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烟笙歌》君戚竹

4、【深秋】4

　　初秋的清晨还算友好。染季澄狠下心，躺在床上挪动了五厘米。
　　一阵微弱的扑门声响起，迷迷糊糊的他下意识睁开双眼。
　　“啊，不要迟到哦！啊，不要迟到哦！”紧接着，房门外传来尖锐的说话声。
　　染季澄：……哪天有机会干脆把我爸的这只黄毛鹦鹉拔了毛煲汤吧。
　　刚把头埋在被子里，染母踩着高跟鞋上楼梯的“咔嗒”的脆响声就直接杀进了他的耳朵。即使隔着厚厚的门板，威力也十分巨大。
　　染季澄：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房门被热情似火的染母推开，响亮的喊声炸起：“起床哈！你妈我今天开始要出差啦。”
　　“嗷，玩得开心。”染季澄想草草敷衍了事，却不料染母走过来扯走了他的被子。
　　染季澄身上顿时一凉，他微微直起身瞟了一眼自己的身上，空空如也。
　　她都已经这么做了，自己不得不起床。
　　染母乐呵呵地抱着被子：“等会儿就让保姆阿姨给你洗了。记得快点洗漱完下楼吃早餐。姐，先走了。”
　　说罢，她抱着被子转身下了楼。
　　“哎呀，妈！小心点啊！你穿着高跟鞋，又抱着被子。小心别摔倒！”染季澄原本睡眼朦胧，看到这儿急得紧随其后，追到楼梯口。
　　“喊什么喊，你妈我穿高跟鞋从来没怕过。”染母自信的语气里透露着一丝不满。
　　好好好。染季澄套上校服衬衫，拽着外套就朝楼下跑。
　　“一副急急躁躁的样子，成何体统。”染校慢悠悠地出现在大厅，伸出的右手还托着一只黄白色的大鹦鹉。
　　“爸，你的鹦鹉真的很吵。”染季澄忍不住吐槽。
　　“看你小子欠收拾了。”染校给了他一记眼刀，又温和地用手指给大鹦鹉梳了梳毛。
　　染季澄：我的地位不会还不如一只黄毛鹦鹉吧。
　　“哦，对了。我妈是去出差……”染季澄开口询问道。
　　“她和她闺蜜去度假。反正你也管不着。”染校忍不住嘲笑他，右手向上一抬，大黄鹦鹉便飞起来，很快又落在楼梯扶手上。
　　染母叮嘱好保姆阿姨后，优雅大方地走到玄关，拎起闪亮晃眼的包包，向染季澄招招手：“再见啦澄澄。在学校里一定要好好学习哦！”
　　染季澄挥挥手，发现染校帮染母提起行李箱和她一起往外走。
　　他突然意识到一点点不对劲。
　　“等等，爸，你要……？”
　　染校头也不回：“送你妈去机场。一会儿我就直接开车去学校了。你吃完早餐就赶紧去赶公交车，听到了没？”
　　染季澄：谢谢你啊，再也不见。
　　他孤独地坐在桌前，盯着面前的餐点，无语至极。
　　保姆阿姨关心地从厨房里走出来，问：“小染啊，需要阿姨帮你再把早餐热热吗？”
　　“没事姨，我去学校了。麻烦收拾一下，谢谢啦。拜拜！”染季澄抓起外套，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落在楼梯扶手上的大鹦鹉忽然张开大嘴：“要迟到啦，要迟到啦。”
　　忆醉渝的生物钟准时打响。干脆利落地穿好衣服铺好床后便下了楼，想悄悄溜到玄关
　　小杨阿姨早已坐在楼下等候。她弯弯眼睛微笑着叫住了忆醉渝：“小忆，先来吃早餐吧。”
　　忆醉渝的动作僵了僵，只好走过来一起坐在桌前。
　　桌上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在小杨阿姨炽热的注视下，他不得不拿起汤匙舀起碗里的粥。
　　汤匙还有一厘米就送到嘴边时，一名穿着黑色卫衣，套着兜帽的少年走下了楼。
　　他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坐在桌前的忆醉渝，丢下一句“我去学校了”就踩上运动鞋走出了大门。
　　“等等，小晨。”小杨阿姨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少年便“嘭”的一声带上了门。
　　小杨阿姨欲言又止地望着紧闭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安静了几分钟。忆醉渝喝着碗里的粥，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谢谢。”喝完了热粥，忆醉渝站起来，低声吐出两个字，也跟着出了门。
