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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刻舟求剑 ...

  •   当林瑱得知,叶老师被大他十六岁且有家室的主任抓了一把屁股,臊红了脸发出一声娇滴滴的□□时,那一刻林瑱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青春结束了。
      电脑屏幕上的聊天框里接连弹出几条消息:
      “林老师,您还好吗?”
      “林老师,在吗?”
      “林老师,您没事吧?”
      林瑱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屏幕上,敷衍着回了句:“我没事,不,我有事,先下了……”
      不等对方回复,他啪地一声合上了电脑。
      屋子里恢复了以往的寂静,怀疑被证实后的惊奇,得知真相的崩溃,将房间中的空气死死地凝固住,卡得林瑱喘息不得。窗外万家灯火依旧,窗内淡黄色的灯光孤独地对抗着。周围的一切影影绰绰,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当外面如往常般响起了学生放学的喧哗声,楼道里响起了补习生扑腾扑腾的上下楼声,他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坐了太久。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又立刻绵软无力地砸在身后的沙发床上。
      他试图挣扎着将力气输送到四肢,却发现身子比沙发还软。这独来独往的半年多时光里,身下算不得沙发也算不得床的沙发床,成了他在这个经济衰颓的北方小城里唯一的依靠。六个月前,周围人陆陆续续地大吃一惊地知道了两人分开的消息;六个月后一个平常的夜晚,林瑱独自一个人得知了他们分开的最重要的原因。这是他曾经怀疑过的,也是最不能接受的一个。
      可生活下手极其残忍,尤其在揭开真相的一刹那。林瑱两眼空空地望着屋顶,摸了摸像是怀胎数月的将军肚,忽然啪的一声一巴掌猛拍下去,厚厚的脂肪震得自己手发麻。他大声喊道:
      “西瓜熟啦。”
      被置办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小屋,任凭声音再大,听上去也是瓮声瓮气的。
      六个月前,他就是被这样连喊带叫地温柔地拍着。
      “她应该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轻轻地摸着囤了二十斤脂肪的肚皮,和身边那个大她十六岁的中年男人相视笑着……”
      林瑱在沙发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习惯性地将情绪深深隐藏,像往常一样买了两个白菜香菇包子和一杯豆浆,依旧和办公室的老师打招呼,谈笑风生,有条不紊地开始一天的教学工作。下班后,便奔健身房,半个小时器械,半个小时有氧。回家后的晚餐也极为简单,水煮些菜品,就着一小点蘸料——一来为了减肥,二来也确实无甚胃口。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三个月之后,他瘦了二十斤。
      这回洗漱时再看着镜子里的人儿,林瑱想,这才是两年前的自己。同事惊叹于他的蜕变,有心减肥的人纷纷向他探寻减肥的诀窍。林瑱说:
      “方法就是运动健身控制饮食,和瘦回自己的决心。”
      如何健身?如何控制饮食?没有一个人问怎么下定决心。林瑱自己也知道,下定决心的方法太过惨烈,就像一个国外健身短片里男主人公的经历那样:先找一个准备与之共度一生的人,然后被那个人突然抛弃掉。这样一来撕心裂肺的痛苦时时萦绕着你,□□就不会感受到因挨饿锻炼而带来的疲惫了。
      林瑱和叶蓉与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每次碰面,林瑱便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女孩——不,这个女人被掐屁股的画面。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真正令他痛苦的不是这个人的离开,而是所有关于两人的幻想的破灭。
      他在上班时间觉得,自己已不再留恋,即使心中还有那么一丝隐隐作痛的感觉。虽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可过程也如抽丝一般缓慢。心中偶尔起伏的波澜,总会在某个深夜里演变为滔天巨浪。林瑱愈发意识到,他只是与她分开,却未与过去彻底告别。所有的一切,从哪里开始,便在哪里结束。
