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王老攻谈恋爱》卧龙不是龙

27、母女相见忆过往

　　两人僵持半刻，毒性威力逐渐加强，若凝嘴唇几乎咬破，肩膀颤抖不已。
　　中了落魂蛛的毒，解药其实不难找，世上万事万物都有定律，落魂蛛身体里充满了毒素，它却相安无事生存了下来，所以解药就是它的身体。
　　裴怜舟没打算要她的命，他只是需要若凝冷静下来，跟她好好交谈。
　　裴怜舟目光落在她脖子上，微微叹道：“其实，你这是何苦呢？你的娘亲或许是爱你的，抛弃你也许并非她的本意。这世上，很多人都有无法言语的苦衷，被太多东西所束缚，难以真正抉择。你脖子上戴的长命锁，一直没把它取下来，若凝，你也没有那么恨你娘亲对不对？”
　　若凝表情一滞，像是被人戳中了心思，反驳呵斥道：“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从她扔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恨她！如今我的处境，所遭受的痛苦，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我留着这东西，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掉那些仇恨！”
　　“若凝，你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裴怜舟看着她，“我在石室的墙壁上，看见了那些画。”
　　听到这话，若凝表情瞬间大变，整个人犹如一尊石像僵滞。
　　“那画上是一对母女，她怀里抱着的女婴，身上的长命锁与你的相同，她应该就是你的娘亲吧？”
　　在萧稷毁掉的那座石室里，墙上记载着很多画，一开始裴怜舟没在意，直到瞧见若凝身上戴着的长命锁后，才豁然明白。
　　若凝埋着头，眼神慌乱不已，像是在极力掩盖着什么。
　　裴怜舟早已看了出来，继续道：“你要是恨你的娘亲，为什么会画这些？若是真的恨另一个人，应该是不顾一切，想要折磨对方，甚至杀了对方。你渴念她的怀抱，明明想见她，甚至将她的容貌描绘了那么多次。倘若真的存在恨意，那些画不该是这般用心。”
　　“你胡说！你胡说！！”若凝脸上从未有过如此的慌张和不安，朝裴怜舟厉声呵斥起来。“人的感情很复杂，爱与恨可以并存，爱可以战胜心中的恨，恨却会慢慢侵蚀一个人。若凝，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每当提起你的娘亲时，你的眼里都掩藏不了那份思念。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真正的感情是骗不了人的。”
　　裴怜舟道：“若是你的娘亲还在，你想见一见她吗？只要你愿意放下心中的仇恨，不再伤害宿阳城内的人，或许我们可以帮你。”
　　气氛沉寂许久，空气逐渐凝固，偌大的石室，显得如此安静。
　　裴怜舟没有催促，等着她的回答。
　　过了很久，若凝动了动唇，望着头顶的石壁，缓缓开了口。
　　只不过，她的眼神变得迷惘，仿佛在里面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就算见到了又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什么都弥补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裴怜舟道：“凡人寿命短短几十载，鬼族生命漫长，活个几百年也属寻常。与亲人天人相隔，确实令人痛心，祈求能再见上一面，对多数人而言已是奢求之事。若是能弥补遗憾和后悔，为什么不去抓住呢？”
　　若凝眼神微微失焦：“可我是个坏孩子，我害了人，娘亲会厌恶我，她不会喜欢我的。”
　　裴怜舟道：“若凝，这一切还有机会去补救的。”
　　若凝瞳孔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垂下了头，低喃道：“补救……吗？”
　　似乎被他这番话说动了，那张稚嫩的脸上，神色有些动容。
　　萧稷出声道：“哥哥相信她的话？万一她又在骗我们，说这些只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好趁机逃跑。”
　　裴怜舟看着他，道：“就算她真的逃走了，有你在，我相信你。”
　　萧稷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话哄得开心了，微微一怔，随后失笑道：“好吧，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先让她拿出解药。”
　　“也好。”裴怜舟点头，朝若凝下了命令，落魂蛛的作用果然厉害，若凝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乖乖配合交出了解药。
　　萧稷打量着她，眼眸促狭道：“哥哥，你不觉得，她这样就挺听话的，省的解完毒后，又想找我们麻烦。”
　　话虽如此，毕竟要让她跟自己娘亲见面，肯定不能以这种方式。
　　裴怜舟思忖一二：“那就等我们出去再说吧。”
　　裴怜舟看向若昭：“若昭，你知道出去的路怎么走吗？”
　　若昭跑到他身边：“大哥哥，你们跟我走吧！”
　　其他小鬼面露难色，裴怜舟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你们放心，我只是把她借走一会儿，我保证会让她安然无恙回来的。”
　　随后，在若昭的带路下，他们顺利出了塔。
　　此时天已微亮，没想到仅仅一夜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裴怜舟带老道去了医馆疗伤，之后按照若凝的记忆，找到了她生前的家。
