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大义》鹤守川

1、江州沦陷

　　江州大雪纷扬裹着万里狼烟无所镇压，群山的烽火台烧了七天七夜，州界的天早被烧的通红阴霾。城下山林鲜血尸山铺了一地，远远叫人看着心惊。

　　这是苏晏回来江州的第八日，也是他被九州八郡通缉追杀的第三个月。

　　苏晏回趴在雪中半边脸沾着血，纤长的睫毛凝聚着冰珠将他整个人冻的森白。不远处的地方掉落着一块玉牌，上面雕刻着双龙梅花，本是绿梅如今溅上了血早已不是最初的样子。

　　他伸出手来摸到了玉牌底下的翠色络子，刚想拿回来就被一支利箭射穿了手掌。突来的痛感使他闷哼出声，额上的青筋在空气中越发明显。

　　“贼子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苏晏回自顾自的从地上爬起来，左手掌直接从箭身拔了起来当场鲜血四溅！这样包藏快感的话语自东宫出来就像是皮膏一样怎么也甩不去。

　　战场马蹄骤响，苏晏回咬唇紧盯着前方敌军。左手握紧了断玉将它揣进了怀中身子端得笔直。

　　“快来看呐！这就是大徵的太子？”随着不屑的哄堂大笑，屠鲁部族的大皇子哈达容沙手持长刀，骑马向他过来。

　　他那一身的野兽皮革战甲在寒雪中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黑黝粗狂的脸上带着猖狂，带着轻蔑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苏晏回从未如此落败过，他第一次踏足这片雪地如今他在这里，身旁躺着的是尸山血海，刺骨冰冷的雪风卷着朔雪铺了下来，打在他凌乱的发上，风雪添白。

　　口中的铁腥一股脑的布满整个鼻腔，脑子里只剩嗡鸣声。哈达容沙的长刀打碎了他的头盔，将他一脚踢翻在了地上，浑身的疼痛让他打着颤，身上的温度快速的流失着，疼痛灼烧之感早在上一刻就已经感受不到了。

　　苏晏回紧抿着唇，发不出来一声。

　　“听说你杀皇帝啦？诶！好像他还要杀他弟弟是不是？”哈达容沙说着扭头就问起了士兵，现在的苏晏回不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而是一个被人羞辱的乐子，他又岂能放过！

　　“你的死是意料之中，大徵的覆灭将近，莫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哈达容沙浓眉一竖，长刀直指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哈达容沙看着近在眼前的大徵土地，巨大的喜悦弥漫在他的眼中。在一看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会断气的人，哈达容沙再也掩不住心里的野心放声大笑了起来。

　　“今日这颗头颅，势必会让我屠鲁士兵雄心大振！将士们！谁拿到他的头颅，我便赏他一千羊！”

　　他身后的屠鲁士兵经过这一战，士气大涨纷纷吹着口哨应和着哈达容沙。他们将马鞭声挥得响彻天空，身下的马儿发出阵阵哧叫。

　　苏晏回喷出一口浊血，双手紧紧抓住了烧得不成样子的大徵旗帜。他颤抖着血手仅凭一根断杆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

　　周围沸腾的兵马绕过他直奔江州城，乌压压的士兵叫嚣的声音是那么刺耳。苏晏回知道，江州沦陷城中定遭灾祸，太子遗淮势必会死在江州兰亭，不是死在大徵人手里，死在大徵的国土里。

　　“还敢站起来！”屠鲁小兵举过一把长矛狠狠往苏晏回的腿腕上打了下去。

　　“砰！”突然传来的顿痛让苏晏回失了支撑力，猛的跪在了地上。

　　好痛……苏晏回的身子宛如一片零落的雪花深深跪进了雪中，鲜血顺着下颚，指尖砸进地里盛开出一朵朵妖艳的红花。

　　他的眸光开始涣散，天边破晓的刺目阳光朝示着他的死亡，屠鲁部族的脚印已经踏进了大徵的国界，战火燃烧在身后，熊熊大火烧尽瞭望台。

　　他命尽于此，不会有人来了。

　　苏晏回想:假使祖父还在，父母仁慈。今日该是团团圆圆的喜庆佳节。却不想死亡的冬夜跨过边界弥漫在江州城，历时三月的求援在他这里停了。

　　血水润湿了苏晏回的眼角，倔强的眉骨盛着化不开的郁结。屠鲁士兵的狂热声淹没了江州百姓惊恐尖叫的愤怒，他的嘴唇被他咬出了鲜血，他已是强弩之末他该死在这里，用自己的身躯喂养江州百草。

　　苏晏回苍白无力的仰着头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破碎的微弱笑意已经渐渐干涸。细碎的光线拨开云雾折射下来，雪花无状，寒风凛冽，天亮了……

　　“咻——”

