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带刀》咸鱼味小糖包

11、第十一章 坏种

　　“要我说，我伯父就是太过谨慎，让我哥直接来接你们不就好了，非要他在烟霞镇等着，这下好了，李叔叔折在阎罗殿那些人手里了。”谢灵溪重重放下酒杯，遗憾之余又有些庆幸，“还好朝云妹妹没事，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跟我哥交代了。”谢灵溪再次感谢戚十方三人，“几位能出手相助，灵溪感激不尽，聚贤山庄定会记下这份恩情。”
　　燕飞飞傻笑着摆摆手： “嗨，多大点事，还谢来谢去的，多不好意思，江湖中人，自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戚十方却问道：“你刚刚说你来之前从土匪窝里救了个姑娘才耽搁了？”
　　“是啊，那姑娘还说要入恒山派学武呢！我应承她等英雄宴结束就去接她。”
　　戚十方又问道：“那些土匪你没有再管？”
　　“没有，他们人多势众，我又不傻。”
　　“也没有让那姑娘搬家？”
　　“没有。我着急来找李叔叔，把身上的银子给了她就走了。”
　　李朝云忍不住问道：“戚大哥，你到底想问什么？谢师姐不是故意耽搁不来的。”
　　陆知命望着窗外阳光：“那姑娘，只怕凶多吉少了。”
　　谢灵溪、李朝云与燕飞飞俱是一愣： “什么？”
　　戚十方解释道：“你救那姑娘时就已经被土匪撞见，你将她送回家，又不去处理那些土匪，那些土匪若是再去村子里，当如何？”
　　“我怎么没想到！”谢灵溪激动地站起来，脸色煞白，“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陆知命说道：“你现在回去也于事无补，还不如先顾着眼下将李姑娘平安送走。”
　　“那不行，不去看一眼我睡不着觉。”谢灵溪执拗极了，对李朝云说道，“我快马加鞭，不出一日便能到了，等我回来肯定将你平安交到我哥手上。”
　　李朝云望着戚十方，眼神软软地带着恳求之色：“戚大哥，总归陆师叔的药没到也走不了，就依了谢师姐吧。”她原本也想求求陆知命，但见陆知命望着窗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便又歇了心思，转向燕飞飞：“燕大哥……”
　　燕飞飞被李朝云湿漉漉的眼神看得心软，也忍不住替她说话：“要不然我陪谢姑娘走一趟吧？”
　　戚十方沉吟道：“还是我去，飞飞在家好好照顾陆兄。”
　　戚十方与谢灵溪当即便乔装一番赶去百里外的赵家村，一路疾驰才堪堪在日落时分赶到，只是原本满是烟火气的村落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四下无人，满目疮痍。
　　谢灵溪翻身下马，在那片已经冷却下来的焦土上边跑边喊：“苗儿！五叔！五婶！”
　　叫喊声回荡在残垣断瓦之上，又孤零零地散在风里。
　　“谢姐姐，我也想学武，我也像你一样救人，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虽说你已经过了练基本功的好年龄，但只要勤奋刻苦，终有一日能有所成。”
　　“真的呀？那我，那我能去恒山派吗？”
　　“能啊！我去求我师傅，叫她收你做关门弟子做我师妹，等我办事回来，就接你去恒山。”
　　“太好了，那你可要记着啊。”
　　昔日之约言犹在耳，却斯人已逝。
　　谢灵溪喘着粗气，胸腔里撕扯般疼痛，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终于在一脚踩上一具烧成黑炭的焦尸后失了控。
　　她抹了一把脸扭头便走。
　　戚十方一把拉住她：“你去哪？”
　　谢灵溪咬牙切齿道：“我要为他们报仇！”
　　“你一个人怎么报仇？你若是出了事，李朝云怎么办？”
　　“我……我……”谢灵溪流下两行泪来，“那你说怎么办？我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因我而死？”
　　“亏你还是名门之后，岂不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聚贤山庄家大业大的，还怕收拾不了一伙山匪？等你把李朝云送回去，你再带人来剿匪不迟。”
　　“你说的对，”谢灵溪擦干眼泪，“大局为重，这伙混蛋我慢慢收拾。”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晚风慢悠悠地吹了过来。
　　风里颤巍巍地飘过来一个稚嫩又难听的公鸭嗓：“是谢姐姐吗？”
　　“谁？”谢灵溪循着声音看过去，从草丛里探出来一个脏兮兮的脑袋，发髻散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乱转。
　　脏脑袋见到谢灵溪，欣喜若狂地扑了过来：“谢姐姐！”
　　“赵旺？”谢灵溪接住脏脑袋，扶住他的肩膀连珠炮似的问他，“你没死？你怎么逃出来的？你姐姐呢？其他人呢？”
　　赵旺两边肩膀哭得一耸一耸的：“我……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偷偷跑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好多火……”
　　谢灵溪掏出帕子替赵旺擦干净脸，这是一个皮肤粗糙黑里透着红的微胖孩童，十三四岁的模样，五官端正却给人一种贼眉鼠眼的不适感。
　　她对戚十方说道：“这孩子叫赵旺，是赵苗儿的弟弟，比朝云妹妹小一岁，他如今也没有旁的亲人了，我想先将他安置在安泰县……”
　　戚十方只说道：“歇息片刻就上路吧，免得夜长梦多。”
　　戚十方与谢灵溪又一路披星戴月赶回了安泰县。
　　谢灵溪强打着精神领赵旺认人：“这是云姐姐。”
　　“这是燕大哥。”
　　“这是陆师叔。”
　　赵旺歪着头一脸懵懂地问李朝云：“云姐姐怎么穿着男人衣服？”
　　李朝云脸一红，还未想好如何回答便听赵旺问陆知命：“陆师叔是不是生病要死了？”
