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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草席裹尸 ...

  •   夜半灯明,江州城劫后重生,硝烟战火还未褪去,一场大雪便先扬了下来,盖住了一地的血污。

      江州边境上的旗帜已经重新被插了上去,大徵旌旗烫着金边,和着这新雪飘扬在黑夜里。

      狂风呜咽着,大雪漫天遍野的落在了兰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裹着野兽的嚎叫,凄厉骇人。

      上清军军营的帐子搭在屠鲁和江州的交界线上,这是北境王下达的命令,屠鲁士兵狡猾,就算击退了他们,他们不一定会原路返回。

      离着军营的不远处,江州城里头,是一条畅通无阻的官道,火盆立了一路,将黑夜照的通明。

      樊东明不能挨着主将大帐,也不能靠近北境王所在的屋子。只能远远穿透火光望向城里,而他一直等着里头的人出来,心内焦急万分。远处狼群的嘶吼声响彻在原野之上,惊起了一阵虫鸣。

      城门被推开的时候,樊东明立刻站了起来,拎着一只灯笼快步踏上了哀牢桥,沿着马蹄踏过的痕迹一路进了城。

      见到苏晏回的那一刻,樊东明的心跟着抖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急忙掀开被子,生怕里面的人已经断了气。

      被子一经打开,里头的人就露了出来,毫无反应。樊东明大惊赶忙又奔上前,探着苏晏回的鼻息。

      很轻,但也还来得及!

      樊东明不由分说的就将人扶了起来,解开链子他就布了针,狠狠的吊住了他的气。再喂给他了一颗药丸含在嘴里,就飞快的冲出了兰亭。

      熏香萦绕,暗夜无尽,江州的雪落在了客栈的屋檐上,滴落的雪水一声一声砸进了苏晏回的耳中。

      “叔父……叔父……”午夜梦回惊雷彻响,炸起的闪电溜进了酒楼照亮内部。床上的人在梦中呢喃,伴随着潮湿的雪夜,越发悲楚了起来。

      “孩子,孩子。”樊东明坐在床头紧张的观察着他。

      这孩子断了两根肋骨,胸前的刀伤虽重却不致命。其他地方虽有刮碰青紫,都是小事。最为严重的地方还数他的后背,一只利箭的断头还插在上面,轻易拔不得。他却这么能忍,硬是不坑一声,熬着气力等来了援军。

      “叔父!”苏晏回被噩梦惊醒,浑身的薄汗紧贴着皮肤,打湿了亵衣。

      因他顿然回笼的意识,周身的刺痛顷刻间直达每根神经,蚀心的牵扯着他的每一道伤口,如同万蚁啃食。

      “孩子。”见他终于知道了疼,樊东明就知道希望还没有灭。“你当下有两种情况,你听伯伯给你说。”

      苏晏回以为自己死了,这位慈祥的老伯伯竟和牢狱里大夫的脸重合了起来。

      他定是死了,才会听到如此动听的话,每一句言语里都透着焦急关心,满满的心疼。他定是死了的,大夫和魏争是一同出现的,而魏征是个坏人。所以他一定是下了地狱,要来赎清他的罪孽,才会遇见他的人……

      “孩子。第一种情况,就是把箭头拔了,但会伤到肺腑,留下后根,一入寒秋,你就会咳嗽难耐,牵动着内脏,虽伤但不会死。”樊东明瞧着这孩子呆呆的望着他,以为他是在担心,赶紧补充道。“不过伯伯是大夫!定会好生调理你的身子,让你好生将养着。”

      不……这不是地狱……苏晏回斗转拢神,樊东明鬓白的头发如此真实,每一个表情动作他都能感受得到。身上依稀传来的剧痛也在提醒着苏晏回,他还活着……

      樊东明接着道:“第二种情况……就是不拔箭,箭头留在体内与你融为一体,寒冬不会咳嗽,但你却再不能动武。”

      “我……我选第一个……”苏晏回终于说了话,微弱的气息是他最后证明他还活着的证据。

      樊东明看清了他眼里的东西,是倔强,是坚定,是源源不尽的想要活下去的意志!“好!伯伯帮你。”

      天际未明,屋内烛火未歇,清水滴沥的声音从屋内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樊东明拧好帕子,放到了苏晏回干裂起皮的唇边,让他咬了上去,以防他咬到舌头。“孩子,过程缓慢,这种疼痛会叫你昏迷,你一定要打起精神,万不可睡了过去。伯伯带来的麻药有限,已经悉数用在了受伤士兵的身上,你莫要怪伯伯。”

      怎么会呢……苏晏回摇了摇头,咬好帕子,紧盯着床头。

      见他如此,樊东明咬了咬牙,抓起桌上的刀子握在了手中。“当真忍得住?”