　　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突兀的在数千士兵的激昂声中响了起来，一支穿云箭穿透风雪稳稳的钉在了残破的江州城门上。箭身骤停，箭羽震颤，拉开这支利箭的人迎着飞雪骑着高驹快马已经跃过了尸群，朝他这边疾驰而来。

　　哀牢河的北边扬起了白雪踏碎的声音，“沙沙沙”的北风从大徵吹了过来。

　　意识混乱之际，苏晏回偏头看向了那片土地。数万铁甲骑兵越过血河，长剑出鞘来势凶猛。领头人玄色铠甲加身，高扎的马尾随着寒风肆意张扬着。

　　黑驹金缕，那是北境王的兵马！是魏争，来了！

　　苏晏回的眼中透着希冀破碎仿佛看到了一束光，血水混着湿汗流进眼中，模糊了双眼……

　　“什么声音！”哈达容沙跑到一半，紧急拉住了马，扬手示意士兵停下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来源。

　　“咻——”又是一箭，还在策马举剑的士兵应声倒下。

　　哈达容沙拉着马绳调头看见了士兵瞳孔扩张的死人脸色，马儿在他跨下狂躁的撂着蹶子，似乎被这支穿云箭吓到了。

　　透过白茫茫的大雪，哀牢河的方向涌现了一匹快马。那人拉弓搭着箭，挺拔的身姿拥有破竹之势。他手上的穿云箭对准了哈达容沙，下一刻便脱离了弓弦朝着他射了过来。

　　穿云箭速度极快，箭矢的声音刺破耳膜令人胆颤。哈达容沙情急之下拉过一名士兵挡在了前头，箭矢穿膛而过，士兵霎时没了气息。

　　三箭已发，上清军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大雪之中，无数箭雨从天而降，打得屠鲁士兵猝不及防。

　　“列队！列队！”哈达容沙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援兵前来支援，眼看着就要到手的江州城，哈达容沙恨透了这突然杀出来了的人。几声大吼，原本秩序散乱的士兵纷纷举起了盾牌想要挡住这突如其来的箭雨，可是已经晚了。

　　哈达容沙目眦尽裂，不可置信的望着被箭射中倒地的士兵。“来者何人！竟敢偷袭！”

　　魏征骑着猎血玄驹收好弓箭，目光瞥见了跪在雪地上扶着旗帜屹立不倒的守城人，双腿夹紧马腹策马往他身边驰去。

　　哈达容沙一把抢过士兵手中的弓箭，那人速度太快一时间竟对不准他。看他的方向是往苏晏回那边去的，想救他，不可能！

　　随着利箭破弓的声音两军终于交汇，兵器铁甲声又再一次响彻在了江州城。

　　魏征专注力惊人，看到哈达容沙搭箭的那一刻他便抄起了震天弓拉过一只黑羽箭对准了箭矢飞来的方向。

　　利箭相碰，哈达容沙的箭从中间破裂而落，掉在了苏晏回的身后。魏征顺势长臂一揽，将人揪起来放在了自己身后。

　　苏晏回颈间的领子被他揪得皱起，力道之大险些将他勒死。

　　哈达容沙杀人不成，扔了弓拔出长刀就冲了过去，他要此人永埋于此！

　　魏征抽出腿边的寒剑，迎着那把长刀接了上去，“当心！”

　　苏晏回来不及反应，魏征宽厚的身躯已经向后压了过来。他的后背已经贴上了马背，周身伤痕顷刻崩裂。苏晏回咬着唇不发一声，泛白的手指关节绞紧了魏征身上的衣服。

　　前边两人打得生猛，魏征招招都是致命的剑势，刚劲中带着狡猾，领着他的长刀像是在遛狗。

　　魏征拉过缰绳转至城门，一旁的将士便立刻护了过来。

　　子时才堪堪见到魏征身后的人马上就便了脸色。:“王爷不可！您知道的！他是太子是逆贼！”

　　“！！！”苏晏回浑身一僵，昏沉的意识顷刻被一股从头至脚的寒气给浇醒。

　　在苏晏回震惊之余，魏征的手已经伸向了他。

　　苏晏回硬生生被魏征扔给了子时，浑身的疼痛已经无法抵过心内的寒意。

　　上清军看着太子被甩下来，目光中只有憎意且无一人可怜他。苏晏回后背的箭伤越陷越深，他发了疯似的大笑起来，眼睛一一略过了面前的脸孔，都是北境人。

　　“太子殿下？？”子时是跟在北境王身边的亲兵，现今正逢乱事在这里遇着太子遗淮已是提着脑袋。

　　他有些疯了，太子疯得为何如此悲戚？！

　　子时有魏征的命令在身赶紧上前去扶，担心道：“殿下？”

　　苏晏回不要北境人来扶，他自顾笑他的天道不公挥手抽了一把上清军的剑刃。在旁人还没有来得及拦下他，苏晏回便已经举剑转身看向了浴血奋战的魏征。

　　“拦下他！”魏征惊着把剑从敌人的胸膛处抽出来，驾马奋力往城门口去。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