      出发时间定在十月二十七日,星期五。因为星期六,也就是十月二十八日,两年前的这一天,是实习结束重返校园的日子。
      临行前,即使卡里只有不到五千块钱的余额,林瑱还是毅然决然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买了一部苹果手机。林妈妈知道后没说什么,毕竟孩子长大了,自己工作了,可语气中难免透着一丝错愕。那时的林瑱还未正式转正,每月只有不到两千七百块的工资,连房租都是母亲贴补的。林瑱用的是大学毕业前买的一部三星手机,几千块的东西才只用了一年半而已。对此,林瑱给出的解释是:
      “妈,现在都用4G网了,你也该更新换代了,回去我把替下的这部三星给你,别再用4s了。”
      世上感同身受的事情太少,即使亲如母子,也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林妈妈一直以为,喜欢电子产品的儿子,就是单纯地想换手机罢了。
      星期五晚上七点零八分,林瑱穿着一件乳白色高领毛衫,外搭一件黑白粗花呢大衣,下身是藏蓝色休闲裤,配脚上一双酒红色休闲皮鞋,背着棕色双肩皮包,披着夜色进了火车站候车室。候车的大部分是中年人和老人,在林瑱看来,在这座交通不发达所以极其闭塞的小城里,绝大多数人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无外乎年龄的大小。款款走来这么一位挺拔帅气却又有着一丝冷漠的年轻人,在这个人口不多又老龄化十分严重的城市里极其罕见,他们自然要好好打量一番。平日里,林瑱很在意投来的这些目光,也会相应地让自己的举止更加得体养眼。可今晚在他看来,这些目光和灯光没什么分别,只是简单的存在而已。
      他懒得理会,更懒得回应,随便寻个座位坐下来。看着车票上目的地的信息,他忽然想起,两年前,一个干净温柔的声音曾无比坚定地对自己说:
      “等工作稳定下来了,我们一定要一起回去看看呀。”
      一声划破夜空的鸣笛声使他猛地惊醒过来,火车准时进站。林瑱站起整理了大衣,背上双肩包到检票口检票,然后随着人流信步登上列车,寻到指定的座位坐下。列车很快驶出城区,灯光渐渐消失,整个世界似已落下帷幕。车窗外的世界匆匆掠过,而林瑱能看到的,只有车窗里映出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苍白中透着些许无奈。
      车厢内静悄悄,林瑱闭上眼睛,有关那座小城的设想立即在脑海里翻腾。
      那座小城,那么小,两年,应该不会有变化吧?
      教学楼那么老旧,是否得到了修缮?
      若是到了学校附近?是否会遇到学生?
      如若遇到学生,他们还能否认出自己?
      街角的那家炸串店还在不在?
      还有,旅店门口树下的那颗小草,是否经得住两年的风雨……
      思绪纷纷扰扰,像是调皮的小孩子在记忆的节点上反复横跳,
      九点零七分,列车准时驶进目的地车站内,可外面仍被黑暗笼罩,偌大的站台只有相互间隔十几米的几盏路灯照明,多少有些敷衍的意味。
      下车的乘客慢慢悠悠地跨过一条火车道,之后出了车站。脚下的这片土地属于半山区,所以此去他地多走高速,火车只是勉强的选择。出站的旅客,所以站口等生意的出租车也不多,但仍然能够满足需求,所以林瑱还是坐上了车。司机师傅问他到哪里,林瑱脱口而出:
      “三中。”
      司机说:
      “三中可不近,得十五块钱。”
      林瑱得意地笑了笑,说:
      “师傅,我确实是外地的,但我在这待过,这你蒙不了我。这里到三中,也就七八块钱。”
      司机笑了笑说道:
      “小伙子,新三中搬到北边郊区去啦。”
      后座没有声音,手机屏幕忽地亮起。
      “师傅,你别骗我,这地图上显示,三中就在教育局对面呀?”
      司机的头歪向后面:
      “那地图上显示的还应该是老三中——老三中早没啦”
      “没了?”
      “对呗,今年夏天就废弃了,都被推平啦。”
      林瑱沉默片刻,低声道:“走吧,去三中——老三中。”
      夜晚的小城宁静安详,街上鲜有车辆。林瑱拿出手机查了下三中的位置,搜索结果显示还是在老地方。林瑱说不出什么心情,视线从屏幕移开,望向窗外。车子渐行渐远,周围的灯光渐渐多了起来,一座接着一座的路灯将林瑱的回忆一段一段点亮。即将经过一座桥时,林瑱忽然望见大桥的另一头有一座长方形三层建筑,他的心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坐立不安。他问司机道:
      “师傅,那是客运站吧?”