　　当他们赶去的时候，面前只剩下空无一人的房子，还有长满杂草的小院。
　　宿阳城太大，要找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裴怜舟思索之下，上门找到城主大人，在城主的帮助下，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山林里，找到了若凝的娘亲。
　　三人一踏进院子，女人那道沧桑的身影便毫无预兆闯了进来。
　　萧稷摊开手，将若凝放了出来。
　　若凝缓缓看了过去，目光再次触及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怔愣在了原地。
　　过去的回忆早已蒙上了一层尘土，此刻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拂去了上面遮掩的尘埃，将那些回忆渐渐显露出来。
　　……
　　若凝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父母靠种地织布为生。
　　女人嫁过来后，日子也算过的安稳，可惜婆家重男轻女思想严重，自从女人怀孕后，事情就开始发生了改变。
　　女人外表生的柔弱，性子也一样，什么都听丈夫的话。
　　后来，女人无意间偷听到了他们的讲话。婆婆告诉丈夫，倘若她生下的是女孩，便要将孩子活活溺死，只有这样，女婴才不敢投生到她肚子里，下一胎才能生出男孩。
　　女人不敢想象，婆婆当时是怎样用平静的语气，说出那些残忍至极的话。
　　女人听完后，惊恐捂着嘴，只觉浑身冷汗涔涔，仿佛在冰窖里走了一遭，她知道丈夫和婆婆重男轻女，却没想到会产生杀死自己孩子的想法。
　　眼看就要到临盆的日子，女人内心陷入无尽的煎熬，脸色越发憔悴。
　　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孩子。
　　她再次试探询问自己的丈夫，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
　　女人顿时心灰意冷。
　　最后，就连老天爷也不眷顾她。
　　临盆那日，女人生下了一个女婴，脸上没有任何欣喜，只觉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浑身冷汗淋淋。
　　身体撕裂的痛，心里的痛，汇聚成了一股巨大的洪流，毫不留情拍打过来，将她淹没在绝望的海浪里，发不出任何反抗的声音。
　　她流着泪，手臂颤抖不止，抱起尚在襁褓里的孩子，将长命锁给她戴了上去。
　　刚生产完，女人忍着肚子里仿佛针扎的折磨和痛苦，艰难爬下床，躲开丈夫，抱着孩子跑到了山上。
　　她脸色惨白，嘴唇不见血色，身体虚弱不堪，边跑边摔在地上，摔倒了，咬了咬牙撑着手臂又继续爬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离村里有多远，她终于承受不了身体给她带来的痛苦，膝盖一软，狠狠摔在了地上。
　　“哇”的一声，孩子大声哭了起来。
　　女人慌忙爬起，抱着怀里的孩子，拍着婴儿的背，轻声哄了起来。
　　然而，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仿佛意识到自己要和娘亲分开，将所有的情绪转化成了悲伤的啼哭。
　　女人死死捂住唇，眼中泪流不止：“对不起，娘亲对不起你，你原谅娘亲好不好？”她手指发抖，抚摸着女婴柔软的脸蛋，眼睛已经红肿不成样：“你命苦，投在了娘亲肚子里，娘亲没本事，没办法护着你。等来世，你要寻个好人家，不要再跟着娘亲受苦了。”
　　“娘亲不想扔下你的，可是娘亲没办法，只有这样，你才有一丝希望活下去。”
　　这里离村子远，只要有好心人路过，将她带了回去，就有机会活下来。
　　她不是个好母亲，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她恨自己。
　　这事过后，女人心力交瘁，大病了一场，后来日日以泪洗面，哭瞎了眼睛。
　　十几年过去，女人却苍老的仿佛五六十岁的老妇，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满是风霜磨砺的痕迹。
　　最令人惋惜的是，那双美丽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婆婆前些年生病去世，丈夫顾念夫妻情义，没有抛弃她，当年那件事成了横亘在两人心里的一根刺，扎进肉里流了血，再也无法根除掉。
　　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孩子。男人说，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其实他也后悔了，可是再多的自责和悔恨，也弥补不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女人孤身一人坐在院子里，眼睛看不见，手中继续缝着小孩子的衣服。
　　锋利的细针时不时扎在手指上，女人感觉不到痛，擦了血，一针一脚地缝了起来。
　　直到察觉到有人靠近，女人放下手中的衣物，将空洞的眼睛转向他们：“你们是？”
　　裴怜舟道：“我们受人所托，有件东西要交给您。”
　　说完，裴怜舟拿出长命锁摆在桌上。
　　女人看不见，只能用手指摸索，握着长命锁，指腹在上面细细摩挲。
　　下一刻，女人神情忽然激动，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颤抖道：“你们是谁！？”
　　裴怜舟道：“在下是一个道士，能看见非凡尘之物，你……想再见自己的孩子一面吗？”