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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血牡丹之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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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蓝剑罡撕裂长夜的余威尚未散尽,森然寒气冻结了焦黑墙壁上的每一粒尘埃。面具杀手凄厉的惨嚎在瓦砾堆中断续传出,如同濒死野兽的呜咽。
江衍生站在那被他剑罡生生劈开的巨大墙体破口处。月白宗主常服在夜风中纹丝不动,仿佛方才那斩断魔爪、湮灭骨盾的惊天一击只是拂去袖间微尘。他深邃如寒渊的眸子,越过弥漫的烟尘与冰晶,精准地落在瘫在焦黑棺木旁、嘴角染血的沈潇清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沈潇清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这目光冻结了。五百年前听竹轩外那冰冷刺骨的怀疑,与此刻这深不见底的沉静,瞬间在她脑海中重叠、撕裂!她下意识地捂住了锁骨下方——那朵灼热刺痛的牡丹魂印,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师……”一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她死死咬住,齿间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
江衍生并未开口。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威压,将整个凶宅残骸笼罩其中。那瓦砾堆中断续的呻吟声,在他目光扫过时,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只剩下恐惧到极致的、压抑的粗重喘息。
他缓缓抬步,踏过被冰霜覆盖的焦土和瓦砾,走向沈潇清。靴底落在凝结了冰晶的灰烬上,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潇清狂跳的心脏上。
沈潇清挣扎着想爬起来,牵动内腑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溢出嘴角。她看着那双停在眼前、纤尘不染的云纹锦靴,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酸涩瞬间冲垮了强撑的堤防,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递到了她的面前。那只手,稳定、干燥、带着一种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的微凉。
沈潇清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抬头,泪眼朦胧中,对上江衍生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没有责备,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包容万物的寒潭。
“还能走吗?”他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泉击玉,清冷依旧,却少了五百年前那份外露的锋芒,多了一种沉淀后的、不容置疑的沉稳。
沈潇清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颤抖着,迟疑着,最终,还是将沾满灰烬和血迹的、冰凉的手,放入了那只微凉而有力的掌中。
一股温和却沛然的灵力,如同涓涓暖流,瞬间从掌心涌入她几乎冻僵的四肢百骸,迅速抚平着翻腾的气血和内腑的隐痛。那灵力带着他特有的、清冽如雪后松林的气息,霸道地驱散了周遭浓烈的血腥与尸腐,也奇迹般地安抚了她锁骨下那灼热刺痛的魂印。
江衍生微微用力,将她稳稳扶起。他的动作自然而从容,仿佛只是扶起一个不慎跌倒的晚辈。
“咳咳……”瓦砾堆中再次传来压抑的呛咳和粗喘,是那个被重创的面具杀手。他被斩断一臂,小半边肩膀化为冰晶齑粉,又被坍塌的墙壁重压,已是强弩之末,但那双从瓦砾缝隙中死死盯过来的眼睛,依旧充满了怨毒、恐惧和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江衍生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尘埃。他的目光,落在了房间中央那口焦黑的棺材,以及棺材内那具蜷缩的、高度腐败的尸体上。
“刘氏幼子,刘子安,年十二。”江衍生的声音平静地陈述,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卷宗,“死因,非外力创伤,亦非烈火焚烧。心脉处有细微灼痕,深及脏腑,瞬间毙命。手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棺材内壁几处极其隐蔽、几乎被焦痕覆盖的诡异扭曲纹路,“‘蚀心魔焰’。”
蚀心魔焰!沈潇清心头剧震!这名字她闻所未闻,但江衍生语气中的凝重,让她瞬间明白此物的歹毒与罕见!
“这棺材……”江衍生修长的手指凌空一点,一道微不可查的冰蓝灵力射入棺木内壁一处焦黑的纹路节点。
“嗡——!”
整个焦黑的棺材,连同内壁那些扭曲的纹路,瞬间亮起一层极其黯淡、却透着邪异气息的幽紫色光芒!光芒流转,形成一个将整口棺材包裹在内的、复杂而邪恶的微型法阵!阵法的核心,正对着棺内尸体心脉的位置!
“锁魂炼魄之阵。”江衍生的声音冷了几分,“以幼童纯阳之魂为引,辅以蚀心魔焰焚烧心脉产生的极致怨煞之气,于棺中成阵。非为杀他,而是……炼化其魂魄精粹,滋养阵眼之物。”
滋养阵眼之物?!
沈潇清顺着江衍生的目光看去——在那具小尸体被烧焦、蜷缩的手心下方,棺材底部的灰烬中,似乎掩埋着什么东西!她之前只顾逃命,竟完全没注意到!
江衍生袍袖轻拂,一股柔和的劲风扫过,拂开那层厚厚的灰烬。
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色泽暗沉如凝固血液的石头露了出来。石头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诡异纹路,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邪异波动。更诡异的是,在石头中心,竟然嵌着一朵微缩的、栩栩如生的血色牡丹!那牡丹的形态,与沈潇清锁骨下的魂印牡丹,如出一辙!
