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带刀》咸鱼味小糖包

20、第二十章 暗火

　　如意楼内，各大门派弟子将李朝云团团围住，嘘寒问暖中又不乏语带机锋，想要探察青阳派与止水剑派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陆知命面无表情坐在人群中，只觉得自己正被一群聒噪鹦哥包围，七嘴八舌吵吵闹闹的教人头痛欲裂。
　　戚十方见陆知命神色恹恹，便在饭桌下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见他没有反应，又在折扇遮掩下伸出两指悄悄做了一个开溜的动作。
　　坐在戚十方对面的李朝云不管谁来问话都是一副低眉顺眼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的模样，做足了胆小怕事的姿态。
　　谢灵溪在一旁插科打诨和那帮名门正派虚与委蛇，她自小便在聚贤山庄与恒山派之间两边跑，练就了一副胆大包天的性子，此时在一众大侠、少侠、女侠中周旋竟也游刃有余。
　　方惜命深知自己与李朝云并不相熟也不好搭话，便两手托着腮帮子一个劲盯着谢灵溪傻乐。
　　一时间竟无人发觉戚、陆二人悄悄地溜了。
　　此时正好太阳西沉，天边只余下一丝残火，泛白的月亮伴着星星升上高空，孤冷又温柔。
　　戚十方与陆知命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天色一点一点昏暗，灯盏一点一点亮起，行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夜市开始了。
　　戚十方左手一支糖人右手一支糖葫芦，咬下一颗山楂果快步撵上陆知命：“这糖葫芦好甜，你也吃一颗。”
　　陆知命斜睨一眼顶上缺了一颗的糖葫芦，有些嫌弃：“你自己吃吧。”
　　“吃一个嘛，很甜的。”
　　“不吃。”
　　“吃吧吃吧，你不是爱吃甜食？”
　　一个被爹爹抱在怀里逛夜市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向走在一旁的娘亲提要求：“娘！我也想吃糖葫芦！”
　　陆知命恼了：“谁爱吃甜的了？”
　　“好好好，是我爱吃甜的，你吃一个吧，真的好吃。”
　　陆知命不胜其烦，皱着眉偏头就着戚十方的手咬下一颗，甜丝丝的糖衣入口即化，却不想里头的果子竟华而不实，酸得掉牙。
　　陆知命含着那口果子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脸臭的犹如点心匣子里混了颗老鼠屎，他见戚十方举着糖葫芦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快意发出母鸡一般的咯咯笑声，一时间心头火起，咽下那口酸果子就要骂人，谁料一只糖人精准地怼到他嘴边，那糖人是一只手舞足蹈的胖猴子，黄澄澄的煞是可爱，陆知命心里头那点比芝麻还小的怒气登时烟消云散，他一口咬下糖人的头，一边嘎嘣嘎嘣嚼着糖块一边瞪戚十方：“你幼不幼稚？”
　　“年轻人嘛，还是活泼些，别整天跟个看破红尘的老和尚似的。”戚十方笑眯眯地咬着剩下的糖人，又快快乐乐地拉陆知命往别的摊子前凑。
　　“这点心看着不错，你吃不吃？”
　　“这小人捏得怪可爱的，李姑娘准喜欢。”
　　“竟还有人卖荷花，听说这边的人会用鲜花做点心，你吃过没有？”
　　戚十方一路上叽叽喳喳，简直比八百只鹦哥还要聒噪，陆知命却出乎预料地不觉得吵人，反而还有些雀跃。
　　便如那死水生波澜，那雀跃随着涟漪一点一点扩散，逐渐生成了涛涛波浪。
　　那涛涛波浪最终化成一点笑意蕴在陆知命眼角眉梢。
　　正在面具摊子前挑挑拣拣的戚十方蓦然回头，陆知命笑眼盈盈站在灯下，灯影朦胧，陆知命褪去一身冰雪，更如其中一盏美人灯，华光莹莹，如梦如幻，戚十方一时看得痴了，不由自主咧嘴傻笑起来。
　　两人遥遥相望，仿佛尘世喧嚣在这一霎都离他而去，剩下的唯有万世安宁。
　　烟火人间，也不过如此。
　　陆知命率先回过神来，他垂下眼，往阴影处站了站，仿佛方才的旖旎只是一阵路过的风。
　　“你……”戚十方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口气，随手戴上一只面具掩饰自己的失落，又将另一只面具扣到陆知命头上，故作轻松道：“老板说我们运气好，前边不远便是白鸟湖，湖边的观星塔赏景最妙，嗷，聚贤山庄还在湖心修建了一座巨大的观景水榭，不如去看看？”
