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大义》鹤守川

19、暗夜血香

　　兵器库的突然被毁带给了南疆士兵沉重的一击，边境贼子若知晓此事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兵器短缺无人相抗，这笔账又要算在谁头上！

　　大徵官员多是为己为利，如今皇城风雨飘摇一切都是未定数千万不能出了岔子。事发两个时辰无人到，如今知州回来了，城中的官员才蜂拥而至，带着几百家兵仆役拦住了赵辰安。

　　南疆通判瞿令还身着红色绫制圆领大袖衫，上绣云霞练雀。留得八字胡须，浓眉茂盛小眼肤黑，走着四方步一只手卡在腰带上盛气凌人。

　　他的声音浑沉入耳，他怒着脸过来立在人潮中，一一扫过在场群众，道：“闹事者，无论老幼就地格杀！”

　　“还不快速速退下！”

　　鹤昭站在外围不明其人，小小一个通判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官威？赵辰安乃五品官比他高着一级，他又为何能越级处理？！

　　“鹤大人南下辛苦，不如就去下官府上坐上一坐，这事儿了了，鹤大人也可尽早回朝。”瞿令还压着步子过来，命令似的不给他反驳。

　　鹤昭从来只听皇令，面前黑脸言官却当下对他发号施令，简直以下犯上！

　　他攥紧了刃柄跨出一步丝毫不让，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瞿令还目光越过鹤昭看向了火坑旁的北境王，魏征转过来背对幽暗的空洞，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扬起，一双眼睛如同狼伺轻易靠近不成。

　　在瞿令还深思的目光中，魏征默默的敛眼转动着手上的象牙扳指，身上的铠甲反射着月色的寒光。

　　这样的人只适合在刀口上舔血，战场才是他最终的地方！

　　瞿令还收回目光，不愿去招惹他。

　　“瞿令还，南疆通判。”瞿令还说着便派了身后家兵抵挡开斥都卫的鬼刃，将他们剥开了数米之外。

　　赵辰安被拦了下来，怒意难消可他既要回京就必须要忍下这口气！

　　“已是后半天了，瞿大人还来做什么？”

　　瞿令还道：“下官有权监察知州府，大人还是同鹤大人一道去我府上喝杯茶坐一坐吧。”

　　他说的话已经最明显不过，今夜发生的事不容别人道，州县之间争议冗杂处理不好便是池鱼之灾！沥州以下任何官地歹心不平，这南疆边境就是头一个要被宰的！

　　这点赵辰安不可能会置之不理。

　　五更天人众依然繁密，此时巡查的小兵回来着急忙慌的跪在地上，禀道：“王德成死了！！！！”

　　“什么？！”

　　小兵的声音很大还带着颤抖，赵辰安不再解释赶紧剥开人群，今夜此事得不到镇压那么他的一切都将完了！

　　鹤昭当下也收了鬼刃下马，要说王德成的死，他只会比赵辰安更要急！

　　“你再说一遍！王德成怎么了？！”鹤昭瞪目走过去，将小兵从地上揪住领子一把提了起来。

　　小兵害怕得胡乱作揖，又说：“我们进去的时候，王德成的尸体已经被炸成几截了！”

　　“就飘在江道里，忒吓人了。”小兵临了补了一句，远远就被鹤昭扔了出去。

　　鹤昭握紧腰上的鬼刃，现在局势不明定要脱身得干净！

　　“此地人多眼杂，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鹤昭走近几步到赵辰安旁边，阴郁的脸满是沉重。

　　赵辰安对此事疑心重重，相信魏征也和他有同样的疑问。鹤昭身为斥都卫少司府肯定会将自己摘个干净，他不好过，那么，谁都别想好过！

　　“王爷，也一同前往。”赵辰安撇开鹤昭，无论如何只要北境王还在他这里，事情总得有个交代。

　　这话说的情有可原，毕竟魏征同他一起审过王德成，有他的手笔，北境王也脱不了干系。鹤昭赞同这个提议，协商着要将北境王也‘请’过去。

　　二人站在一处脸色黑成浓墨，魏征用余光掠了他们一眼并不搭理。

　　人在其位，各谋其事。

　　见魏征无所动容，赵辰安更是心急的厉害。王德成的事情直通皇城，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是连坐之祸。

　　但这里人多不能直接拿北境王如何，身侧鹤昭平日里仔细监察很是了得，但火来了就会变得莽撞没有脑子，或许这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营房事多，漏舍就不留王爷了。”瞿令还出声打断二人，转身招呼着士兵遣散人群，打道回府。

　　魏征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沉思，来势汹汹的瞿令还究竟还是背负皇令，到他这里也不便多说什么。