　　大厅里只留下小杨阿姨一人。她轻轻叹了口气，沉默着坐在大厅里。也许只是时间还不够吧，她内心自我安慰道。
　　挤着早班公交，染季澄真的有种想跳车的冲动。
　　车上的爷爷奶奶也都十分热情地找他搭话。有位爷爷自来熟地说道：“小伙子，上几年级啦？”
　　不等他反应，又有位奶奶好奇地上下打量起他来：“是在哪个学校上学呀？看校服……挺像那个什么不错的学校来着……”
　　他身旁的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婆婆也忍不住发话：“学习一定很好吧？哎，还抱着这么厚的书呢，重不重啊。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
　　“呃……嗯……啊，这个……”染季澄第一次感受到了公交车食物链的可怕性，全程傻傻地回应着和蔼可亲的爷爷奶奶们。
　　啊，想先爷爷奶奶们一步上天怎么办。
　　到站后染季澄仓皇逃跑，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爷爷奶奶们的视线里。大概当年中考一千米时都没跑过这么快吧。
　　“这小伙精神真好，年轻就是好啊。”
　　忆醉渝和染季澄几乎同时出现在校门口。染季澄刚逃出爷爷奶奶的热情问候，就撞上了新的风暴。即使这风暴一声不响，一言不发，也会被他那怪异的目光吓得全身发麻。他顿在了原地，愣了几秒才慢慢向前挪动。
　　如果他没长这么高，表情没有那么僵，小嘴不闭得那么紧，也不至于吓人到这种地步。
　　就算他揪住自己的衣领骂自己都是可以接受的，自己造的孽肯定自己受。但他偏偏选择一种看似最平静实际最暗流涌动的方式，用看不见的方式狠狠地抽他巴掌。
　　那就是面无表情地看，然后什么也不说，重点是“看”，然后不带任何感情地扭头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昨天那重重一击，没砸到染季澄身上他都觉得疼。结结实实的响声是骗不了人的吧。何况当时被砸后，人家大脑都空档了好一会儿。
　　难道已经砸懵了？还没恢复？病入膏肓？
　　染季澄内心戏太多，挪的速度实在太慢，所谓的风暴已经和自己拉开很长一截距离也没有反应过来。
　　忆醉渝毫无感情地大步走着。丝毫没想到刚才那个突然顿在校门口的同学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被砸的事似乎早已抛之脑后。
　　可能是这种事以前没少发生的原因……吧？其实这种事也不算……很严重吧？
　　想到这里，染季澄的心理有些微妙。他深呼一口气，拿出手机摁亮屏幕。七点十分。
　　等等，虽然不记得昨天染校讲的几点到教室，但一般不会超过十五的吧。
　　“真是的……”他刚要迈步，一道身影“唰”地一声从他身旁闪过，还不小心用书包撞了他一下。
　　染季澄：？
　　“啊，不好意思！要迟到了嗷！”妩洛纹单肩挎包，明明语气焦急却一脸笑容地跑进了教学楼。
　　染季澄立即反应过来，跟着冲向教室。
　　想必都知道，在走廊奔跑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刚被同学拖过的地面反着光，可知这地板有多滑。染季澄踩在这滑溜溜的地面上，跑了几步。
　　他就发现这地比想象中的更滑。
　　可能是打扫的同学因为敷衍了事，都习惯拿着拖把直接捅进灌满水的水池，然后猛地将其抬出来，也不管拖把上有多少水，直接甩在走廊这种公共场合，来回使劲戳。
　　这样，你就可以得到一块非常非常的虽光滑却不见有多干净的地面。
　　当然，遭殃的总是一些不仔细的可怜孩砸。
　　染季澄重心不稳，想停下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一仰。为了不直直地摔下去，他下意识让自己往前扑。然后，在路人视角中，他动作鬼畜地滑出去好几米。
　　好巧不巧来到了教室门口，恰好遇见忆醉渝从教室里向外走来。
　　染季澄基于差点滑倒的慌乱，下意识挥舞着手臂在空中乱抓。
　　忆醉渝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左手手腕。他条件反射般反手握紧，轻松发力拽住即将滑倒的染季澄，另一只手快速从前有些别扭地搂住他的腰，揽进自己怀里。