      司机说:“没错,客运站。”
      客运站,司机顺着直道开到了林瑱熟悉的街角,向左一拐,进入林瑱再熟悉不过的一条街道,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前,林瑱说:
      “师傅,就停这吧。”
      林瑱下车的位置,恰巧是教育局旁。他记得很清楚,再往右手边走上个五六百米就是老三中的位置了。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暂时离开,毕竟明天还有小半天的时间。他在教育局门口转了转,原本有些淡漠的记忆,此刻忽然如潮水般冲破了时空的堤坝,浩浩汤汤地在脑海里激荡。他很是不舒服,沿着方才经过的街道往回走,这次回忆不再像潮水,而是像空气,不,就是空气,让他无处可逃。林瑱根据记忆,到了街对面,因为他饿了,而饭店都在这一侧。饭馆不少,却大多休息了,只有一家旋转小火锅的店还开着。店里人吃饭的有一位中年男子和一对情侣,店主正在准备明天营业用的食材。人虽少,但气氛还算温馨。多种食材就着调和成的五颜六色的酱料,林瑱大快朵颐,荤素搭配狂啖二十八串。
      吃饱喝足后,根据美团上显示的附近酒店,林瑱出了街道往右拐,在方才经过的大街与一条街道的交汇处找到酒店住下。不是林瑱对这座小城的大街小巷有多熟悉,而是这里街道无论大小,都是垂直相交的,想找错都难。
      那一晚,林瑱始终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在疲惫中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眼光。林瑱推开窗子,一股不怀好意的冷风吹得他猛地一哆嗦。才一个晚上,气温竟凉了这么多。他戴上眼镜仔细一看,路面湿漉漉的,原来是有秋雨来过。他待不住,便匆匆洗漱退了房,背着书包到昨晚吃饭的那条街道去。不仅是为了吃早餐,更因为那里,是他重游路线的起点。昨晚是在左边街道吃的晚饭,今早,他站在右边的街道。
      秋雨打湿的石板路上,再也没有三三两两的年轻身影走过,只有金黄的树叶无声无息地飘落。林瑱驻足良久,寻不到往日那串脚印,也寻不到往日的那些人。街角的炸串店还在,只不过没有开门,而旁边的礼品店,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美国加州牛肉面。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里,物是人非,已是一种奢望,更多的都是物非人不见。
      所幸,他最爱的早餐店还在,这让他勉强恢复了些兴致。晨光烧饼还是很抢手,可待他到时,最爱的椒盐馅和白糖馅酥饼早就卖光了。他又不爱吃豆沙的,便只好去德克士吃早餐。
      他点了一个鸡肉卷,一杯豆浆,靠窗坐下。望着窗外热闹起来的街市,惬意地享受着早餐。杯中的豆浆所剩无几时,店里切歌至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旋律附带着字句像是武林高手发出的阵阵内功,激的林瑱对往事的回忆愈发清晰。他忽然想起,几年前同样在这个店里,他曾不是一个人。
      林瑱越想越招架不住,干脆放下了手中只喝了一半的豆浆,抓起背包夺路而逃。
      一番兜兜转转后,林瑱又绕回到了买烧饼的街道。那条街像是有种别样的吸引力,无论如何也挣脱不掉。林瑱沿着街道一直走,走到昨晚到过的教育局门前。踌躇了一会,毅然决然地往右走。那位推着三轮车卖袜子的老太太还在,还站在教育局的大口西边的胡同口。过了胡同口,便到了县医院,县医院仍是县城里最具人气的场所,气温零下的早晨却已是人头攒动。医院大门门口七八两小推车有序地排着,有卖水果的,卖烤地瓜的,卖豆浆和包子的。
      只不过他们是否还是两年前的那些人,林瑱真的记不清了。
      过了医院门口再走上几米,马路对面是三中。林瑱呆呆地望着,丝毫不见那年三中的影子。他转过身来,继续向前走着;当行至一处脆皮鸡饭小店的门口处,他才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错。两年前,他经常吃这家的脆皮鸡饭,正对面就是学校。他站在小店门口向马路那边张望了好一会,猛然间想起昨晚司机师傅的话,他一怔,仿佛忽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对面哪里还有一点三中的影子,全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区住宅楼。这时他想起昨晚司机的话,三中,已经搬了。