　　既然王德成一事他们要关起门来解决，他也自该有所行动。

　　人声逐渐压了下去，待到硫磺味消散时魏征才领了衙役蹲在火坑边上，里头的溶液已经被泥土覆盖，余温也淡了。他伸出手来捏了一撮土来闻，却有硝石的味道。

　　这兵器库炸的是那么合时机，就在边境无人敢犯的时候。

　　风敛无声，周围嘈杂的声音悉数被魏争忽略。牢狱，兵器库，火炉，硫磺，硝石。百姓，纷争，挑拨……

　　魏征抬眸看向人群，去了梧桐小院。

　　冷风断续无垠，黑际铺天盖地被脆响打碎。魏征踹了门进来，府门大开砸在地上惊起树下的人，寒光刺眼他拔剑毫无犹豫的刺进了苏允棠的左肩。

　　“！！！！！”

　　这痛来得突然，大肆鲜血浸染了他的白裳。苏允棠捂着剑口忘了喘息，他错愕着抬头瞧魏君酌。

　　魏君酌阴沉着脸提剑来杀，身上是未来得及换下的铠甲，带着一夜的露气。

　　“本王会让你死！”

　　话还未落尽，魏征的剑已经又深入了几分。他携着怒火而来，苏允棠被这股力量推蚀着撞上了桂花树，树枝摇晃零碎的花瓣被震下，掉在满是血迹的手上。

　　脚边是破碎的手炉，里头的火炭滚出来一脚被魏征给碾碎。他向来是嫉恶如仇的，只是战场让他磨平了棱角让他不得不为之隐藏。

　　今日苏允棠触怒了他的逆鳞，几万将士要为王德成一事买账，稍有差池也会让他永不得回北，断了他所有谋划！

　　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棋子而已，无用时可以丢弃，哪怕他是太子也早失了身份，成为世间万物里的尘埃，永远消失！

　　苏允棠似乎感受不到痛，他在魏征憎恶的目光里开不了口。他垂目看着胸口上的剑，颤抖着松开了手，下颚上不知何时滑落了血滴，同心脏上的艳红沾湿衣裳。

　　死，是很快的。

　　院中血腥铺散开来，闻声而出的樊宅上下夹棍带棒要跟魏征拼杀一场。

　　暗夜血香，北府十二卫翻墙而落，不动一兵一刃便将樊家人擒了起来押回屋里。

　　“混账东西！你今日杀了他！老夫便杀了你！魏子修要猖狂！”樊东明踢拽着大骂，余音不绝越发难听。

　　“我儿余毒未清！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你到底要干什么！”

　　“王八羔子！”

　　“竖子！”

　　“你魏家列祖列宗岂能放任不管！”

　　冲出来的樊家家仆被强行扭送至柴房，灯光不明，苏允棠含波回望那处，刺痛心扉。

　　“你终究还是要杀我……”苏允棠将血咽了回去，看着斩钉截铁声名赫赫的北境王，从来都没有抱过希望。

　　“今日不杀你，来日便是本王碎骨他乡。”

　　魏征话语冰冷，比雪山的冰锥还要刺骨。苏允棠听在了心上，越发觉得难捱。

　　苏允棠扯出一抹笑来，悲凉的声音穿透肺腑，“本宫……即便恨你，但，我深知我唯余你。我在这里等你，仍望，你也可以，带我回北方去。”

　　“我不觉得痛，这是本宫欠你的。此次行事，北方路上少了赵家子，你可会觉得好？”

　　洁白之人沾了血就再也不是姣姣玉松了，鲜血让太子遗淮看上去愈加疯魔，他笑着入目三分，头上的明月此刻也救不了他。斜月如酒如墓，铠甲在其之下是夺命的利器，兵刃不如何，只能叫魏君酌蹙眉不喜。

　　“未经我令，此剑不算枉伤。”

　　利剑被猛的拔出，苏允棠浑身的力气也仿佛被抽走了。脸上的血迹被晕花，似火焰燃烧的血液被一袭冽风覆盖。老树也是靠不住的，苏允棠被魏君酌的风衣裹着落下躲避明光。

　　一只大掌扣在了苏允棠的脑后，颓丧的身躯不得不再一次选择魏君酌的胸膛。

　　透过黑夜苏允棠望向空荡的北方，听到它试图闯破牢笼的叫嚣怒然之声，四肢百骸被灌上了风劲儿，极速的跨过这道斑驳的城门……

　　“殿下，你知道吗，回家是我毕生所求。”

　　魏君酌的嗓音温柔了月夜，他手中的赤焰匕首轻缓擦过苏允棠的腰际，探求试探中要让他配合。

　　身体的麻木叫苏允棠无法与他抗衡，手掌更加用力似乎要将他揉碎，他没有力气在此时此刻同他争。额上的汗水汇进清泪中一道砸在魏君酌的肩膀上，他在半醒半梦间追随着北方的星辰，束缚被离肌肤接触着风霜。

　　漫长的血河铺开，魏君酌沉了目光看向苏允棠，他身上的秘密再不是他不能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