　　染季澄松了一大口气，缓缓直起身体，老寒腿似的颤抖着被忆醉渝拽着手拉进教室。
　　忆醉渝：……
　　染季澄回过神，抬头瞧见这么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的灵魂原本就因为这让人崩溃的地面，已经从口中飞出；刚被同学救下，灵魂晃晃悠悠地回来，却发现这位同学不是别人，正是忆醉渝。
　　于是，他的灵魂决定一去不复返了。
　　忆醉渝松开手，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侧身走出了教室。只留下他一人略微尴尬地站在那里。
　　真是丢尽了脸。好在教室里的大多数同学都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到教室前门发生了什么。
　　染季澄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邻座的桌上随意放着一本历史资料。他轻轻瞄了一眼封面的姓名贴，上面娟秀的字迹告诉了他这本书的主人的名字：章挽陶。
　　正在此时，他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把心虚的他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差点没把哥送走。现在的我受不了一点打击。他这么想着，翻出手机。
　　物理争取：昨天染校说没说几点到教室啊？
　　巴嘎开花：应该是正常时间吧。
　　物理争取：所以几点？
　　巴嘎开花：大概七点十五？
　　武伟不再回话。染季澄怀疑他看到这句话后一定会是一边骂着脏话，一边向学校赶。
　　这小子初中时一直很喜欢卡点进教室。这让老师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想到这儿，染季澄忍不住低声笑了笑。武伟还特别喜欢选择上数学课卡点。
　　现在的数学老师可是染校，这下肯定没办法再玩儿卡点。迟到就更是不允许的了。
　　但是武伟不负众望地卡点进了教室。他在染校跨进教室的前一秒从教室后门钻了进来。
　　染季澄转头向后面望去，看见武伟狼狈地窜上座位，忍不住向上扬了扬嘴角。
　　无意间却看见忆醉渝也从后门走进了教室。
　　他昂着头，不慌不忙地上了位。
　　坐在他身旁的妩洛纹笑着含蓄道：“难道‘三字经’也会迟到呀？还这么悠闲自得，自在大方？”
　　忆醉渝一时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愣愣地盯着她的脸看。
　　妩洛纹立刻善解人意地解释道：“你难道没发现你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不会超过三个字吗？最多就一句话三个字啊。”
　　忆醉渝似懂非懂地坐正，看向已经站上讲台开始发话的染校。
　　“明天是开学的知识测评放平心态就好。过了整整一个暑假，我可不信你们有人真的很认真地去提前做了很多准备的哦。而且暑假不就是用来玩的吗？反正，只是个普通的测试而已。”染校微笑着，道出明天的安排， “上午语文和数学，第二天上午英语物理，下午化学。我会让同学把你们的考场座位号给你们贴上。”
　　当听说明天开学考试时，有的同学在嚎，有的同学在愁，甚至还有像染季澄一样想笑却是不能笑的。
　　“而且，从今晚就开始住校了。”染校双眼眯成一湾月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祝你们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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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基本一周一更……大概？
还请合理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