      他立刻搜索了一下新三中。在三中的贴吧里,吸引他目光的不是新校区风光旖旎的样子,而是一张上传于去年六月份的照片。照片中,老三中教学楼像是一个负了伤的巨人单膝跪地,在卷起的滚滚浓烟之中,只看见了。
      原来这世间难以流连的,不仅是塞北花,江南雪,一切的一切,可能在你转身的一瞬间,就已天塌地陷,苍海沧田。告别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不仅需要勇气,更要及时。若是错过了最后一面,没有以紧紧拥抱的方式用力告别,那么这将远比素昧平生更令人遗憾。
      林瑱心里矫情而出的人生哲理,全都用到了自己身上。
      望着对面一教学楼的替代者,他驻足良久,终是没有过去。这个不曾料到的情景夹杂着劲爽的秋风,将林瑱故地重游的心情击得粉碎,而关于这附近的印象却逐渐清晰。他顺着前方的路一直走去,到一处十字路口然后向右转,在一处街口接着向右转,往里走了半公里,身后是一排排的小区住宅,面前是他记忆中的小吃街。街道右侧把头原是家浴池,林瑱就是在那里洗了迄今为止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鸳鸯浴”。但映入眼帘的绿色牌子很快将他拉回现实:这已改成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婴幼儿用品专卖店。
      往街道里面走,左手边是两幢二层小楼,专做盒饭。右手边是家大型超市,从外面看,还是旧时规模。过了超市,是条胡同,胡同口正对着左手边的篮球场大门。他紧忙避开胡同来到篮球场门口,贪婪地向里边望去。球场还是那么一尘不染,似与门外这嘈杂的市场有些格格不入。篮网随秋风不停地摆动,场地因雨水的冲洗更显清透。只是他再也进不去,再也无心进去,再也看不到四人打场的情景,再也不会有人问他投篮的窍门。此时,天空有些灰蒙蒙的,雨点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浇灭了眼前的幻想,却滋润了心中无限遐思。
      他不敢转身,来面对那条胡同,或者说,他还没做好准备。
      出了街口右转,走了几分钟后,又回到了出发时的街口。这回他向方才方向的反方向走去。经过一座大桥,林瑱停在桥的栏杆旁边,望着缓缓流过的河水,忽然觉得,不如他印象中两年前那样碧透。长河上的青灰色天空,凄清惨淡,似在冷漠回应这位似故非故之人的到来。两年前于此桥上拍的那张照片,远处水天相接,两岸绿柳红墙,淡淡的云朵嵌在浅蓝色的苍穹之中。今昔对比,林瑱只觉得所见之景,犹如昔日照片褪去了八九分颜色,竟成了灰白色。
      行过十二三分钟,就已到了这条路,也是小城南边的尽头,五六十米高的小山丘连绵不绝。渐濒冬日,山上已是红衰翠减。山下是一小片物流区,工作人员还在忙着分拣。林瑱记得上山的入口,就在物流区与山之间,几十级台阶直达山腰。林瑱站在半山腰上,小城的轮廓尽入眼帘。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已被愈发苍劲的秋风吹得毫无褶皱,并在一处将阴云散开几丝缝隙,金光夹杂着灰色的气息铺洒下来,与金黄的山色遥相呼应。四下寂寥无人,秋声充斥在身后沙沙作响的林间。
      两年零三十九天前,也是在这山腰上,沐浴着初秋的阳光,伴着两旁无名却妖艳的野花,他发了张自拍,并附上一条文字:
      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林瑱将背包卸下,解开大衣的口子,找了一根粗硬的树枝挖了处浅坑。坑虽不深,但足以埋下他的放不下。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仿书样式的长方形保险盒,用钥匙轻轻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串两个“9”勾连在一起的铁环、一张卡片和两张客车车票。林瑱将三样东西细细摩挲了一回,铁环让他耳边想起叽叽喳喳的声音,以及美好的祝愿与约定;卡片上黑色的笔迹有些褪色,现在看来满是滑稽,可在两年前读起来却是句句感动;而那两张蓝边白中的客车票,则是那段故事的开始,也是他一意孤行的理由。
