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带刀》咸鱼味小糖包

13、第十三章 碧玉葫芦

　　戚十方握紧了袖剑，刚要起身，陆知命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了两下，冲他摇了摇头。
　　陆知命有气无力说道：“大当家不想知道我们为何自相残杀？”
　　钱虎一副很懂的模样： “嗨，还能为了什么，为了钱为了女人呗，人为财、财死。”
　　“不错，的确是为了钱，”陆知命点点头，指着戚十方说道，“此人身上有一只碧玉葫芦，里面装着药王谷的灵药，只一颗便可活死人，肉白骨。”
　　“什么意思？说清楚点，别整这些没用的。”
　　“这灵药可延年益寿，百病全消。”
　　“真的啊？”钱虎在戚十方腰间掏了半晌，喜笑颜开地掏出来一只碧玉葫芦。
　　钱虎捧着碧玉葫芦狠狠亲了好几口，随后傻了眼：“这、这咋弄开？”
　　陆知命指点他：“这葫芦上头有个暗盖，先向左拧三下，再向右拧三下。”
　　里边果然有好些黑色小药丸。
　　钱虎捧着碧玉葫芦笑得牙不见眼，简直比见了亲爹还要亲切：“我的大宝贝哎……”
　　陆知命又说道：“这药，得配着砒霜一起吃。”
　　钱虎面上的笑容凝固了，面目狰狞地将刀横上陆知命的脖子：“娘老子的，你耍老子？”
　　陆知命干咳几声又咳出一口血来：“我已经快死了，大当家若是不信，我倒是可以替大当家试试毒。”
　　钱虎扭头吩咐那个瘦猴似的汉子：“狗娃子，去弄些砒霜来。”
　　不多时狗娃子满头大汗跑了回来：“大当家，砒霜买回来了。”
　　陆知命说道：“屋里有茶杯，小半杯砒霜兑上水即可。”
　　钱虎盯着陆知命就着那杯毒药送下一颗黑色药丸，不自觉地也跟着咽了口口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陆知命不但没死，甚至脸上还稍稍有了些许血色，钱虎笑得脸都皱成了一团：“果真是灵药！”
　　狗娃子一脸谄媚地恭维道：“恭喜大当家！贺喜大当家！大当家合该是、合该是与天同寿的命！”
　　“得了，少拍马屁，少不了你的，”钱虎一巴掌把狗娃子拍了个趔趄，“去把兄弟们叫过来，这灵药见者有份。”
　　几个山匪喜形于色，叽叽喳喳分完药便迫不及待吃了下去，谁料刚吃下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个个七窍流血捂着肚子吱哇乱叫着死了。
　　谢灵溪神色麻木地盯着陆知命看，仿佛要将他的脸盯出个窟窿。
　　陆知命面色不变，干咳几声：“看我做什么？”
　　谢灵溪摇摇头，抱着剑席地而坐，只觉得身心俱疲。
　　戚十方从死不瞑目的钱虎手中拿回碧玉葫芦，倒出一颗药丸细细端详着：“灵药？”
　　陆知命沉默片刻后不情不愿地说道：“五毒散，剧毒。”
　　谢灵溪：……
　　谢灵溪已经累了，怎么会有人吃了砒霜不死，吃了剧毒还不死？
　　“嗳，”戚十方不乐意了，“你就不怕我误吃了？”
　　“这葫芦还是你送我的，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戚十方越说越生气： “你说话，合着我若是吃了这药死了活该是吧？”
　　陆知命冷笑道：“你在破庙里不也演得一出好戏。”
　　戚十方自知理亏，气都消了一半： “那时候我与你们还不是很熟，自然得留一手探探你们的底细。”
　　陆知命咄咄逼人： “你那武功又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不要命的打法？”
　　“我师父就是这么教我的，他老人家说了，剑乃兵中之王，主杀伐，以命相搏方得剑中精髓，更何况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气势凶狠些便已经胜了一半。”戚十方眉头一皱，反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又是砒霜又是五毒散的，你怎么跟没事人似的？先前你说你中的不是什么要命的毒，是不是跟这毒有关？是不是……”
　　说到激动处戚十方想起还有个谢灵溪在，愤然闭了嘴。
　　小院里忽然寂静起来，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和猫叫声。
　　“那个……”谢灵溪尴尬出声，“要不……我先回屋睡觉？”
　　“别睡了，”陆知命缓缓出声，“去百草堂，你们都受了伤。”
　　谢灵溪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不在意地说道：“没事，都是皮肉伤，过两天就好了。”
　　戚十方抱着胳膊，学着陆知命一贯的样子冷冷说道：“关你屁事。”
　　陆知命：……
　　陆知命拄着铁棍就走。
　　戚十方急了：“嗳，你去哪儿？”
　　陆知命头也不回，冷冷回答：“关你屁事。”
　　谢灵溪抱着自己的剑在风里瑟瑟发抖。
　　这风，好像忽然就冷了起来。
