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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日月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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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花被吓得连连后退,绣鞋碾碎几粒砾土,又立即发觉这样做似乎不对,于是连忙过去拉她的手,拉她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秦渔不动,见她不答应,还要再拜:“请姑娘准许我跟在您身边!”
拉也拉不动,拽也拽不动,蓝花干脆放了手,无奈地叹气:“我又不缺人照顾,你跟着我干什么呢?”
相反,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她还要担心她。
秦渔抬头:“我可以自己谋生赚钱,吃饭看病都不劳烦姑娘。”
蓝花睁大眼,哭笑不得:“那你就更没必要跟着我了呀!我这一路要走很远很远,不好玩的。”
“姑娘留我在身边,总有一日会用得上的。”秦渔执着道。
她一身嫁衣破破烂烂,这一路荆棘密布,想必吃了很多苦,否则也不会拼尽全力也要逃出来了,可辛辛苦苦抢回来的命,又因为她一个善意的举动要交给她。
太不负责了。
萍水相逢,谁都不值得信任。
蓝花劝不动,自顾自站起身朝马车走去,转头道:“想出去就跟着,出了厄水你就走吧,不要跟着我。”
这次的声音蓦地变冷了,连凌寒本身柔和的面庞都像是镀了一层寒霜。
蓝花是真真正正,不喜欢听不懂人话的人。
秦渔却不懂。
蓝花心肠柔软,她不信一直跟着,蓝花会不管她。
她下定决心,头顶同时落下深沉的目光,随后果断移开。
出了厄水很久很久,蓝花掀开车帘,这是今天的第三十六次掀车帘了。
她向后望去,夕阳橘红色的光线穿透云层,正好打在她苍白的脸上,两边的树枝交叉,脸上也光影交错。
那个红色身影依旧吃力地跟在马车十丈之后,摇摇晃晃的,隔着长长的小路,秦渔和她对视。
好执着。
好毅力。
好……像鬼。
“我给你的钱足够你活几个月了!就在这里,”蓝花指旁边的岔路,“你走吧!”
她飞速放下帘子,决定今天不会再去看她了,如果每次回头都能发现她的距离更近的话,那她病不死也会被吓死。
只要不理她,她跟不了多久就会自己走的。
蓝花这样想着,但蓝花想错了。
行至五日,天降大雨,她在马车内都能感到硕大的雨点在敲砸顶棚,想起秦渔,不免担心地回头看,她真的变成一只落汤鸡,但依然跟着。
哎,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倔的人呢?
下一秒,四周电闪雷鸣,把蓝花吓得一哆嗦。
看来这雨不仅要下,还要下得又大又久。
可秦渔只有一身嫁衣,连把雨伞都没有,这样下去,还没把她吓死自己就先病死了。
不行不行,身为医者,能救则救,万不可让好好一个活人这么没了。
她大声喊:“秦渔!”
秦渔只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忽然听见有人喊她,隔着千万重的雨幕,这声音远在天边,下一刻,这道声音忽而清晰。
“秦渔,”蓝花撑着伞,下了马车朝这边走来,手中提着另一把伞,递到她面前:“先跟我上去吧。”
秦渔依言跟她走,却在马车前停住。
蓝花不知道她为何停下,看见秦渔犹豫的目光在湿淋淋的嫁衣上徘徊。
她说:“你先跟我上来。”
上去后她从坐榻下拖出一个桃木箱子,又从箱子里翻出一件白色的裙衫,“你那件衣裳已经破了,别要了,先穿这件。”
她想的是秦渔的目的算是短暂地达到了,怎么着也该感谢她松口吧,但秦渔却不肯伸手接。
“怎么了?”她问。
秦渔道:“……我不喜欢白色。”
“啊?”蓝花看了看箱子,又看看手里的裙衫,说:“可是我只有白色的了,你总不能就穿那件吧?”
秦渔皱眉,似在纠结。
“你喜欢什么颜色,进城了我给你买几套。”
秦渔听见后两眼一亮,二话不说拿过来,正要换时,又道:“劳烦姑娘不要看着我。”
蓝花乖乖转身,“你怕什么,你又不是男子。”
而且就算是男子,她也不是没有见过。
哎,不对。
想起秦渔刚刚的表情,她不会以为她答应了留她吧!
“先说好,我让你进来是怕你染风寒,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肯定没办法医治……进了城你就走!”