      锁在保险盒里的纯真见证,如今成了悲哀的证据,也没那么重要了。
      林瑱缓缓俯下身,将东西放入坑中,轻轻地往上面浇上沙石。当它们即将被完全被掩埋时,林瑱迟疑了,紧紧握住手里的沙。他伸出手,试图拂去那一层尘土。
      忽然,他看见卡片露出的一角,落款处是那熟悉的名字。
      他迟疑片刻,接着迅速用几捧沙石将坑填平。
      下山后,林瑱觉得背包的分量轻了许多,便沿着原路返回到那个绕不开的十字路口。此时已是十点半了,距离下午返程的火车出发只剩不到四个小时了。
      他长舒一口气,向右边走去。过了五间商店之后,向左再向右转,到了曾经住了两个月的旅店。旅店的牌子更大更显眼,大门也由东向改为南向开了。不出林镇所料,树还在,但小草早已无影无踪。
      林瑱进去发现,这简直就是换了家旅店一样。大厅重新装潢了不说,连格局也变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和两年前让他们一行人痛并快乐着的是同一个地方。不知是错觉,还是屋内人沾了屋子的光,老板娘看上去也格外的年轻漂亮。老板娘正在看电视剧,林瑱走到柜台前,指着左手边的一楼过道,问:
      “老板,213房有没有人住?”
      老板暂停了电视剧,点了两下鼠标,然后仰头说:
      “不好意思,那间有人住了。”
      林瑱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说:
      “那就随便开一间吧,钟点房。”
      林瑱交了四十元房费后,老板递给他一张房卡,然后啪地点了下鼠标,接着看剧。林瑱仔细看了看房卡,张嘴刚想问什么,却立刻捂住了嘴。他又向左手边的过道望了望,所有的房门都已换新,右侧都是房间,以前的水房也消失了。林瑱问:
      “老板,以前的老板不是你吧?是不是换人了?”
      老板的眼睛还是没离开屏幕,摇摇头说:
      “没换,一直是我。”
      林瑱哦哦地应了一声。他说:
      “这里变化真大,两年前我们在这实习来着。”
      老板娘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林瑱说:
      “我应该是第一个回来的吧?对,绝对是第一个。”
      说完他嘴角微微上扬,紧接着音调低沉地说:
      “应该也是最后一个了。”
      老板似乎很反感这陌生小伙的絮絮叨叨,叫服务员说道:
      “带这位帅哥上楼去吧。”
      林瑱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他自己能找到房间。楼梯也重新修整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一排一拍一掉渣的朽木栏杆,如今的不锈钢栏杆结实又美观。上了二楼,林瑱看了一圈,只有房间,左手边拐角的厕所似乎压根就没存在过。他进了房间,这才发现自己被过去困扰的有多厉害。进了房间左侧有扇半透明的玻璃门,推开一看,是卫生间。新铺的白色瓷砖,白色的热水器,干净的梳妆镜……一切都是那么的规矩,却也让林瑱那么的忸怩不安。
      他后退几步,脚跟一抵床板,直挺挺地倒在又软又弹的大床上。他捏了捏蓬松的被褥,闻了闻它们散发出的洗衣液的清香……林瑱忽然觉得,这个他当做告别仪式的最后地点,现在竟显得如此荒唐——他找不到任何关于过去的踪迹。
      他很矛盾,没有了过往的拉扯,这不正是告别的目的么?
      自己究竟还在期望些什么?
      想着想着,隐隐有股头痛来袭。林瑱调好闹钟,脱了皮鞋躺在床上睡着了。林瑱始终睡不踏实,半睡半醒之间,虽没有刻意去想,可往昔的一切竟如倒带般在脑海里愈发清晰,好多早已被时光掩埋的细节,如今竟都成了异乡人幽梦的搅局者。
      离出发还有两个小时,林瑱早早地退了房间,打车到了火车站。本以为故地重游可以忘却一切,不料却让这一切愈发难以忘却。
      下午三点零八分,林瑱坐在开往异乡的火车上,慢慢地思索着,回忆着。本已模糊的记忆,却逐渐变得清晰,清晰得如同一面镜子。站在时间的长河中低头看去,这才发觉镜像下一切悄然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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