　　李朝云心说糟糕，果然听陆知命冷笑一声：“我死不死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若再口无遮拦，必定比我先死。”
　　赵旺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个叔叔好凶。”
　　陆知命额上青筋暴起：“我不止凶，我还会杀人，你再哭我就把你大卸八块扔出去喂狗。”
　　赵旺打了个嗝，止住哭声，抽噎着看向谢灵溪，眼泪汪汪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只是这小狗长得实在有些磕碜。
　　谢灵溪叹了口气，向陆知命告罪：“对不住，这孩子从小在乡野里长大，又被家里宠着，口无遮拦惯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又将赵旺交给燕飞飞：“劳烦燕兄弟带这孩子去梳洗梳洗，再给弄些吃的。”
　　谢灵溪安顿好赵旺回屋倒头就睡，直睡到太阳再次落山才被一声尖叫声惊醒。
　　谢灵溪爬起来急匆匆跑出去，还没站稳脚跟便被李朝云扑了个满怀。
　　燕飞飞揪着赵旺，满脸一言难尽。
　　李朝云衣衫凌乱，披头散发，带着哭腔控诉：“师姐！他、他偷看我洗澡！”
　　“什么？”谢灵溪看着已经梳洗干净换上一身新衣的赵旺一阵头晕目眩。
　　赵旺一对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狡辩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看看她到底是男是女。”
　　谢灵溪搂着李朝云咬牙切齿：“我不是跟你说了这是云姐姐吗？”
　　赵旺振振有词：“可她穿着男人衣服。”
　　谢灵溪深吸一口气，又问他：“你看到什么没有？”
　　赵旺回想起从窗户洞里看到的那片风光，竟有些遗憾：“没有，她还没脱完衣服燕大哥就看见我了。”
　　“回屋待着去，一会我带你去住客栈。”
　　谢灵溪安抚好李朝云又马不停蹄领着赵旺到了凤来客栈，叮嘱他：“我已经先付了半个月的房钱与饭钱，你先住着，等我回了临洲府就差人来接你。”
　　赵旺眨巴着眼睛，做出哀求之色，企图像以往恳求阿娘那般教谢灵溪改变主意：“谢姐姐，我怕……”
　　谢灵溪此时却心硬如铁：“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我哥哥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这银子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赵旺趴在窗前看着谢灵溪走远，欢呼一声冲下客栈二楼，大大咧咧地靠着柜台向客栈掌柜打听起安泰县最好的酒楼来：“喂，安泰县最好的酒楼是哪个？”
　　客栈掌柜兀自打着算盘：“那自然是五福楼了。”
　　赵旺接着问道：“怎么走啊？”
　　客栈掌柜停下手里的算盘珠子看了他一眼，不耐烦说道：“不知道，你出门多问问罢。”
　　赵旺冲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便跑了。
　　客栈掌柜摇摇头继续打算盘珠子：“啧，没教养的东西。”
　　赵旺一路上走走逛逛花了好长时间才到了五福楼，此时天已经黑透，五福楼里人影稀疏，看着空荡荡的。
　　赵旺找了个桌子坐下，豪气十足地把一锭银子拍到桌上：“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小爷有钱！”
　　佳肴上桌，赵旺狼吞虎咽起来，恍然间似乎听到有人提起谢灵溪这个名字。他咽下嘴里的鸡腿四处张望，瞧见不远处坐着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年轻男人。
　　赵旺喊道：“喂！是你们在说谢灵溪吗？”
　　胡氏兄弟对视一眼，胡不归坐了过来，和颜悦色问道：“小兄弟认识谢灵溪？”
　　赵旺满不在乎地塞了一口肉：“是啊。”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何处吗？”
　　“知道啊。”赵旺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眼睛里迸射出贪婪的光，“我干嘛要告诉你啊。”
　　胡不归拿出钱袋抓出一把铜钱放到桌上。
　　赵旺斜眼瞅着胡不归的钱袋子，不说话。
　　胡不归又掏出一锭碎银子。
　　赵旺还是不说话。
　　胡不归面色一沉，五指用力一握，那锭碎银子瞬间崩作齑粉。
　　胡不归冷笑道：“小鬼，别给脸不要脸，打死你我照样找得到谢灵溪。”
　　赵旺一下子怂了，忙不迭滑坐到地上磕起头来：“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胡不归把玩着一枚铜钱：“说，谢灵溪在哪儿？”
　　“在城东一个小胡同里，我记得路，我可以带你们去！”
　　胡不醒也走了过来：“你和谢灵溪是什么关系？
　　“她把我阿姐从土匪窝里带了回来。”
　　“这么说她是有恩于你了？”
　　“呸！”赵旺抹了抹鼻子，愤愤不平，“谁要她多管闲事了，钱虎大爷把那赔钱货带走还给了我们五两银子呢，我阿爹说若是他做了我姐夫，日后我就能天天吃肉喝鸡汤了！可姓谢的倒好，还没两天就把赔钱货送了回来。”
　　胡不归饶有兴致地问道：“然后呢？”
　　“我阿爹本想把那赔钱货再送回去，钱虎大爷咱家可招惹不起，谁知道她竟连夜偷偷跑了，”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怕之事，赵旺筛糠似的乱抖起来，“钱虎大爷来寻不到人，一怒之下把大家都杀了，又放火烧了村子。
　　“哦？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跟钱虎大爷说救了我阿姐的那个姐姐答应过还会再来，我可以帮他盯着，他才放了我。”
　　胡不归冷不丁问道：“你多大岁数了？”
　　“十三了。”
　　胡不归神经质地笑起来：“阿醒，你瞧瞧，这可是个天生的坏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