      他才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还未及冠,这般生刨箭矢,一个成年人也未必忍得住。

      苏晏回点着头,选择在明显不过。

      樊东明转过身瞧着手中的刀子,心下一横,对着烛火烤了上去。

      “唔!”苏晏回感受到了后背传来的滚烫刺痛,一双手死死拽紧了床单,唇齿间的呜声被他咽了回去。

      刀过腰背,血肉撕裂的声音清晰可听,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滑落在床单上面,嫣红一片。

      樊东明的刀子又快又狠,手上利落干净,刀起刀落,毫不拖泥带水。

      他要这孩子活!

      樊东明的额头出了汗,紧张的身体越发闷热。瞧见那箭矢已经露了一节,樊东明的心也跟着又多了一分保障。伸手捏住了断箭,轻轻动了一下。

      苏晏回直感觉他的内脏都要跟着被牵扯出来,箭扎得很深,已经埋进了皮骨里。苏晏回鼻尖的汗珠砸到了手背上,晕了开来。手中的床单被他揪的变了形状,皱皱巴巴的攥在了他的手中。

      鲜血四溅,血液成喷射状涌了出来。溅在了帐子衣袖上,屋内到处可闻的血腥之气弥漫四周,苏晏回再也挺不住昏死了过去。

      樊东明将箭矢拔了出来,那箭身有他一根手指那么长,这些天一直埋在他的体内,就像是生了根一样。

      樊东明将箭矢扔在了血盆里,忙给他喂药扎针,从药箱里翻出来数种止血药,他必须尽快给他止血!

      窗外的雨雪小了下来,车轱辘压在焦炭的木柴上面咯吱作响,昨夜的大雪浇灭了战火,剩下的是一片寂静悲凉。

      魏征踢翻了一块挡在前方的木板,鎏金黑靴跨过一地的焦黑木炭,稳稳的停在了秦王府。

      秦王府的牌匾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歪歪斜斜的挂在一角,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

      子时上前将那牌匾接了下来,靠在了角落。“王爷,里面完好无损。”子时抬头往里面看了看,碎石青白小路上铺着薄雪,门边的两缸睡莲还开着绿叶,一切都还是本来的样貌。

      “搜。”魏征冷冷的下达着命令。身后的士兵便涌进了死人堆,开始大规模的搜查。

      寒风鼓瑟,院里的绿叶沙沙的发出声响,一地的落叶无人清扫,折断的兵器架子铺了一池,淹在了冰冷的水里。

      魏征略过了这片颓败的院落,径直踏进书房里。

      子时带着人来回走在战后的场地,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就连那满池的兵器,他都叫人一一打捞了上来,整整齐齐的摆了一地。

      “这是什么?”子时蹲着身子,用剑尖挑起了一把金色长锁。

      魏征从书房出来,余光暼见了子时手里这把锁。金灿灿的光泽晃在日头下面,细碎的薄片绯玉嵌在两侧,一颗舍利子挂在正锁的下方,血莹充沛。

      子时颇为好奇,将这把长命锁放在手里看了看。“棠。”

      “诶!王爷!”子时看见一抹玄色的衣角蹬上了城墙,忙站起来追了上去。

      “王爷你看,这把锁应该是太子殿下的。”子时献宝似的将那枚长命锁交到了魏征手上。

      魏征不想接,却被子时硬塞到了手中。“一把锁而已,死人亡物,你把它放到兰亭便是了。”

      “是。”子时领了命。

      一夜无梦,苏晏回是闻到米粥的味道才醒的,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樊东明带笑的慈祥面容,太过陌生。

      “来来来,我熬了些小粥,你肯定是饿了的。”樊东明见到他程亮的眼睛别提多高兴,这孩子是能活下去了。

      “多谢。”苏晏回饿了几日,腹中的营养早就被洗劫一空。如今既是活了下来,他也要好好活着才是。

      樊东明将米粥放到了他手中,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伯伯,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苏晏回靠在床头,没有着急去喝那米粥。他知道这样求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很不好,可他看了上清军里里外外的人,都避之不及,他没人可以用了。

      魏征此次来江州的目的他已经知晓,不外乎是斩除余孽,杀了他,搜集证据罢了。

      他原以为他该命尽于此,死在兰亭,可天无绝人之路,江州祸事平息所有证据都被埋在了里头,只有不会说话的死物。就算他想求得援兵洗脱罪名,也无济于事。魏征仔细,奉命铲除逆贼岂容他苟活,可他就是这样活了下来,许多事情也就该整理一番了。

      “你说。”樊东明当下就应了。

      苏晏回目光一沉,缓缓说道:“我要伯伯您逮着间隙,去秦王府帮我取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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