一阵沉寂后,那边说:“好。”
琼山在北,与厄水隔着千山万水。她的包袱很轻:两件换洗衣物、一个装着满满药丸的瓷瓶。
她当然不会就带这么点东西,马车里一大堆瓶瓶罐罐和吃食都是她的,她喜欢毛茸茸的东西,连马车的坐塌都铺上了狐皮。
不喜欢去人多的客栈,她就在城外宿在马车内,现在又多了个秦渔,不过她不在车里睡,大多时候在车外守夜。
沿途的城池喧嚣如沸,叫卖声此起彼伏,偶遇的村落则安静得多,暮色中飘散的炊烟像一条条柔软的纱带,让她想起厄水河。
两人停在一处茶肆休整。
秦渔问:“蓝姑娘,你很有钱吗?”
蓝花还以为她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既然问了,她还是很乐意地告诉她:“当然了。”
她抿了一口茶,“富可敌国比不上,但至少可以买下十个这样的茶肆。”
“那我们为什么不住客栈?”秦渔疑惑。
蓝花:“这不是没找到嘛。”
胡说,秦渔暗自腹诽,分明是她特意绕开了。不过看马车里的装潢,她好像真的很有钱,里面的东西单拎一件出来就够一户人家活一年了。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这么大胆子,丝毫不怕有山匪劫财。
过来添茶的小二听见了,觉得这客人好大口气,看模样也不过一个小女子,一看就不怎么出远门。
他笑着凑过来道:“客官这就不知道了吧,这虽然只是一间茶肆,但胜在地方挑得好啊,来来往往有各种人,渴极了还是要喝水的。
言下之意,赚得多。
蓝花道:“我当然知道,不然怎么会停留此处呢?”指尖划着茶碗薄壁,她也笑:“不过却不是为了解渴,而是为了来来往往。”
转头叫秦渔先回马车,这一桌只剩下她和小二。
小二打量一下四周,偷偷摸摸将蓝花递给他的碎银揣下,嘿嘿道:“客官想知道什么?”
“琼山的春风,你可知道?”
小二的笑瞬间僵住,不确定道:“你是?”
“你不要紧张呀,记得告诉他一声:师侄要来打扰了,不要出远门。”
卢永利在此潜伏三年,自觉不可能暴露,再看眼前女子气定神闲,也不像是仇家。说不定是主上新请来的帮手呢,于是犹豫一阵后还是点头了。
她们走后不久,茶肆又迎来一个客人,小二询问他要什么茶,他却一声不吭。
“那……要不给您泡一壶白毫银针?”
“嗯。”他这才出声。
真是个怪人。
不一会儿,月明出现了,不管宋露白的眼神,直接夺过小二刚送过来他还没来得及碰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她抬下巴示意蓝花离开的方向,“那个秦渔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你就放心她在蓝花身边?”
宋露白给自己倒茶,说:“等蓝花进城,把她遣走我再动手。”
他抬眼,语气带着一种压迫感:“不过,你倒是比我还关心她。”
“我可不是关心她,我只是和秦渔一样没安好心罢了。”月明猛地放下茶碗,向蓝花追去,“既然你下不了手,我就亲自把蓝花带回去!我不信你不去玑钰宫要人!”
“站住!你不许去!”宋露白也追去。
蓝花和秦渔在马车内打着盹,忽然听到一阵打斗声,兵刃相接,霹雳哐啷。
“后面怎么了?”蓝花问。
“不知道。”秦渔掀开车帘。
蓝花也探出头去。树林之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纠缠翻飞,使的剑也是一黑一白,两人一边打斗,一边嘴里说着什么。
“捉了她我也要回去,你本不想我回去,为何非要这般?”黑衣男子说。
“此举非我本意,奈何师命难为!”白衣女子一个转身,躲过黑剑,又提剑蓄力后刺去,说道。
“他们是谁?怎么打到这儿来了?”秦渔小声问。
“不知道,应该是对家吧。”她看着秦渔目不转睛盯着那两人,一副紧张的样子,玩笑道:“难不成还是冲我们来的?”
话音刚落,秦渔忽然道:“你看!”
地下枯落的树叶被一来一回的剑气搅得在他们脚边缓缓飞舞,而他们的目光只聚集在对方身上,浑然没有注意旁边还有一辆瑟瑟发抖的马车。
不一会儿,这两人的身影就离她们不过十丈。
……完了,真是冲她们来的。
蓝花敏捷地钻出马车,交代秦渔:“你别动,我去赶马!”
她还没去琼山呢,还没找到师叔呢,还没治好病呢,马车任务繁重,可不能中道崩殂啊。
胡乱抓了裙摆后撂到一边,这种情况下她也顾不得耳后飞到前面捣乱的头发了,身体一蹲就坐在轼板上,拉住缰绳掉头。
可她无论往哪个方向转,那两个人都会往这个方向打。
她逮住缰绳向左调。秦渔急得大喊:“错了错了,朝右转!”
然而终究晚了一步。
“砰——”
马车骨碌碌滚下斜坡,落地的一瞬间四分五裂,几块木板蹦了几丈远,斜插在茵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