　　胡不醒背着胡不归在夜风里奔跑，到处都黑乎乎的，只有一轮明月与繁星的清浅光亮。他朝着记忆里百草堂的位置跑，感受着脖颈一侧时有时无的呼吸，心中默念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伏在他肩头的胡不归忽而动了动，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我好冷啊……”
　　胡不醒又加快了脚步，风灌进嘴里，又游移到胸膛，化作一阵阵撕裂的疼，他安慰道：“再等等，就快到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看见了，那剑把我给扎穿了。”
　　“你不会死的，百草堂的大夫很好，他们会救你。”胡不醒一遍遍说道，“他们会救你的。”
　　“我早就说了，胡不归，胡不归，不归这个名字太不吉利……”
　　胡不醒蛮横地打断他： “你别说话了，留点力气。”
　　“我不，”胡不归费力地昂起头蹭蹭胡不醒，“你就再让我一次……”
　　“小时候我说我想做哥哥，你不愿意，你说哥哥要保护弟弟，可你连杀鸡都不忍心看……”
　　“别说了……”
　　“义父的孩子那么多，你又不招义父喜欢，除了我还有谁能护着你……”
　　胡不醒大吼一声，声音嘶哑，仿佛就要哭出来：“别再说了！”
　　“看在我要死的份上，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哥哥？”
　　“你不会死的，百草堂就要到了，他们会救你的。”
　　“可我好疼啊……哥……”胡不归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连那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也没有了。
　　百草堂的轮廓在夜色里隐隐浮现，门口的红灯笼照亮了求医者脚下的路。
　　胡不醒冲了进去：“大夫！大夫呢？”
　　“这呢。”值夜的方脸大夫应道，他被胡不醒身上的血唬了一跳，“这么多血？快，快放到里头的软榻上。”
　　胡不醒将胡不归放下，方脸大夫却也只是翻开胡不归的眼皮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安排后事吧。”
　　胡不醒如遭雷击：“不可能，你还没给他把脉没给他看伤，你再看看？”
　　“不用看了，这伤离心脏就差那么一点点，跟捅了心脏也差不离了，还流了这么多血，这人呐，已经死透了。”
　　“胡说！胡说！”胡不醒低吼一声，身形暴起一把掐住方脸大夫的喉咙，“给、我、治、好、他。”
　　方脸大夫面色发青，抓住胡不醒的手，脖子往前一伸，嚷嚷道：“你掐死我啊，有本事你掐死我，这里可是百草堂，敢在百草堂闹事，我保证以后没有一个大夫敢医你！”
　　胡不醒怔怔地松开手，复又掐上了他：“现下只有你和我。”
　　方脸大夫神秘一笑：“还有一根银针。”
　　胡不醒颈侧一麻，他抬手摸了摸，竟不知何时被扎了一根银针，此时又麻又胀。
　　“这银针上的毒叫做‘天麻’，不要命，只会麻痹你的神经，从你的扶突穴开始，一路向下，先是你的胳膊，再是你的半边身体，最后蔓延至全身，每隔两个时辰便会肿胀酸麻，不能行动自如……” 方脸大夫语气自豪，“这毒可是药王谷医仙亲手调配，解毒之法只传给了百草堂的大掌柜。”
　　胡不醒急促地喘着气，神色变幻莫测，最终还是松开了大夫，跪倒在胡不归的尸体前，双手掩面呜呜咽咽分不清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方脸大夫叹了口气：“年轻人就是冲动，亲人辞世，行为有失也可谅解，我看你也伤得不轻……”
　　话未说完，燕飞飞便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这位师兄！陆师叔来过没有——”
　　叫喊声戛然而止，燕飞飞看着眼泪糊了满脸的胡不醒骂了句脏话扭头就跑。
　　胡不醒立马起身追了上去，奈何燕飞飞身法奇快，刚追出不远便没了他的踪影。
　　胡不醒失魂落魄地回到百草堂，再一次掐住了方脸大夫的脖子，面容扭曲，眼中是化不开的仇恨：“你们是一伙的？”
　　方脸大夫面不改色：“什么一伙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跟刚刚那个人是一伙的？”
　　方脸大夫慢吞吞说道：“哦，刚刚那个人啊，不认识。”
　　“他刚刚分明是叫你师兄。”
　　“嘿，你这个人有完没完，”方脸大夫脾气上来了，用力打掉胡不醒的手，“说了不认识还叨逼叨叨逼叨烦人得很，叫我师兄怎么了，叫我师兄的海了去了我都要认识他们吗？我可提醒你，你这毒已经开始发作了，趁着还能动，赶紧带着这谁的尸首滚。”
　　胡不醒握紧了铁扇，右肩的胀麻感愈加明显，他红着眼，怒火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杀你，够了。”
　　方脸大夫错愕地一回头，一道白光闪过，他捂住喉咙倒了下去。
　　胡不醒看着方脸大夫瞪大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样子，满身血污，表情似笑似哭，双眼猩红凝着一片死寂的冰。
　　狼狈至极。
　　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