“血髓魂玉!还有……血牡丹印记!”沈潇清失声惊呼!她终于明白魂印那强烈的牵引感来自何处!正是这棺中邪阵滋养的魂玉!而血牡丹印记的出现,将线索死死指向了那个神秘组织!
“不错。”江衍生目光如冰刃,刺向瓦砾堆中那个气息奄奄的面具杀手,“‘血牡丹’的标记。
以幼童魂魄精粹温养血髓魂玉,此等邪法,丧尽天良。”他语气平淡,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看来,刘氏满门七十三口的性命,不仅是灭口,更是为这邪阵提供足够的怨煞之地和……祭品。”
瓦砾堆下,面具杀手的喘息陡然变得粗重急促,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至于你……”江衍生终于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瓦砾缝隙中那双怨毒的眼睛。“昨夜听竹轩的蚀骨寒髓,今日这棺中蚀心魔焰与锁魂炼魄之阵……能同时掌握这两种失传邪术,并拥有操纵血髓魂玉的能力……”他向前踏出一步,一股无形的恐怖威压如同山岳般轰然压下!
“噗!”瓦砾下的杀手再次喷出一口污血,身体剧烈抽搐。
“你是当年给‘他’下毒的人。”江衍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沈潇清和那杀手的耳畔!“或者说,是执行者之一。五百年了,‘血牡丹’的爪子,终于又忍不住伸出来了吗?”
“嗬…嗬嗬……”面具下传来破风箱般的、带着疯狂笑意的喘息。
“江…江衍生…你果然…还活着…命真硬啊……蚀骨寒髓都…毒不死你……但是……”他声音陡然变得怨毒而得意,“你…你护不住所有人!血牡丹…无处不在!那缕魔君的魂种…我们…势在必得!她…她就是钥匙!开启…魔君遗留……宝藏的钥匙!哈哈…呃啊!”
狂笑声戛然而止,化作一声凄厉的惨嚎!
只见江衍生眼神一冷,根本不见他如何动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冰蓝剑气瞬间穿透瓦砾,精准无比地刺入杀手仅存的完好的那条手臂!
“啊——!”杀手发出非人的惨叫,整条手臂连同肩膀瞬间被冻结、碎裂!
“聒噪。”江衍生淡漠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扰人的虫子。他不再看那在剧痛和极寒中濒死抽搐的杀手,转而看向沈潇清,视线落在她下意识捂住的锁骨位置。
“钥匙?”沈潇清脸色惨白,魂印处传来的灼痛感仿佛在印证杀手的话。开启魔君遗留宝藏的钥匙?常痕云到底留下了什么?
“无稽之谈,或…另有图谋。”江衍生语气依旧平静,但沈潇清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凝重。他抬手,对着那枚散发着邪异波动的血髓魂玉凌空一抓!
“嗡!”
魂玉剧烈震颤,表面的血色牡丹印记骤然亮起,仿佛有生命般挣扎!但江衍生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法则牢笼,瞬间将其镇压!魂玉连同那朵邪异的血色牡丹,被一股冰蓝的灵力包裹着,缓缓飞起,落入他的掌心。接触到魂玉的刹那,江衍生那万年冰封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此物阴邪,需带回宗门封印。”他翻手将魂玉收起,那令人心悸的邪气瞬间被隔绝。
做完这一切,江衍生再次看向沈潇清。他的目光在她苍白沾血的脸颊、凌乱的发髻和沾满灰烬的衣衫上停留了一瞬。
“此地凶煞怨气已侵入你经脉。”他陈述道,语气不容置喙,“随我回齐阑。”
“嗬…嗬…钥匙…不止…一个……”瓦砾堆下,那面具杀手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发出如同诅咒般的、断断续续的气音,“血牡丹…开遍…齐阑…江家…亦有…呃……”
最后的话语被涌出的污血堵住,彻底没了声息。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瞪着江衍生的方向,最终失去了所有光彩。
江家…亦有?
沈潇清悚然一惊!猛地看向江衍生!
江衍生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终于沉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万载寒冰!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中,瞬间掀起足以冻结时空的风暴!一股比方才斩出那一剑时更加恐怖、更加压抑的冰冷气息,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整个刘宅废墟的温度再次骤降!墙壁上的冰霜瞬间增厚!空气仿佛都被冻结成了固体!
“江家…亦有?”江衍生缓缓重复了一遍这最后的遗言,声音低沉得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冰面。他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要将沈潇清的灵魂都冻结。
他没有再看那杀手的尸体,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被血与火浸透、又被邪阵亵渎的废墟。最终,那冰冷刺骨、仿佛蕴含着无尽风暴的目光,重新落回沈潇清身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洞悉一切的深沉,有山雨欲来的凝重,有对眼前这“钥匙”牵连之深的审视,更有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深埋了五百年的沉痛与决绝。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沈潇清,伸出了那只曾递给她、也曾斩灭强敌的手。掌心向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也带着一种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沉甸甸的……宿命感。
“跟我回去,太危险了,你不能在这了。”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只是陈述,而是命令,是宣告,是斩断所有退路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