上直打呵欠，看了看立马开始工作的众人，只得悄悄拧了拧自己的手臂。

　　手机震动了一下。

　　【天神下凡：第一天上班怎么样啊】

　　贝潇嘴角牵出一丝笑，悄悄将领到的工牌拍给他看。

　　“Leona Pei.”

　　李尔山压下眼角的笑意。

　　【天神下凡：你是本来就叫这个名字？】

　　【啊我的眼睛：少自作多情！】

　　李尔山勾勾手指，示意旁边瞪着探照灯一样眼睛的金一树过来：“大大方方地看。”

　　他把贝潇发来的工牌图片展示出来：“看，这是我女朋友。”

　　“哎呀！这什么名字？！”金一树一张脸皱成了菊花：“我要你们恋爱脑死！”

　　“Leo的女朋友，Leona，不合理吗？”李尔山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