　　他说着话，却不等陆知命答话便率先走了，似乎并不在意陆知命答不答应。
　　陆知命抬手嗅了嗅自己的手腕，一股淡淡香气没入鼻端。
　　戚十方的身影已经快要隐入人群，陆知命眼神暗了暗，还是快步追了上去。
　　留意着身后动静的戚十方心中一喜，身侧握紧的拳头放松下来，他转身又买了一包玫瑰松子糖塞给陆知命：“好几个老板都说临洲府的玫瑰松子糖味道最好，你尝尝。”
　　那糖果做成了四角粽的样式，隐约可以看见琥珀色的糖块里包裹着的小小松子，陆知命默默吃了一颗，甘甜爽口，甜而不腻，玫瑰与松子的清香更是恰到好处，齿颊留香，教人忍不住再吃一颗。
　　戚十方见他吃了糖，心情愈发舒畅，又忍不住聒噪起来：“明日咱们再去寻个铁匠铺子，把你那棍子修一修。”
　　陆知命的铁棍自从碎了外面那层竹子壳之后便随便扯了块布包上了，在戚十方看来与陆知命极为不配。
　　陆知命嚼着松子：“嗯。”
　　戚十方抖机灵：“不如直接改成铁拐，待到你七老八十了还能用。”
　　陆知命白他一眼：“怎么用？敲你脑壳？”
　　戚十方面上不显，内心却是美滋滋地想：“他这是什么意思？想与我白头偕老的意思？”
　　他偷偷瞥一眼陆知命，陆知命嘴里含着一颗松子糖，腮帮子鼓成一个小小的圆球，不复平日里的冷淡，多了几分童稚可爱，他越看越觉得欢喜，心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夜风中疯长，只片刻功夫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只是他忽而又心生困惑：“他当真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一直忽冷忽热又是什么意思？”
　　陆知命吃着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戚十方，自然不知道戚十方此时万分纠结。
　　戚十方苦苦思索，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陆知命说道：“到了。”
　　那观星塔足有十余丈高，塔顶设有机关，若是不想爬塔，只要晃动塔下的绳索知会守塔人，守塔人启动机关便会有吊索吊着竹筐降下塔楼。
　　竹筐很大，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子。
　　戚十方与陆知命先后跨进竹筐，竹筐只到陆知命腰间，上升过程也不是很平稳，稍稍一动便摇摇晃晃的，若是胆子小恐怕还要遭受一番惊吓才能升到塔顶。
　　竹筐缓缓启动，两人并肩站着，陆知命含着一颗松子糖，目不转睛盯着纸袋里剩下的糖果，妄想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糖块上，可肩膀上那一小块温热却似乎越来越烫，烫得他心生烦躁，烦躁地想要将戚十方一脚踹下去。
　　好在他没有烦躁多久竹筐便停下了。
　　两人登上塔顶，观星塔背靠白鸟湖，举目望去，一边是浩渺无穷的湖水，一边则可以俯瞰整个临洲府。
　　临洲府里灯火通明，尤其是聚贤山庄，左上角红澄澄的一片，倒像是起了一场大火。
　　戚十方啧啧称奇：“敢在聚贤山庄少庄主的院子里放火，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陆知命表示赞同：“谢星竹大意了，竟然让人混了进去。”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匆匆赶回聚贤山庄，大火才刚刚扑灭，所幸发现及时，只烧了相邻的几间屋子。
　　谢青峰的本意是李朝云此番受了惊吓，先去睡一觉定定神再追查起火缘由，小姑娘却出乎意料的镇静，她站在还冒着白烟的废墟前，挺直了腰背，眼神坚毅，吐字清晰：“起火前有个丫头来给我送了一回醒酒汤，说是灵溪姐姐吩咐的——”
　　“我没有！”谢灵溪今日喝了不少酒，又在睡梦中被吵醒，此时还有些头痛，“大晚上的喝了酒自然是睡觉，喝什么醒酒汤？”
　　李朝云没有看她，继续说道：“我推说那汤太烫放凉了再喝把丫头打发了，她走后我用银簪试了毒，”她取出一支前端变黑的银簪，“再然后，那火便从门口烧起来了，门窗皆被封死，若不是我早有准备偷偷损坏了一扇窗户，只怕现下已经成了一具焦尸。”
　　李朝云环顾四周，目光依次划过在场众人，一字一顿说道：“是你们谢家有人想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